第十二章,洞房花烛夜(1 / 2)
白浪形成一只虚空的手,水光飞速旋转,掌中握着一只火红身子碧绿鱼鳍的赤身鲛女,火红色长发垂入河水中痛苦地摇曳。无数条半透明的飘带,从鲛女小桃的腰部以下生长,垂落,在半空中四处飘扬,盛开如一朵巨大的花。或一只悬浮于空气中的海底巨型水母。
那野龙长吸了一口气,空气碎裂,震荡,一片片,簇拥形成一只肉眼看不见的漏斗,将鲛女小桃吸入河底,就此沉没不见。
原本昏沉黑暗的天空,突然间一松,散发出点点破碎的星辉。
如无数只振翅飞行的萤火虫。
如无数个午夜惊醒的最美的一个绮梦。
“敖信……”重新归于平静的河面上,流淌着一个绝望的呼喊。那是鲛女小桃在沉入河底前,最后一次绝望的呼救。在漫天消散的星辉下,河面凸起一个个细微的白色泡沫,随后变成一面明黄色的镜子,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天空骤然降落暴雨,邪风骤雨,洒落这条不知名的黄色河面,浊浪翻滚。
沉入河底的鲛女小桃紧紧闭着双眼,口中仍喃喃,却没有声音。她变化成鲛的模样依然美艳,尽管全身不着寸缕,却拥有一种奇特的雍容。火红色长发随水波无声摇曳飘荡,数百条半透明鲛绡丝带缠绕她周身,如人类少女的上身雪白无暇,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看上去像睡着了。
浊浪翻滚的河底静静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巨殿,九间九架,椽木在她头顶十米处,雕梁画栋,恢宏的不似凡间。这样空旷巨大的寝宫,对于一位人间帝王来说,也是气势磅礴。而她还不是一位帝王,或帝王妃子,她仅仅是一个龙宫的弃子。
野龙再次变化成人类模样,与敖信不同,他的人身形象虽然清秀,却总带有一种市井无赖的气质,下巴上有一道不明显的长疤,是早些年争夺这条河的霸主地位时打斗留下的。他赤着上身,也盘踞在这张雕花大床上,低头看着小桃,不时以手指轻轻弹着她下半身的火红鱼尾,嘴角一歪,露出那种市井泼皮的笑容。
“你这样漂亮的鲛女,应该是龙宫里的高级侍女吧!怎么会被驱逐到凡间,呵呵……”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不过也好,正好留下来做本大王的小老婆。”
他又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叹道,“模样虽然不错,脾气却不行,不然本王还真想把你留下来,多做几年夫妻。”
嘤咛一声,赤身卧在大床上的小桃悠悠醒转过来。她迷茫地睁开海洋般深邃的蓝色大眼睛,盯着头顶上方那个巨大的椽子,有片刻怔忡。
野龙那张市井泼皮无赖的脸映入她眼帘。
“啊!”小桃尖叫一声,惊恐地弹紧身子,火红色鱼尾拍打床上的被褥,啪啪作响。她发现自己和那条野龙都没穿衣服,再看看床上,一片狼藉。她突然怔住,咬住了嘴唇,唇角流淌出来的血液不再是冰凉的白色,而是带了一丝莹莹淡绿色的汁液。
小桃痛苦地哭了。
鲛人在行房后,血液会在体内产生变化。懵懂的少年鲛人血液都是白色,性别也尚可以再做变化,如果它愿意,可以为男身,或为女身。但一旦行房,血液就从洁净的白色变成其他颜色,具体颜色由它的伴侣种族而定。若嫁给龙族,血液基本上都是绿色。——她不再是无知少女。
性别也已确定。
今生今世,她再也没有回到敖信身边的机会。
之前哪怕再绝望,心底依然残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许某一天,敖信会在东海举行海市,而她则借着海市,站在人山人海里远远地再看他最后一眼。如今,就连这个幻想也破灭了。
她不过是想去贺兰山外,去采摘一朵不出世的黑色莲花,送给敖信做新婚贺礼。
如今却连她自己最可珍贵的,都丢失了。
再去想起曾经的种种,幻灭如水中泡沫。一切荒谬的可笑。小桃哭了这一会儿,滚落满床珍珠,一粒粒,晶莹温润。就在距离这条暗沉不见底的黄河上方,在人来人往的凡间,突然有人在街道上捡到了一粒小拇指盖大小的鲛珠。那人欣喜若狂,捡起珠子,飞奔在暴雨骤歇空无一人的深巷。
不久,更多小拇指大小的鲛珠粒,滚落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巷陌。
一城的珍珠泪。
倾国。
倾城。
清晨第一缕光线照亮了大唐极北的这座荒漠边城,与西夏国临近的地方,有人捡到了一粒鲛珠,喜极而泣。随后是第二粒,第三粒。一粒足以值上千金的鲛人泪,此刻突然变得不值钱一般,整座边城都在哄抢。不知道从哪里,流落来如此多的珍珠。每一粒都饱满圆润,有成年人小拇指盖粗细,光华夺目,显然是初生成的。
有人开始猜测,是有一只传说中的鲛人被贬凡尘,在人间不得回宫,所以留下了如此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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