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冲出藩篱（2 / 2）

夜饭时，罗云骂骂咧咧：“就老子命苦，日他妈，提心吊胆去出差，没吃上一顿好的，回来还要加班，共产党的骨头真他妈的硬，老子今天光棍子就打断了两根，够他受的。”

又朝吴焜骂：“你龟儿到梁平去出差，好吃好喝十天，回来又窝在屋里玩了一整天。烟也不给我带一包，别说没发烟哈！”

谭智明哂笑着“连长辛苦，大家都是当兵的，问不出来，何不给他一个痛快。”

罗云无奈：“好吧，我马上去禀报王副官，谭连副，你安排人出红差吧。”

要杀人？谭智明假装一惊：“我安排？……好吧，我推荐你安排吴焜去出这个红差，他白天睡了一整天，你觉得行，就下令。”

罗云那想那么多：“好，就吴焜！听到没有？你龟儿子去晚上把这个犯人毛了。”

“嗯，好吧。”

罗云准备走时，谭智明笑容满面，豪爽地说“连座，昨天我手气硬，搞了好几个杠上花儿开，小赢了几块钱，我老谭也不是小气的人，你从王副官那里回来后，我们到夜来香去喝几杯，喝完后我在妙香楼给你和王副官包两个房，有人陪睡呢。”

罗云纳闷：“咦，老谭，你今天怎么了，象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到3师后，给你当了连副，我不是一次也没请过你吗？我不是还要在你手下，把这碗饭吃长点吗？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多心怪意的话，就算了。改个日子也行。”

罗云高兴得黄脸上花儿开“可以的！可以的！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说完腿就开闪，步伐飞快。

吴焜到伙房给红军俘虏拿饭，伙夫盛了一碗包谷糊糊，一块酸菜。吴焜不接：“要硬饭，断头饭那种，用大钵钵装。”

伙夫问：“吴老兵，啷个，还要给俘虏吃好的？”

吴焜：“都是他妈的穷得底掉，才来当兵的穷哥们，管他什么兵，要死了，总要吃顿饱饭吗？连长令——枪毙，要押出去了。”

听说要枪毙了，伙夫打了个冷战：“要得！要得！可怜。你等我一下，没肉，我给他炒个油饭。”

吴焜：“莫说那么多，谨防你哪嘴。”

吴焜给红军俘虏送饭。

这是个身材粗大的人，宽额头、宽肩膀、宽臀，黄黑脸，宽嘴巴，……反正全是宽，个子略高。要死的人，就连心也宽，没当回事，或者说，他怕被人看轻了，装作没事。两只眼大而突出，脸上有几颗碎麻子，声音如铁击砧木，当当。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有诗形容：

好汉失伴遭犬欺，利刃生锈骏马疲。

得意豺狼凶似虎，失羽雄鹰不如鸡。

吴焜把饭放在他面前，搭上二郞腿，得意的讥笑：“你个红匪大汉，嘴还挺硬。”

红军大汉也是嘲讽：“老反动派，打断了两根棍子，奈不何我，又派来个小反动，好笑，哈哈。”

吴焜掀起他褴褛衣服看，万万幸，周身虽红肿破皮流血，双腿受伤不重。心中暗想，这罗云，虽是坏蛋部队中的连长，坏毛病不少，心地还是不坏，这打人，尽是皮外伤，多半带有做样子心思。

他暗暗冷笑，幸亏罗云你还有点善心，不然，哼，你让我救不出人，完不成任务，我今晚就除了你！

看完伤势，吴焜用随身带的土伤药，给他止住了流血处。侧头瞧唐元明那双虎眼，怕他毛了自己，退在一旁：“麻子，看样子你是条好汉，等会就要枪毙你，还能吃下饭不？”

“放你妈的屁，小反动，红军都是铁骨头，那象你们这些杂碎，一天只想升官发财。”曾经的官迷兼财迷兼地主迷顿时汗颜，扭身而出。

天交二更，吴焜再来，长短枪双挂，还背着包袱，用绳索拴了唐元明双手，又用粗索捆了他上半身，自己牵了绳头：“走！”

在营门，哨兵问：“老兵，你把红军大汉往哪里牵？”

吴焜怒斥：“王副官和连长有令，押出去毛了，处决！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要不，我给你站岗，你去出这趟鬼红差？”说完推唐元明一把，出来了。

出营门的直巷子走完，道路在此分岔，有人低叫：“吴焜。”

吴焜急停，冷汗从身上狂飚而出，枪已横端，指上扳机。

谭智明从巷中出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老家托人带来些麦子粑，我家婆娘嫌粗粝，送你吃吧。”说罢，不由分说，将挎包挂在吴焜肩上，低声说：“快走罢，后会有期。”说完低头窜进巷子，悠忽不见。

唐元明没注意这些，没注意的原因是，他很想在临死前看一下繁华的万县城——他没来过川东最大的城市万县。他想高喊几声口号，表现一下我们共产党人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精神，唤醒沉沦中的万县人民。

可这小反动，尽挑无人小巷急急窜，让我精心准备，挑选好的几句口号台词，闷在肚子里。我可是连口号的次序、喊时的声调、表情都准备好了的，喊不出来，难受！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顾自的表演高呼口号，可恶的小反动却不断推着催快走，赶着要去投胎么？不对，投胎的该是我吧？

在东门，又被两个守门兵拦住，出营门的套话再来一遍，这时不灵了，哨兵不认什么“连长”“参谋”，正要再说理由，岗亭里出来一名挎短枪的军官，把吴焜认清后，抬手放行。

唐元明感觉有些不对头了，自从出了东门，吴焜不停歇，用步枪上的刺刀，逼着他，一味催快，两人飞快向东疾走，过了一条小河，从天子城下茂密的丛林中穿过，要到周家坝了。

吴焜拈起唐元明身上的索头一扯，唐元明就松了绑。吴焜一指路边一处泉水：“唐元明，我是党派来的，你快喝水，要快。”

唐元明狂喜，可看吴焜那紧张样，好笑，不过红军老战士唐元明，也不是啰嗦之人，飞快的进行了生理上的吐故纳新，还洗了把脸。

吴焜从自己背后包袱里扯出一套大号的旧军服：“快穿，别人问到你，就说是国民革命军第21军第3师第2旅第1团1营2连上等兵陈锐，随我出差公干，我叫吴焜。”把步枪递给穿好衣服的唐元明，又给他挂上子弹带。

“这里有子弹35发，枪膛里有5发，准星略偏右下一点，没我的招呼不要开枪。我们天亮前要疾走50里才能脱险，进铁峰山后，还要找藏身之处。你奈不何、吃不消时，给我说，我有磨三转药。这一路上不缺水，只是莫喝坏了肚子。”

唐元明利落地收拾完，高兴：“走嘛小反……吴焜同志。”

经过周家坝山梁时，吴焜回头眺望万县城的灯火，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在这个令人厌恶的反动军队里，混了五年？而今，自己将永远地投入革命的铁流，为人民奉献一生，没有任何的留恋！

他不知道，这一出走，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从泯然的众生中走出来，站进了受亿万中国人尊崇的共和国第一批英烈名录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