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七星冈辞别(2 / 2)
吴焜却带着三跟班,砍了一棵树,作顶木,支撑到已明显歪斜的墙上,取了猪圈上的瓦,盖在透风漏雨的屋顶上。
近几个月,吴焜从号目降为号兵后,在韩四叶的教授下,耍混赖,团级以上长官家办事,一律不去!不管有人怎么诱导、启发、威胁,一律不去!除了有限的进了几次茶馆,商场、酒馆、戏院,一律不去!终于存了12个大洋。考虑自己今后可能的路程,只摸出了5个大洋,暗送了舅母,嘱咐把病来治好。
天黑尽,平家堂屋济济两桌,按吴焜嘱,平大伯未请外人来,七星观师徒5人,舅姆家2人,平家6人,平大嫂又生了个小孩,两岁了,也是个瘦,可能吃,不需奶奶喂,自己往嘴里戗了一大碗白米饭,不停歇,涨得小白眼直翻,仍往桌上瞧。
平大伯和道长也视酒如无物,结结实实地先吃了一大碗饭,才喝起酒来。
纯德内心很伤感,多久才吃一顿饱饭,自己唯一的表哥,明天又要走,今天晚上平家的桐油灯也被往日亮了些。
吴焜拿过一个空碗,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倒了点酒,走到屋中。
他的脸很悲伤:“我这几年遇到了几个贵人,朱代表、刘伯承盲人将军、陈代表,他们都是关羽、张飞、宋公明、吴用、薛仁贵一样的人物,给我讲了很多的道理,让我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苦,为什么穷,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世世代代受人压迫,明白我的爸爸妈妈、哥哥、舅舅为什么会死的道理。这几年,我在军营,每天看到的都是财主们、大绅士、大官、洋人们、军官们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打麻将,过着醉生梦死般的生活,他们一顿饭钱,当我们吃一年,他们值一件衣服的钱,够我们穿一辈子。
这当兵,就是炮灰,受伤致残了,就只有当乞丐,最后饿死。战死了,就地埋,草席就没有。病死了,乱坟冈上浅坑一埋,一了百了。所以,我不想当兵了。
我有个老长官在川北万源县做大生意,他来信要我去,我不怕危险,不怕吃苦,生意失败了再干、我不怕输,不图高官厚禄、我要长成一棵大树,为我们穷人遮风蔽雨。
我不知今后要干些什么,也不知道犯不犯法,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认识我了,我们之间无牵涉,你们不要在公众场合骂我,跟我撇开关系。明天你们不要送我,不要写信,我如果出席了,我会带信来的。今天,我第一次喝酒,敬师傅师兄,敬平大伯,敬舅母,敬大家。”
放下酒碗时,吴焜已经满脸是泪。
众人被吴焜说的这番话整得蒙圈,全体沉默。
良久,柳云烟猛拍桌子“好,好徒儿!为师没看错你,喝了这碗酒,我们恩义两绝,再也不认得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已经是冬月尽,腊月来临,年味渐浓。
冬日夜色来得早,才下半午,天色转了晦暗。
吴焜在操场一角,折散了一部水冷式马克沁重机关,正在复装。
哨兵:“报告吴老兵,有人找你收欠帐。”说完捂鼻暗笑。
“欠帐?”不解:“你莫是撞了鬼哟,我有欠帐吗?”
哨兵急忙:“是南津街小食店的张老板,他说你欠他的一角饭钱,我是不信的哈。”哨兵有点担心,军营中的老兵痞爱打新兵,这位怕也是,连欠帐也不认,恐怕更狠,我还是退后站一点。
浓黑的老虎眉皱起,又逐渐散开,鸷鹰眼里的瞳仁,瞬间缩进双眼皮缝里,定了定,双眼皮收紧,眨了眨,瞬间又出来,喜色现:“南津街?小食店?张老板?是有这么回事,小气,不过是两碗饭钱,不得个了,还上门来收?”
出了营门,瞧见张洪背了个收帐的搭裢在肩,笑容满面:“吴班长,吴班长,请借一步说话。”伸手把吴焜让到一个墙旮旯。
腊月是收一年欠帐的时节,中国人都有帐不过年的习俗。收帐时要尽量避开人,给欠帐的人留点面子。
两人的头凑拢后,张洪低声:“晚上来我家,李德彬也要来,你自己想法请假,组织上不准他为你代请,要撇开关系。”
“嗯。好。”
两人分开,张洪大声:“吴班长,你可一定要还,我本小利薄,帐收不起来,我年都过不了,只有来吃你这碗军粮哈。”
吴焜佯怒,吼叫:“好大点事,一角钱,不得个了,我们万县人耿直,说话算话,晚上我给你送来。”营门前哨兵,这类事,进腊月后常见,暗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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