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激流浮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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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么悲惨!”

——开国元帅朱德

1177年,宋朝名臣、诗人范成大,五月底离任相当于如今省纪委书记兼成都市委书记职务的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的官职,从成都五里桥出发,豪华的大柏木专船,沿着岷江下行,进入长江,顺流而下。因正逢雨季汛期,长江水涨,夜泊巴阳峡,一夜骤雨,让他享受到中国文人理想中的最高幸福境界——画船听雨眠。

清晨,范大诗人伫立船头,见两岸峦峰叠翠,山色秀丽,不由兴起,挥毫写下名篇《云安县》:

春暮子规少,日斜红鹄飞。

两山多布水,一岛几柴扉。

蚓吐无穷壤,人地不断矶。

巴阳昨夜雨,滩上水先肥。

七百多年后,在他诗中所赞颂美景的巴阳峡江边,有一个即将在饥饿中死去的少年,也在看江景,他叫吴焜。

十四岁的少年吴焜,巴阳峡里生,巴阳峡里长,可是,他短暂的生命,即将因饥饿而殒灭之时,才刚刚发现,这长江里,每一片浪花各有不同的形状!

看呀,肮脏的江岸上,土黄色混浊的江水,泛着白,泛着黑的泡沫,象恶心的唾液,一道道、一层层地涌来,猖狂地扑击着赤裸的破碎石岸,伴随着疯狗似的吼声,卷起一阵阵浪花,悠忽,又快速的退去。

惨淡的夕阳,把无精打采的光线,随意的洒在长江江面上,给江面洒上了一层肮脏的大便色,象谁搅乱各肥的粪塘,又象是柏木帆船上,浸渍了水的下江布,脏污皱巴巴的难看。

夕阳下的江水被河道主流、二流、边流,还有峡里的狂风蹂躏着,幻化成各种不同的鬼怪形状,前浪引后浪,后浪打前浪,左浪搓右浪,大浪挤小浪,浪拍浪,浪吞浪,浪揉浪,浪漩浪,浪推浪,绞成一团、滚成一片。你撞我,我碰你,激起水烟细沫,幻化烟雾飘扬,整个川江变成一个如牛群受惊而炸的景象。

一艘洋人的货轮船,载着从中国掠夺的货物,烟囱里冒着黑烟,“哐哐咚咚”地向下流而去。今晚他们要在云阳县城抛锚过夜了吧?毕竟川江不能夜航啦。

这是1925年的夏天,万里长江最险的一段航道——巴阳峡的峡谷里,长江南岸,万县黄柏乡的石码头旁,即将饿死的吴焜、叶子兄妹俩所看到的景象。他们正在遭遇大旱——川东特大旱灾!

吴焜兄妹俩准备离开这个混乱的人世了。他们不知道,有一个叫姓毛的伟人,为中国千千万万的人不饿死,此时正在湖南调查,为他的革命性传世大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搜集素材。

民国成立后的四川,在近代历史上是最民不聊生、最苦难的省份。旱灾、水灾、雹灾、虫灾、匪灾、兵灾……连年不断。把巴蜀人民推进了世界上最苦的汁液坑里的,万恶的四川军阀,他们搞起“防区制”,公开地各霸一方。军阀们在自己的防区内,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三宫六院、肆无忌惮的横征暴敛,刮地三尺搜罗民财。各个军阀之间,为割据地盘,为争税源,或保卫、或侵占,连年、连月、连日混战,兵过如流,苛捐杂税不计其数。民贫如洗,一遇天灾,就把一个天府之国,弄成了凄风苦雨的人间鬼域。

吴焜和他的妹妹叶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兄妹俩搀扶着来到岸边,这里有妈妈和两个哥哥的坟茔。

坐了一会,饥饿让兄妹俩累倒在坟茔外的江边。

吴焜的祖辈,不知是下江那个省的人,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当船工进了四川。船触礁撞沉在巴阳峡里,凭着水性好,在波涛中捡了一命,无衣无食,流落在深山峡谷里的这个黄柏乡。

江岸边的岩窟,捡来河岸的卵石,堵上岩穸,就成了家。象吴焜祖辈这种遭遇的人,在巴阳峡里很多,有些人当了长工,有些人当了乞丐,有些给人当雇工,毕竟是在激流中逃出来的,身体素质上乘,有的跟主家女眷情熟,当了上门女婿,或者在男主人莫名其妙死亡后,升级成主人。故巴阳峡里居民,姓氏纷繁众多。

吴焜的父亲,穷得没有名字,按孩童时弟兄排行叫吴老三,靠种植长江河岸上,消落带上,枯水季节的沙地为生。长江在秋后,降水就逐渐枯少,此时可种植小麦,土豆,春季可抢种一茬苞谷。江岸沙地肥沃,不需很多的肥料,也没有租子,好年成收获可观。但如果汛期来得早,种的庄稼就会血本无归。

吴老三是个勤快人,农闲时给人打短工,码头扛包、撑船摇橹,洋船行漂、抬轿挑货,死人坐夜打锣鼓,婚嫁吹唢呐,样样做得,运气好时,还有出殡打盆、抬龙杠等技术活。

何家蹬的佃农熊世盈与吴老三的父亲相好,把女儿许给了吴老三,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吴家四个孩子,只有吴焜有名字,排行也行三。乡村里识字的人稀少,取名要请先生,既要酒饭招待,还要礼信四般。一般贫家哪有这个讲究,只能狗呀猫的混叫,家境好了,进学堂,才由先生取名定好。吴焜的爸爸,没进过学堂,终身也只有吴老三的称呼。就是吴焜全家,仅吴焜有名。

吴焜得名,纯属机缘。

这年吴老三跟舅哥熊清灵,帮一个船运洋货,拉纤到万县城。洋货铺老板见货物齐整干净,高兴,如价给付了工钱,又顺手将铺子里墙角,多年卖不出的一罐土白酒给了他们,算作额外的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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