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善学的是非成败(2 / 2)
长治市部分政府人员称,拆换牌匾的制作方和施工方,并没有经过公开招标。
多位接近长治市政府的官员向财新记者透露,在大树进城与牌匾更换背后,涉事商人系杜善学的亲属,与之关系密切的县区官员也曾有参与。这一消息,早在杜善学落马前,就已在各论坛以举报贴的形式传播。财新记者曾多次向帖子中提及的官员致电,一直无人回应。
与敛财传言同时进行的,是以杜氏兄弟为轴心的买官交易圈。多位长治的知情者告知财新记者,当时若想进入公务编制,需要花费5万-10万不等的金额,输送方向主要是杜善学的弟弟,以及部分与杜善学关系密切的官员。
一位曾找人进行过利益输送的长治市民称,他花了5万元为儿子谋得了一个非主要部门的工作,活动对象是杜善学的弟弟杜善堂,如果要进入主要政府部门,需要花费10万元以上。
杜善堂是山西晋能集团(前身为山西煤炭运销集团)长治公司副经理。长治官方人士向财新记者证实,杜善学落马之后,杜善堂也被带走。
另一位与杜氏兄弟走动颇近的晋能集团长治公司总经理方志有,也同时被带走。7月16日,长治市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终止了方志有的市人大代表资格。
当地知情者称,方志有与杜善学的密切关系在长治官商圈不是秘密。长治公司作为山西煤销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杜善学任期内,在当地兼并重组了很多小煤矿。
致命伏笔
2011年初,已历经数度调整的第九届山西省委班子,进行了最后一次变动,吕梁主政八年的聂春玉跻身省委常委之列。
当年的山西,在全国经济总体向上的背景下,其能源基地的位置举足轻重。靠煤致富的吕梁弯道超车,其GDP从2002年的112.9亿元增至2011年的1131亿元,财政收入由16.3亿元增至276亿元。全省最高的GDP和财政收入增长率,成为聂春玉晋升的筹码。
彼时,杜善学55岁,入仕29年,亦是他晋升的关键时刻。从26岁大学毕业到官拜山西省财政厅副厅长,用了11年时间;从副厅长到长治市市长的正厅级,又耗去了他10年光阴;地方大员历时八年,离退休年龄已经只有一届任期了。
比聂春玉只小半岁的杜善学成为这场人事调整的失意者,2011年1月,平调至吕梁担任市委书记。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但时不我待。
初到吕梁,杜善学即沿袭了在长治的从政风格,开始着手重建吕梁的城市面貌。
“我之前的市委领导已经把经济发展得很好了,所以我的工作就是为吕梁人民改善一下生活环境。”这是杜善学到吕梁之初对媒体说的话。他上任未满月,即在吕梁市离石区调研时明确指出,“近期要在全市范围内迅速开展环境卫生、街道装饰、交通秩序‘三项整治’活动”,同时提出了明确的具体标准和要求,强调“五一”前市容市貌要有大改观,“十一”前见实效。随后,吕梁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三项整治”运动。
当时的吕梁市容确实可以用“脏乱差”形容。有报道说,一位外地客人来吕梁,住进离石市区的国际宾馆后,仍然纳闷地问接待方:“吕梁到了吗?什么时候进城?”时任吕梁市新闻办主任高丽萍曾这样描述道:“在高低档时尚行头的装裹下,随地吐痰乱折花木乃至于随地大小便却成了家常便饭;各色商铺雨后春笋般更迭涌现,粗俗不堪的广告招贴画也随之更迭涌现,倒尽了人们的胃口;更有无孔不入的办假证、通下水、洗油烟机、修旧雨伞一类的小广告,层层叠叠地涌入我们视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简直让人崩溃。”
“齐整、好看,是老杜的要求。”一位吕梁市民称,当时的吕梁大街,到处都在拆门头、换门匾牌、粉刷墙壁。这位市民曾目睹一道墙的几次变色:一开始被刷成白色,之后变成灰色,再后来是粉色,后来觉得不好看又换成白色,最后还是刷成了灰色。
一位接近吕梁市政府的知情人称,杜善学抓“三项整治”力度很大,尤重问责和宣传。当年3月10日,吕梁召开全市“三项整治”工作目标任务承诺签字仪式,市区18个责任单位和12个县市主要负责人分别立下“军令状”。4月24日,吕梁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厅又下发文件,再一次明确治理的时间和工作重点,提出了30条意见。要求重点对城乡接合部、城中村、小街小巷、居民区、旅游景区、国省道路两侧予以进一步整治,确保做到城乡一体,不留死角。
因“三项整治”行动不力,吕梁市处罚了多名县处级干部,杜善学被当地称为“扫城铁腕”书记。
当年7月,吕梁市召开了山西省“三项整治”现场观摩会,邀请媒体前去参观。参与报道的一位媒体人回忆,杜善学起身挨个敬酒,鼓励记者们“妙手写吕梁”。
此次“三项整治”花费不菲。据当时媒体报道,离石区政府一次性招聘了1666名环卫工人、120名环卫管理人员,组建一支100人的环卫执法队伍;汾阳市投入6000多万元,新建17处公厕,安装路灯,补栽8条街道的1.8万平方米绿化带,设置了256处道路交通标识牌及7块公益广告栏,并对全市街道名称进行重新命名;孝义市用于“三项整治”的财政资金投入额度达32.6亿元,主要包括道路工程、示范街创建、清洁设施完善、街道装饰、交通设施等重点工程;作为国家级贫困县的临县,从当年3月到6月,投入“三项整治”资金即达2.05亿元,人力103.4万人次;交城县则将“三项整治”延伸为“大拆迁、大建设、大整治、大提升”活动,全面铺开了20项大型拆迁、改造、提升工程,总投资达14.97亿元,拆迁面积31.5万平方米,是建国以来交城力度最大的一次城市拆迁。
如此集中时间的大力度城市整治,确实让吕梁市貌在短期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多位当地人士指出,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很多市区县开支巨大,多有向社会摊派现象,整治工程中的贪污浪费和权钱交易也存在多起。
在吕梁,所有施政者绕不开的地方就是煤炭领域。杜善学下车伊始,即与联盛集团董事长邢利斌等当地煤业大亨建立了联系。
2011年1月,联盛集团与北大青鸟分别出资90%和10%组成山西青鸟联盛能源投资有限公司,9月,该公司斥资40亿元购得当地大型国企离柳煤焦集团49%的股权,原吕梁孝义副市长郭继平接替邸存喜担任离柳焦煤董事长。
离柳集团是国营煤矿企业,资源禀赋并不充分,且有数千退休老职工。据当地企业家介绍,邢利斌看重的是离柳集团的国营身份,欲依托国有身份减少获批优质矿产资源的阻力。
此次并购,得到了杜善学的全力支持,此间的利益输送传言亦不胫而走。
2011年11月1日,山西省委十届一次全会选举产生了新一届省委常委。在吕梁疾风骤雨般做出“扫城”政绩后的杜善学,凭借多年的资历积累与在吕梁获得的资助,终于跻身山西省委常委之列。
先抑后扬的2011年,被数位山西官场人士称作“老杜的转运年”,但这一年,亦为他三年后的落马埋下了伏笔。
2012年1月,杜善学返回太原,升任山西省委秘书长。但他在这个核心位置上只干了一年时间。消息人士称,杜善学在地方主政期间养成了说一不二的强势作风,“脾气太大”,已经不太适合秘书长这个协调、服务的职位角色。2013年1月,他转任山西省副省长,秘书长一职由聂春玉接替。
2014年3月12日,邢利斌被带走。三个月后,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了杜善学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调查的消息,和他同日落马的还有运城同乡、时任山西省政协副主席的令政策。
从资源大市走过的杜善学被指涉嫌买官,买官资金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吕梁。其经营了32年的仕途也就此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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