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李林甫丧命 杨国忠乱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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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城中,这种闹剧经常会上演,每当这种时候,在车内开怀大笑着杨国忠就会得意洋洋地想:“我杨家近几代都是微末小吏,横没几个读书读得有出息的。格老子的,早些年,我也读过几天书,却也不知受了人家多少鸟气?在剑南道的时候,还不是要靠每天赌钱、讨债过活?如今,老子时来运转,飞黄腾达,多亏了我这几个妹子伺候的圣人舒爽。由此可见,读书读得好,诗文做得好,尤甚卵用?还不是要朝里有人,还不是要在圣人的身边有人?人生在世,大梦一场,将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老子也得好好的享受这场大富贵。要真如李林甫那老东西一般过活,一辈子能有什么鸟味?”

……

每当身处丰腴美貌的女婢们围成的“肉阵”中,躺在他最宠爱的侍妾那白皙柔软的大腿上怡然自得地闭眼养神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李林甫,当初身为堂堂的大唐右相,他居然跟个园丁一样整天摆弄花花草草,真是无聊至极。

他还记得去年那老东西要死的时候,还可怜巴巴的把自己请到府中,躺在病榻上拉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说什么:“我要死了,你以后就是右相了,今后大唐的事就要靠你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撇着嘴骂了一句:“格老子的!死就死咯,还那么多废话!”

他比谁都清楚,当年圣人着力提拔自己,就是为了跟李林甫相互牵制,预备着把日益衰老的李林甫手中的大权一点一点接起来。

“我做宰相,还用你说?我不做,难道还是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女婿去做吗?”他想到李林甫的儿子和女婿们,不禁更加得意。李林甫死了以后,在杨国忠的授意下,除了那个主动站出来检举揭发自己老丈人的杨齐宣之外,李岫、李崿、李屿和李家的女婿们都贬的贬,徙的徙;而他身边那些走狗爪牙的下场就更惨了——比如,吉温、罗希奭二人都被胡乱按了个罪名逮捕,先被恨他们入骨的官吏们施以酷刑,好好享受了一下他们曾经用来整人的手段,后来拖着半残的身体踏上了流放之路。

这还不算完,两名昔日“威风八面”的酷吏在流放路上不断遇到仇家们的寻仇——结果吉温活活惨死在当地官员的乱杖之下,罗希奭则在流放的路上被人生生地乱刃分尸……。

不仅如此,就连李家后花园种的那些奇花异草,也都被人砍的砍,拔的拔,当柴的当柴,喂马的喂马,算是应了“斩草除根”的那句老话。

他摸着身边侍女柔嫩的大腿,猥琐地舔着嘴唇,眯着眼睛淫邪地想:“仙人板板的!就是可惜走了腾空那个小娘皮,居然早早出家做了道士,至今也没有访出来她藏在哪里,要是给她弄到老子手里,她那细皮嫩肉的小雏儿,啧啧,肯定跟三妹不是一个劲儿!”

他正在意淫,门外管事来报:“相公,安禄山又入朝了!圣人派內侍来请您入宫呢。另外……”

杨国忠的兴致被他打断,心中不快,一边起身,一边骂道:“日你娘个仙人板板!另外什么?快说。”

那管事涎皮赖脸的一笑,禀道:“另外,剑南那边有密报来了,说是……说是打南诏又败了!留后李宓被俘!”

“李宓这个废物!拿来我看”杨国忠一听,忙从管事手中索过那封密报,边打开边说:“嘴都严实点。跟送信的也都交代清楚,谁走漏半个字,我揭了他的皮!”

李宓已经不是第一个在南诏吃败仗的人了。早在两年多以前,云南太守张虔陀就因为调戏南诏王阁罗凤的妻子而惹得人家举兵反叛,云南被攻陷后张虔陀的人头就被挂上了夷州的城头。

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大怒,调集了八万大军分兵两路攻打南诏,结果被人家诱敌深入,加上地理不熟,瘟疫横行,终至西洱河一场大败,八万大军一下子竟折了六万,阁罗凤也从此叛唐,倒向了吐蕃。

当初李林甫还在,他正欲找机会除掉对自己威胁越来越大的杨国忠,故此向圣人保荐他为剑南节度使,要他带兵攻打南诏。这借刀杀人的计策可把杨国忠吓了个半死,他也顾不上什么体统,涕泪横流的向圣人请辞,也多亏了杨贵妃、虢国夫人等吹了不少枕头风,圣人这才降旨把他从半路上召回。如逢大赦的杨国忠自然感恩戴德,尽心竭力的处理政事,生怕圣人哪天又改了主意。

而替杨国忠征讨南诏的剑南留后李宓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朝廷给他派去了从长安、洛阳,以及河南道、河北道等地招募的七万新兵,结果那靠着巴结杨国忠登上高位的李宓丝毫没有从鲜于仲通的失败中汲取教训,又是一败涂地,最后落个主帅被俘,七万唐军全军覆没的下场……

一个小小的南诏三年间数败官军,前前后后竟让大唐损失了近二十万将士,而杨国忠和他的党羽们却封锁了这条消息,甚至厚颜无耻的将“败报”改做“南诏大胜”的捷报。

而天子李隆基就是听着这样的“捷报”,在他千娇百媚的贵妃陪伴下,整天泡在华清池舒适的温泉里。在他的心中,所有的胜利都理所应当!

因为,他就是这个天下的神!

而神,永远不会被蒙蔽!!

神,永远都是对的!!!

此时此刻,这位“神”所统治的大唐帝国的百姓们正怨声载道,哭声震野,失去儿子的父母们在啜泣,失去父亲的儿女们在啼哭,失去兄弟的青年们在悲鸣,失去丈夫的妻子们在哀嚎。

……

灰头土脸的杜甫从当值的右卫率府回到他狭小、局促的家中。

这所小房子,即便是对于一个掌管军械藏库的从九品兵曹参军来说,也是十分寒酸的,杨氏夫人和几个孩子都在奉先居住,没有跟来长安,他微薄的俸禄需要攒起来送回去供他们的生活。为了养家,他的酒早就戒了,而今天他却破天荒地饮了几碗,已有七分的醉意。

他踉踉跄跄走进昏暗的书房,翻箱倒柜地从一只陈旧的大竹箱里找出几张写着字的纸,那是几年前他为圣人写的三篇《大礼赋》表章的底稿。

他坐在地上,看着那几张曾经凝聚着自己心血的字纸,慢慢地伸向了桌上的油灯。室内的光线蓦然一亮,照亮他满是沧桑的脸,在墙壁上映出他消瘦单薄的身影。

纸,燃得很慢,那一行行的字迹慢慢地隐没在闪烁的火光里……

“臣甫言:臣生长陛下淳朴之俗,行四十载矣……”烧没了;

“与麋鹿同群而处,浪迹于陛下丰草长林……”也烧没了;

“臣之愚顽,静无所取,以此知分,……默以渔樵之乐,自遣而已。顷者卖药都市,寄食朋友……”杜甫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看着这几行记录着自己这十余年在长安奋斗挣扎的文字,也被火苗慢慢的吞没了;

“……进明主《朝献太清宫》、《朝享太庙》、《有事于南郊》等三赋以闻……”随着最后的一团火光闪了闪,杜甫的手指间只留下了一点灰烬。他的手被燎出了水泡,手指上的疼痛随着他强烈的脉搏,延着手臂一直传导进了心里。

他猛然起身,踉跄的扑到书案前,颤抖着手写下了一首《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

那些人间悲苦的声音,你听到了吗?神!

那些大唐烈士的英灵,你抚慰了吗?神!!

那些田间可怜的百姓,你护佑了吗?神!!!

……

三更的时候,他伏在书案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他已经请了长假,明天一早,他要离开长安回到奉先去看看妻子、儿女——自己实在已经离家太久了,只靠妻子杨氏一人在家撑持;而他现在的这个芝麻大的职位实在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故此上司很痛快地批准了他的请求,连句挽留的客套话都没有……

在睡梦中,他仿佛看到在南诏闷热、潮湿的密林里,只穿着短衣,没有铠甲护身的唐军士兵们在艰难的行进。毒虫、蛇蝎、蚂蟥和蚊蝇,永远都围绕在身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无声无息的飞来第一支吹箭,然后就是第二支,第三支……,那细小的箭头有毒,中箭者不会失去意识,但身体却软软的不能动弹,就在那里,躺着,坐着,甚至依着树站着,看着自己被慢慢地屠杀……。

他又仿佛看到,原本鸡犬相闻的村庄萧条了,阡陌纵横的土地荒芜了,被火辣辣的日头烤得皲裂的田边,有两个衣不遮体的小娃娃——一个小些的男娃子和一个大些的女娃娃正蹲在日头底下用手中的小木棍抠土。

“他们在找什么?是在找吃的吗?是在找掉在地里的秕谷吗?傻孩子,那里怎么会有吃的,掉在地里的谷子早就烂掉了或者早就被蚂蚁吃掉了!……哦?他们手中拿的是……,那弯弯曲曲的东西是什么?……是蚯蚓!”

那个大些的女娃娃,虽然看起来也是饿的发慌,却将掘出来的那条蚯蚓先递到弟弟的嘴边,那男娃子就着泥土,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孩子,不要吃!不要吃啊!……我们大唐的仓廪中有的是粮食,有的是黄澄澄的高粱,有的是像羊脂玉一样的稻米,长安城里那些朱门粉墙内的大户人家,每天都会运出好几车吃剩的山珍海味……孩子,不要吃啊!不要吃!!不要吃!!!”

……

杜甫猛地醒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衣袖被泪水打湿了。方才的梦太不祥了,他总觉得梦中的那两个孩子一个像自己八岁的凤儿,一个像六岁的儿子宝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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