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怀念一场夏天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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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封尘我们在夏天里经历了很多事情,高考,毕业,聚会,最后是分别,我们在各自的彷徨中等待不可预知的未来。我想,等很多年后我翻起旧照片还能不能想起你们,而旧照片里的那些人此刻都在哪里?总有一些事会过去,另一些,会到来。——题记1MP3里朴树不停地问:他们在哪里呀?窗外在下着一场让我感觉没有尽头的雨,天色很暗,雨点拍打在青石板和青瓦上,雨声细密有致,像是童年时听过的蚕吞噬桑叶的声音。我现在在一个江南小镇,以旅游的名义躲避不可知的未来。我在小镇上临河的地方租了间小屋子,有雕花的木窗,推开便是一眼的河景。河水碧波荡漾,小小的船只往来着,多数是一个撑蒿的船夫和几个手持相机一脸兴奋的少年。河岸是由质地坚硬的青石板堆砌起来的,隔不远便有几级台阶,有浣衣的少女在忙碌着。我凝视着被烟雨吞入怀中的小镇,感觉真的可以遗忘很多事情。我住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天井,雨丝从上面漏下来,滑进一个鱼缸里。鱼缸整个是由大石块掏空而成,也许是因为常年被雨水浸泡,长着厚厚的一层青苔。

我走过去,清凉的雨点也藏进我的脖子里,大大小小的金鱼色彩鲜艳,像是一朵朵在水底盛开的妖艳的花。回到房间里,那些原本被我遗忘的事情又渐次回来,它们从我遥远的家乡一路跋山涉水找到这里,找到我。2仔细回忆一下,高三那年似乎发生了特别多的事情。三模考试之后教室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有纸张绝望的呻吟。我看着这些鲜红的分数,感觉像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一样。同桌颜和将试卷揉成一团,动作很慢,然后用一只手将它捏紧,再捏紧。他反复这样做,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空无一物。有个别女生已经趴在桌子上,用手将脸围起来,没有声音,但我看见她轻微抖动的肩膀。班主任在讲台上用眼睛来回扫视着我们,嘴角动过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沉默了整整一节课,只能在下课铃响后,他才慢慢地说了句:“考完就完了吧,调整一下,还有高考呢。”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我知道,现在什么都晚了。晚上,寝室里八盏台灯默默地亮着,台灯下是熬红的双眼。颜和关掉台灯,走过来轻轻地对我说:“关掉吧,没有用的。

”我也知道,那些黑色的字体只能像流水一样滑过我的大脑,不留一丝痕迹。所有人都一样,只是大家都无法面对不能睡着的夜,妄图以这样的自我摧残来补偿那些匆匆的时光。我摁掉台灯,然后那六盏台灯也相继熄灭。我看到一个黑影走窗户,我知道那是颜和,他拉开窗户,有微凉的风透进来,他说:“快不能呼吸了,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都憋死在这里。”我知道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睡着,连以往睡得最死的小胖子也在我头顶上翻来覆去,只是没有人说话。我们都惧怕未知,就像我们看恐怖片里最吓人的部分不是妖魔鬼怪笨手笨脚地张牙舞爪,而是背景音乐奏起,种种灵异恐怖事件相继发生但那个元凶却迟迟不肯现身。因为未知,所以恐惧。一个月后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我们为此无心玩乐寝食难安。教室里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音和写字的沙沙声在不停地冲击我们的耳膜。颜和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说他已经没有斗志也不奢望上大学了,他说他只想睡觉。看着他干净的侧脸,想起不久前他还说要努力要考上和程若洁一样的大学。我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做题不停地看书以求自保。

颜和很晚也没有回寝室,管理员查寝,我们谎称他生生病了还在医院呢。过了很久他才敲门进来,我还没有问出口,他先说:“徐杰,我们去外面聊会儿吧。”我们坐在通往楼顶的台阶上,他从包里掏出几罐百威,递一瓶给我。我拉开喝了一口,问:“有什么事儿?”他灌下一大口啤酒,开口说道:“我和若洁分了。”我有点恍惚,接着说:“你们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也没有听见你和她吵架呀?”颜和拉开另一罐,他说:“我提出来的,我不想读了。我怕她会因此分心,就提出来了分手。反正就算我们读了不同的大学,最终还是会分开。”酒精起作用了,我说:“那你这样她不是更会分心么?”颜和将刚喝完的空罐子扔在一边,转头对我说:“所以这不是找你来了么?”我将空罐子对准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对他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买浓度这么高的酒了。”敢情是直接给我上套啊,我还傻乎乎的弯都没有绕一个就钻进去了。强烈的光线照过来,随后是突然出现的脚步声。管理员厉声问道:“你们哪个年级的?哪间寝室?”我心想,完了,颜和你这临终遗愿是实现不了了,咱俩一块儿走人吧。

颜和说:“我们高三的,这些都是我喝的,我让他帮我扔一下。”管理员站在那里,晃了两下电筒,只说了一句“早点回去休息,别影响其他人”就离开了。留下我和颜和面面相觑。原来高三这么神奇,我们高一高二的时候讲句话也要被那个管理员骂上半天。3我旁边的桌子空掉了,接着好几张桌子都空掉了。这些桌子渐渐蒙上灰尘。颜和消失的当天程若洁就来找过我,他问我知不知道颜和去了哪里。我看着她眼里的焦急,非常违心地说:“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消失了,连招呼都没给我们这帮兄弟打一个。这死小子,要是让我再看见他我非打断他肋骨不可。”然后我非常认真的看着程若洁,说:“你放心,打折了我肯定给他接上,然后把他完完整整的打包交给你。”她并没有开心起来,她说:“可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你如果看见他,劝他还是回来读书的好。”我再次违心地说:“你们分手?这比我头天中双色球隔天中大乐透还稀有吧?”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当然是苦笑,然后离开了。我在认真考虑下次见到颜和是不是真的要打断他的肋骨。

颜和其实就在离我们学校两条街的地方,白天写东西,晚上在酒吧弹吉他。说起他写东西这事儿还是我给教出来的,一开始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文学社社长,让我给出主意。我一听是个才女,再一看是个美女,回头上下打量颜和,五分钟之后我说了句改变他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的话:“你就是个长得不错的草包,没一两手绝活你想都不用想,要让这样有才的美女看上你,除非你比他更有才。”他就是这么被我骗上这条不归路的。其实写作这件事更多的是需要一种心境和感觉,感觉到了,文章就有几分像了,再多练习一下驾驭文字的能力和技巧就差不了多少了。所幸我收的这个大弟子天赋很好,再被我人赋了一番之后就让他去江湖上闯荡了。他开始在一些杂志上面发表文章,慢慢有了欣赏他的编辑和读者。t接下来的事情如我们所愿,一番小波折之后他们就牵手走过操场,走过花园,走到食堂,走到教学楼外面才放开。t我经常在各种场合遇见他们俩,我会很八卦地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一下颜和的肩膀然后小声说一句“干得不错”。t回忆至此,我觉得真是造化弄人。放归宿假,我没有归宿,直接去了颜和住的地下室。

我擂他一拳,当然这个力道不足以对他的肋骨造成物理性伤害。他说:“你不在寝室里好好呆着,蹦我这儿干嘛?”我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家若洁来找过我了,眼睛跟俩新疆葡萄似的,她让我劝你回去继续上课,死马当作活马骑。”我顺手点开它的文件夹看他新写的文章。他说:“你别这么故作幽默行不行?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每次搞起笑来都是想掩饰什么,跟你的文章一样。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若洁,别装作什么事儿都与你无关的样子。”我对着电脑屏幕说:“不错,写得不错。”天知道我为什么心虚。过了很久,我回过头看着他说:“你当我是什么?跟我说喜欢她让我帮忙的是你,跟我说你们分手了让我安慰她的是你,现在呢,你还想让我干什么?”4教室里的气氛依旧压抑,或者说更加压抑。每天都有很多被撕得粉碎的纸张出现在垃圾篓里,做值日的同学拿去倒的时候会有一些被风吹起来。太阳一天比一天猛烈,一天比一天刺眼,就像黑板旁边的血红色倒计时牌一样。吊扇叽叽地呻吟着,将死亡一样的讯息传进每一个紧张而敏感的大脑里。我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桌子,一道清晰的痕迹出现在蒙满尘埃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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