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报恩帖-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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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卧榻旁,迎面竟然有一扇对开的镂花雕窗,刘承泽爬到榻上,凑上去瞧。窗子大得很,透过窗子望出去,稀疏城池便在眼下。

刘承泽推开窗扇,回头瞧了子墨一眼,弯弯眉眼,宽慰她道:“虽没有灯烛,好在今夜月色甚好。”子墨看他一眼,转过身去打望四围。

此地是一个依照山势而建造的贮藏古物的阁楼。在幽暗的光线里,一列列多宝格里供奉着不计其数的乌斯藏者。子墨一个人走到多宝格中间,顺着格子一个个看过去,整个阁楼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当空回响,在这样肃穆的气氛中,她在木格子后面的声音也跟着压低了,问刘承泽道:“你说阁主人是什么人?”不待刘承泽回答,又轻蔑地说:“数一数二的富户,该不会是你义父吧?”

刘承泽的声音从一尊尊乌斯藏者的间隙中穿过来:“我未曾听他提起过。”子墨转头从缝隙中看他,他一身素衣上染了血色,端坐在床榻上,面色不好,撑在榻上的一只手收成了一个拳头。余光映照在他的容颜上,他泛白的唇重启:“他这人,很贪财。”良久,他从容不迫地从唇角筹出一个笑来:“即便真是他名下的藏物,也不足为奇。”

子墨垂头思虑半晌,低笑了一声,顺着多宝格往阁楼更深的地方走去。只听刘承泽低声音咳一咳,对子墨道:“子墨,等等我,你我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子墨闻言足下一滞,心中滋味更是百感交集。刘承泽疾步走过来,走到子墨面前,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不曾出声,子墨就笑了,岔开话题道:“阁主人难道还在阁内设置机关不成?”

刘承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还是小心些好。”他的目光停在子墨身上良久,一时阁中又是沉默。于是二人并肩,朝阁中更深的地方走去。月光将他们的侧影投在多宝格的木架子上,子墨还是一个端庄笔直的仪态,刘承泽也是清俊消瘦的模样。

再往深处,藏得是箱柜,子墨随手掀开一个,里面是数不尽的字画,不用逐一摊开,她也可以想见,里面躺着的多是名家珍品。最靠近山壁那一头,架子上摆放的皆是琴具,有的是用木匣子装着的,有的是用锦缎覆盖着的。二人正觉得已经走到鉴古阁的尽头,忽见有有一段石阶接引,于是便顺路进入另一个山洞。此处山洞大不寻常,山洞里尽是些木质棺椁,想来是棺椁阴气重极,有那么一瞬,子墨心中就浮出个不良的预感,她无声瞧了瞧端立在身侧的刘承泽,他的眉宇也是越蹙越紧。

冷风中,阴冷挥之不去,二人口中慢慢呼出些雾气来,在他们面前静静地消散开去,显得越发的阴森、可怖,这个气势和威慑,二人是从未见到过的。无言了半晌,子墨斟酌道:“为何鉴古阁里还会存放棺椁?”

山洞里的阴风很大,细听竟有些打着卷儿的呼啸声,像是谁在低低泣诉。山洞里回荡着低水的轻响,刘承泽走到一个木棺面前,道:“你去洞外等我。”见子墨不动,又道:“此处太暗,你挡住月光了。”

子墨知道,刘承泽是担心她害怕,于是边朝洞外走去,边自言自语地絮叨着:“虽说只是数月不见,但若说起来,诚然你我二人的胆子都分别更大了一些,若说我的胆子变大一些,倒还算是情理之中,我要依靠自己活下去嘛……但你就不一样了,你理应是养尊处优的,南云说过,色勒齐对待义子,那可是恩宠有加的……”

刘承泽忽然拉着她的手臂,迫使她原地转过身来,见他这副模样,子墨道:“你做什么?”她讶了讶,却见刘承泽面露得意之色,道:“你这样唠叨,是怕我害怕,帮我分神么?”又道,“又或是,我不在你眼皮底下,你有些害怕?”他将这几个“我”字咬的很重,子墨被他说的心头一恼。刘承泽却突然住口,脸上腾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神色,半晌,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手上拿着的是一沓褶皱不堪的纸,道:“你不必担心,那些木棺里具是一些字纸。”

子墨顿悟道:“一定是不愿被人取走的字纸!”她拽着刘承泽追着明亮的月光而去,“这里太黑了,咱们去月光下读一读便知道了。”

二人站在月光下时,子墨才觉得为难了,她抬头看看刘承泽,他的面色里头虽然看不出什么怒色,但喜色也是荡然无存。这些字纸大多已经有些模糊了,还有一些是被人撕碎后有重新用米浆拼凑粘贴在新纸上的,自己清晰的,委实不多。

阴沉着一张俊脸的刘承泽道:“这里有一张字迹尚且清晰的,看上去是张报恩帖。”他把手里的一张字纸递给子墨,子墨接过来,只听刘承泽继续说,“阁主人应当的确是个狠角色,他一定是设法将百姓祈求神明的报恩帖全部收集至此藏了起来,因这些报恩帖败露了他的素日里的行事为人,故此怕无法遮掩,留到此处,也不无可能。”如霜月光洒在他身上,将这个背影勾得比景致还要诱人。虽然氛围凝重,但他这个背影倒是一派淡然:“我只怕,若当真是极端的恶行,这些凄苦之人若是求告神灵都不能,只怕还会因此而送命……”

一团绵软的云雾萦在山下的城池之上,环着微弱的光晕,端庄美丽。风中飘来些花香,子墨仔细读着手中的报恩帖。

这张报恩帖是个老孺托人代笔写下的。老孺中年得一子,其子原生得样貌堂堂,不过一场天花夺去了了貌比潘安的英俊面孔。老孺曾在其子襁褓之时与同村的老姐妹指腹为婚,那一家人是极善的读书人,虽然自家姑娘灵秀可爱,还做了一位开设女子私塾的女先生,但却教育这位姑娘不要嫌弃老孺这个出过天花的独子。他们二人本已定下婚期,只等这位独子当皇差筹备下聘礼,就要完婚。不曾想,老孺这独子一去就是大半载,虽有书信,但却因差事繁重,不能即刻赶回家中,巧在此时,他未过门的媳妇却被乡里一位贵人门下的管家给瞧中了,那管家仗势欺人,把女子押走半月有余,再回来时,人已形如枯槁,呆滞无神。

子墨顺着看到末尾,落款只写了“信徒程氏妻无名”七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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