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不杀伯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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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没了。”沈栓子忍不住带着哭腔回了一句。

郑直脚步一停“沈先生上月还好好的,咋会这样?”

“谁说不是呢?”沈栓子一边说一边抹泪“回来就不行了,坚持了十来天,就咽了气。哦,对了,就是听说郑公子为俺家老爷替申王府赶工的时候。”

郑直木讷的点点头,跟着沈栓子绕过影壁,走进前院,来到二门外,又跟随等在此处的婆子进了正厅。按理说这不合适,可一来郑直还未成年,二来沈监生也不在了,沈家娘子到前院更不合适。

沈家大娘子考虑的更周全,正堂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婢女,那个引路的婆子也没有离开。让郑直意外的是沈家大娘子十分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八之龄。一身稍麤麻布裹在身上,郑直怎么看,怎么别扭。

“俺刚刚将申王府的活计收尾,本打算来探视沈先生,不想……”郑直行礼之后,并没有落座,而是将身上小心翼翼守护的褡裢摘下递给了婆子“沈先生于俺有大恩,俺也没啥好报答的,这些就留给大娘子使用。俺晓得沈监生也不缺这点,不过是代表俺的心意。”

“郑解元有心了。”沈家大娘子的声音很好听,却显得很疲惫。婆子走了过来,将褡裢撑开请大娘子过目“这……”

“应该的。”郑直躬身再次行礼,此刻他才可以确定,沈家大娘子的岁数应该不小了,声音完全是妇人之音“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娘子允了。”

“郑解元请讲。”沈大娘子没有被二百两金子迷住眼,盲目答应当然也没有贸然回绝。

“俺想祭拜一下沈先生,倘若可能,还想给他守灵三夜,算是尽些本分。”郑直再次行礼。民家守灵以七日为一期,亲友则为三日。

沈大娘子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下来。不过郑直哪怕年纪再小也是外男,因此就被安排在了前院沈监生的书房守灵。

郑直跪在沈监生的灵位前,不悲不喜,他没想到沈监生被活活气死了。也许沈监生是看破了郑直踩着他博名声的心思,才会如此。只是郑直奇怪,沈家的大娘子为何不晓得内情,否则他此刻应该被赶出沈家而不是在这里守灵。不过郑直现在懂了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啥意思。

说实话,若不是忧虑沈监生留下的一双儿女以后着落,郑直宁肯投宿外边的榻店,也不会留宿的。无它,于心难安。而他之所以忧虑,则是因为刚刚见到的沈家大娘子。郑直在隆兴观见多了痴男怨女,也听多了年轻寡妇耐不住寂寞失节、私奔。更有甚者,为了讨好情郎残骸亲生骨肉的都不是新鲜事。这还是亲生的,若是两个孩子是前任留下的,后果更加难以预料。

这沈家大娘子的颜色妩媚,身材婀娜,是目前他见过的妇人之中最好的,一旦真的如同他担心的那样,沈监生的一双儿女就该吃苦了。不管是求心安也好,还是出于本心也罢。郑直打定主意,这事总要有一个妥善结果,他才好离开。倘若真如他担心的那样,那以后沈家的一对姐弟该如何呢?

漫漫长夜,郑直赶了一天路确实累了,哪怕不停拧大腿,还是忍不住哈欠连天,双眼打架。这该如何是好?就算留下守灵是借口,他也不好失礼。沈家大娘子固然看不见,可前院的沈栓子说不得就能瞅到。郑直想了想干脆起身,随意从书架上找了几本书坐到书案旁读了起来,打算以此来驱逐困意。

只是这套《春秋经传集解》实在晦涩难懂,哪怕郑直已经跟着边璋用心从头学起,哪怕他跟着沈监生学了半年,依旧看的昏昏欲睡。没一会就身子一歪,书掉到了地上。被惊醒的郑直晃晃脑袋,赶紧俯身捡起书,却磕到了头。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蹲在了书案下,缓了片刻后,才怨恨的望向书案,不由愣住了。

书案背面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还藏着本书,郑直好奇的拿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翻阅。越看越奇怪,越看越欣喜。这本书只有封皮没有名字,足足百余页,上边的字全是手写的蝇头小楷,内容遍及四书五经。他很快就在这里边找到了那几道秋闱试题,沈监生说的和这上边一字不差。

因为在隆兴观誊抄观内收藏的前代青词,郑直对纸张新旧年头还是有些心得。看这纸张大几十年总是有的,上百年也说不得,根本不可能是沈监生搜集的,况且笔迹也不对。难怪不论他问沈监生什么题,对方不管是四书还是五经始终都能够言之有物,条理分明,原来有这东西。

正看着,听到动静,郑直抬起头,沈栓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郑解元,夜深了,吃碗素面暖暖身子吧。”

“有劳了。”沈栓子的岁数和郑宽相若,之前郑直喊对方一声‘叔’也说得过去。只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郑直只好含糊的回了一句,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书放到了那几本《春秋经传集解》旁边,起身走了过去。

“应该的。”沈栓子憨憨一笑“俺懂得不多,可晓得郑解元是好人。”

郑直笑笑,端起面碗大口吃了起来,借此掩饰尴尬。他算好人吗?

“郑解元别不信。”沈栓子赶紧说“俺家老爷在这北边没啥亲朋,远的也赶不及。郑解元为他老人家守灵,老爷泉下定会高兴地。”

“哦?”郑直好奇“沈监生是南人?不像啊。”

“来京城住了小二十年了,俺家老爷祖籍南都留守后卫,老太爷还当过通判。”沈栓子一直都是能言善道的“只是老太爷走得早,朝廷奖赏,老爷这才来北监读书。家里还一个兄弟在南都读书,这里就一位嫡亲妹妹在宫里做官。”

郑直一听,立刻明白沈栓子不是在说谎,就是他也不懂。国朝确实有荫监,可自从永乐之后,就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官才能有这资格。按照沈栓子说的,沈家老太爷不过一个六品通判,根本不够资格。想到沈监生岁数,入监快二十年,再想到沈家那位在宫里做女官的嫡亲妹妹,大概懂了,沈监生这不是荫监,而是恩监。朝廷制度,宫中女官的家人可以获得恩赏。可沈女官在宫内这么受宠吗?他别的可以理解,可大门口的七级踏道,门当户对,都是三品以上朝廷大员才能使用的。

郑直不由怀疑他多想了,有这么一个出不来的臂助,沈大娘子就算有了别样心思,只要不傻,就不会私奔。如今就只需要防备沈家的一双儿女受到虐待了。

因为熬夜,等到郑直想明白这一点,沈栓子已然收了碗筷离开,他才记起忘了打听关于沈大娘子的事情。好在他要守灵三日,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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