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白云苍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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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颤抬血手,拍墙叫唤:“茂伯,你在跟谁说话?我在这边听见你洪亮的声音了,茂伯……”

有乐眼睛一亮,转头说道:“不如去拉向雄出来,让他带咱们找找看,是不是真有那团谜云一般的雾……”长利攀垣张望道:“可是那边好像有许多老阿婆模样的人走来走去。”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连忙拔剑,踉跄前往,说道:“干就是了。让咱们一起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跟老阿婆拼掉最后一滴血……”有乐奔去拉他,说道:“日头下山了,哪有朝阳?你伤势不轻,最好悠着点儿……”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递给他一支剑,往墙后探觑着说道:“里边有很多老阿婆,点起火盆,围着向雄鬼鬼祟祟,不知在跳什么大神?先前姜维多给我一把剑,你拿去用。”

一矢忽至,贯穿掌腕而过。我猝未及料,转面看到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痛倒在墙边,有乐拿起他血淋淋之手察看,咋舌不已:“你这只手又多了个窟窿。那些箭矢竟有这样粗一支,直接就射穿过去,留下伤口宛如钱眼大小……”

我觉又有箭风飙近,急促扬甩盾谶不显,连试几下亦然,正自困惑不解。小珠子荡落飞矢,转到我耳边说道:“发不出来了吧?这里有强大的谶纬禁制气象,大家当心,你们的遁甲防护可能会失效,除非赶紧远离……”

檐影下悄立一人,负手观天,垂撇的眉梢眼角充满愁苦之气,在火光跳闪之间,其畔有个拈伸黄符点燃晃摆的老苍头喃喃说道:“从前此处是张鲁一门的五斗米道场,法象森严。看来历代传闻非虚,蜀山有高人。然而无论蜀汉故地先辈张鲁、后主刘禅,还是东吴那边的孙皓一家,再如何迷信星气谶纬之术,也难以保全其家业。司马炎公子身边有人跟我说,这些东西有害,他迟早要封杀禁绝。我们邵家的前途在哪里?谁不惟恐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信雄突然发出一声嫩叫,我转头已不见他在身后。随即又听到其甜嫩的声音发自院落之内,我奔去看见信雄被一个长眉垂耷的黑衣老媪抓在手上,伸去火盆那里,恹然而觑道:“把这小胖娃娃献祭给司马炎公子列宗先辈,圣火坛前烧高香,逼出狐精本相,为邵家讨得一个不灭的未来。”

有乐忍不住摇扇走来,说道:“我家信雄怎么可能是狐狸精,你们就会乱说。猪精还差不多,看他被捧在手上胖乎乎傻愣愣,有多可爱?”

我见他正说着话,身边接连冒出多个乌衣媪,垂眉耷首,一言不发,悄来包围。我觉形势不妙,便要上前拉开他,几个花花绿绿的垂髫老妪却先绊住了我,纷伸巾帕朝我脸上拍打,我吃痛欲避,垂髫老妪一齐探爪,抓臂拿腕,将我揪按不放。

长眉垂耷的黑衣老媪捧着信雄,往火盆上伸去,口中恹然道:“我们捉住这小胖狐儿给司马炎公子交差,邵家从此有了未来……”

“不,”随着鹊影绕梁飞晃而出,向雄的兄弟向匡提刀现身,沉哼一声,走到廊柱下,抬腿踏栏,凛视道。“你们没有未来。”

语毕抬刀,飕投出手。倏然划过一个垂髫老妪头上,裂发分半。我摆头忙避,瞥见刀光飙芒而掠,掷向长眉垂耷的黑衣老媪,忽被一只中途横伸之手拦截,绰握刀柄,打了个旋儿,消卸去势。刀光撩转,反指廊柱之下,迅即逼抵向匡面门。

向匡似吃一惊,瞪着面前那个垂眉塌鼻的老叟,蹙眉低哼:“邵流涕,洛阳的脏活儿干完啦?”

垂眉塌鼻的老叟侧着脸朝旁打个激淋淋的喷嚏,以另一只指节残缺之手掏巾揩鼻,擤涕说道:“天底下的脏活干不完。我一把年纪,为何还要操劳四处,因为总有你们这样的好事之徒,不让人省心。”

语毕沉腕,掠刃抹脖。向匡似未及避,肩后蓦然墙破,穿出一只手,攫向垂眉塌鼻的老叟脸上。便趁那擤涕老叟猝为惊愕,另一只手穿出窗户,从刀锋下拉开向匡。

垂眉塌鼻的老叟发足踹墙,木石顷然震塌,现出一个秃顶老汉,苍须戟张,振衣走出,威逼而来。垂眉塌鼻的老叟操刀劈斫,却被秃顶老汉抓在手上,正要拗折,向匡忙道:“二伯,别弄坏我的刀。”秃顶老汉微一蹙眉,拽刀而过,递给向匡。垂眉塌鼻的老叟握不住刀柄,脚下踉跄未定,秃顶老汉探手扼脖,提他举起,撞上檐梁,随即抛出廊外,说道:“多事之秋,皆因有人使坏。向氏从来看不惯奸人作祟。庙堂失序与江湖理想,此消彼长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信孝闻着茄子,侧头悄言:“我就说过,向匡死不了。其乃历史上的西晋护军将军,后来在‘八王之乱’保护晋惠帝不遭乱兵伤害,凭的就是那口单刀……”悄伺其畔的垂眉老妪低哼道:“你啥时跟我说过这茬儿?”信孝转面瞧见左近掩围之影,不安道:“长利呢?你们啥时连我也包围了……”

垂眉塌鼻的老叟刚被抛出,犹未落地,忽又折返,飕飕踢撩数脚,绕柱转躯,打着旋儿踢到秃顶老汉背后,口中恹然道:“江湖上传说,向家的人走过,路边的狗都得挨两巴掌。难道就这两下子?”

腿影撩扫之下,木石塌折纷撒,其踹未至,檐梁有影忽坠,按掌覆临,势如千钧施加。顷然拍那垂眉塌鼻的老叟跌躯掼落。垂眉塌鼻的老叟涕为之洒,未及看清,抬掌往上急迎,只见一个秃头猛汉在头顶上方桀然道:“你们的传说不对。向家的人走过,挨两巴掌的是司马家的狗。”

笑声未落,先拍一掌。垂眉塌鼻的老叟勉力抬掌强接之下,涕为之喷。随着秃头猛汉催加压力,垂眉塌鼻的老叟身躯摇晃,脚下咔嚓踏陷地板。秃头猛汉骁然道:“又一掌来了!”垂眉塌鼻的老叟连忙扎稳步桩,全力以赴。秃头猛汉再拍一下,垂眉塌鼻的老叟闷哼声中,脚下再次沉陷。

秃头猛汉抬手笑觑道:“再挨一下,如何?”垂眉塌鼻的老叟似撑不住,咯血而倒。袖底忽现尖刃,撩向秃头猛汉颔下。我见锐芒从袖口悄显,忙加提醒:“小心!”随即脸颊遭巾帕一搧,旁边有个垂髫老妪低斥道:“多事!”眼眶忽迸,小珠子冒出来,转到我肩头,沿臂膀滚向掌腕,迅即晃转到我耳后,悄言道:“我给你解锁了‘飞流荧’,你能挣手就甩来试试看。便赌一把,我哥倘若藏在你身上,必有此秘杀技一甩而出。”

我感到臂腕一下炙热,怎暇多想,翻掌急甩。顷间使上了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之法,挣手得脱,抛帕撩展,空中现出一个“茶”字,引得旁边那班花花绿绿的垂髫老妪纷仰脸看。我顺势扬手,眼前飞出一片流荧烁撒而过,垂髫老妪脑袋霎皆沾燃。

我从众多蹿嚎的火人之间拉开信孝,顺便拾帕在手。有乐那边亦有乌衣媪瞬间着燃,有乐慌避不迭,挥扇驱开飘近他的流荧,啧然道:“既有这么厉害的秘技,为何不早教给她?”小珠子从长眉垂耷的黑衣老媪眼眶里蹦出,转到有乐耳后说道:“才想起来,不行么?”

长眉垂耷的黑衣老媪爆眼掼倒之际,长利扑身抢来,接住信雄,抱他便跑。多个乌衣媪追在其后,纷投链索飞爪,飕飕扫堕街巷灯笼。长利跑在遍地灯笼之间,一迳叫苦:“噩梦!噩梦啊……”脚下绊着东西,不意跌扑街边的摊铺上,滚落五谷筐里,懵然抬脸之时,嘴里吐出豆子。

我拉住有乐,转望廊间,看见秃头猛汉连拍数掌,将那垂眉塌鼻的老叟打陷地板之下。旁边有扇窗户推开,一个浓眉粗须之人伸头愣觑,愕问:“九叔,你在打桩吗?怎这样吵,也不让人清静一下,我实在受不了,快要愤恚死去……”话未说完,又被人往里拽入。窗内接连飞出数个老媪,跌掼庭下。随即有个火盆扔出来,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凑近窥探,突然挨砸倒地,爬在火盆边叫苦道:“茂伯!你在里面干什么?乱扔东西打伤我了……”

屋顶忽破,一个秃头老者拉着浓眉粗须之人蹿将出来,踏瓦奔过。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连忙爬随在后,忍痛喊叫:“茂伯!你们要去哪里?等等我……”浓眉粗须之人在千檐百瓦之间忿声说道:“有人叫唤,其声熟悉。大伯,放我下地。不然我立刻愤恚而死!”

一群乱兵沿巷墙涌来,纷朝屋顶放箭。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扶墙爬起,拔剑说道:“住手!”乱兵朝他冲去,追往墙后。我抬手欲扬,颈后忽凉,有只指爪悄抓,拎我而起。我吃惊转觑,只见一个垂眉歪眼的苍发老叟淌泪而视,在火光中不时用另一只手拭目,恹然道:“汉中太守张鲁门下法禁之地,你这小妮子竟仍能施展伎俩,所使何术?”

我朝他扬手,说道:“飞流荧。”但见毫无作用,不由纳闷。淌泪老叟指了指背后石壁铭刻斗大的“米”字,冷哂道:“世人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

扬手拈诀一搧,倍增法象威呈。小珠子似近他不得,转到我耳后悄言道:“这里不行,须离那面石壁远些。我觉得里边藏有东西,传闻五斗米教先辈昔曾拾得天外异陨,嵌入教坛圣龛之内。那边似是龛壁所在……”

淌泪老叟抬掌殛龛,从里面取出一枚古意之匕,端详道:“张鲁丢失祖业,应该名列耻辱榜,然而张鲁却认为自己应当上英雄榜,这不过说明,自大并非美德。”

随即伸匕抵临我颔下,寒气侵髓而入。我不禁一激灵,朝他脸上打了个喷嚏。

檐影下悄立之人依仍负手观天,垂撇的眉梢眼角充满愁苦之气,在火光跳闪之间,其畔有个拈伸黄符点燃晃摆的老苍头伸手按下古意之匕,喃喃说道:“何必在意几只闯庭之雀,先须留意白衣过江。”

“白衣会?”淌泪老叟转望庭外,见有一行戴着斗笠的白衣人沿街巷悄行疾近,不由微愕,凛视道,“东吴势力果然在此。”

秃头猛汉脖侧溅血,闷哼而倒,我闻声转望,只见沉陷的地板下接连击出重拳,猝然捶他翻掼开去。垂眉塌鼻的老叟爬出来擤涕而望,眼瞅一行白衣过巷,笠影迤逶穿梭而至,顷亦动容道:“昔日白衣过江,历史又要重演了吗?可这里并非荆州,而是益州。此一时非彼一时……”

为首的白衣人在庭前说道:“不要紧张,羁留成都的东吴使者未及离去而已。”

垂眉塌鼻的老叟发力殛震秃头猛汉跌开,擤过涕后,抬手往旁一指,靠在廊边低哂道:“往前边走,可出益州。生路摆在那儿,为何徘徊不去?”

“你知为何,”白衣人在庭前说道,“丁奉将军原本欲援蜀国,然而蜀主先降,联手抗御的意思已经送到,我们也该走了。但当临别之前,我发现你们在成都杀戮。蜀主刘禅宅心仁厚,据闻他及早投降是为免百姓遭受破城杀戮之殃,不料投了降,全城百姓仍要受难。”

“不关你的事儿,”垂眉塌鼻的老叟擤涕说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不由人。命运从来跌宕起伏,你若无法释怀,看不开就再也走不开,留下来是死路一条。”

“哪有什么命运,唯有念头的变迁而已。”秃头猛汉跌在阶下,咯血而起,盘坐合掌,悯然道。“一念善,太阳升。一念恶,黑云来!”

垂眉塌鼻的老叟擤涕甩去他脸上,恹然道:“原本预计不出数日之内就可以速战速决的伐蜀战事,在东吴势力的介入之下,持续至今。杀戮不息,这要怪谁来着?”

“多说无益,”四周冒出幢幢阴影围涌渐近,刃芒逼闪之间,庭前的白衣人浑若未见,迳自往前,搀起秃头猛汉,微叹道。“吴国并未命我干预,你们的阴谋论太多了,想是内心历来阴暗所致。”

垂眉塌鼻的老叟擤涕甩去,恹目投觑道:“那你为何留在这里不走?”

“因为我要杀你。”白衣人揭下斗笠,搧开甩近之涕,从容抬面,正色道。“其实大家都是故旧。就别装作不相识了,我从小跟司马炎一起玩耍长大,你们却杀害我全家,夷灭我多少族?要不是吴国收留,我亦无生路可走。既然再次相遇,今天在这里的邵家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眼见笠影扬掠而出,蓦现一张画有精致脸谱的面容,有乐不禁愕问:“这是谁呀?”

“诸葛靓?”我旁边的淌泪老叟一见之下,为之失诧。“曹魏司空诸葛诞的少子,昔因其父反抗大将军司马昭,遭诛夷三族。诸葛靓投奔孙吴,初栖亲族诸葛瑾门下,不久出任右将军。痛言仇深似海,昼夜不忘。没想到丁奉派你来秘密援蜀……”

有乐没等听完就纳闷道:“诸葛亮不是早就挂了吗?怎会化个浓妆扮相这样靓丽地出现……”信孝闻着茄子在旁说道:“他是靓丽的那个‘靓’,不是亮眼的‘亮’。此乃三国历史上的真人,见诸正史所载。后世尝谓,诸葛家族子孙能力排名,诸葛靓排第二,诸葛亮的儿子给爸爸丢脸了。他父亲诸葛诞是诸葛亮的族兄弟,官至曹魏公卿之列。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是三国时期吴国重臣,官至大将军,领豫州牧。当时诸葛家族势大,遍布于三国朝廷,不论在哪边阵营皆掌握重权。司马昭麾下还有个诸葛绪,起初领兵跟钟会伐蜀。钟会想独揽军权,密报说诸葛绪畏缩不进,于是将他押进囚车运回京城。如此一搞,大军皆由钟会统领了。他就这样一路陷害过来,不断摆平魏军将领,途中还斩杀了许褚的儿子许仪,魏军将士无不惊恐畏惧……”

斗笠飞转一圈,磕过廊柱,落返妆容精致之人抬起的手上,庭前接连人头坠地。

淌泪老叟忽似脊凛,转面未及,一道刀光疾削倏至,迫使他不得不放开我,急避开去。信照从墙柱后转出,拉我欲跑,淌泪老叟探爪来抓腕,忽叫一声苦,所持之匕不知为何让他缩手急促,却落在我手上。

其犹未甘,仍要追攫不舍。信照急削两刀,再次迫他靠近不得。我见众多乌衣媪纷围而至,持刃乱戳,便扬手欲甩盾谶,却发不出。信照走了个之字形,撩刃撂倒数媪,只见行近庭前的白衣人络绎而至,拔剑加入战团。

淌泪老叟似是忌惮我手中之匕,尤甚于信照的快刀,连攫数下,每当我稍抬起,忙又避开。我正要朝他扔去,小珠子转到我耳边嘀咕道:“你所持之物非但能克制别人的法术,连咱们也被它抑制到了。显然其威力极强,连我也靠近不得。不过你也别丢掉,先让信照拿着。”

信照见我递来给他,不由一凛转觑,惑问:“什么东西在我眼前寒森森?”我摇头回答:“不清楚。细看并非真匕,而是象匕之形。”

“象匕之物易手了?”那个拈伸黄符点燃晃摆的老苍头挥手撩开冲杀近前的白衣人,头没转的低哼道,“怎这般不小心?此乃五斗米观先辈早年拾获的天外异陨,构成此地法象森严的根源。本该搜寻出来奉献给司马炎公子……”

淌泪老叟抬手以示,不安道:“看我这只手,已被它废了。稍只抓握片刻,手掌化糊,五指粘住,并且变形。”

信照本要接过象匕之物,闻言缩手。我亦惊而弃之,忙看手心,却似尚无异样,只觉稍拿片刻,整支臂膀浑如不属于自己,扔出之后,才感好些。小珠子转到我耳边说道:“我怀疑它似是来自仙后座之物,不要扔掉。”

我从龛边捡了个碗,信照伸刀承接投坠之匕,正要撩进碗里,刀与匕接触,霎间浑合为一。信照吃惊道:“它去哪里了?”绰刀忙瞧,但见刀形有变,宛然象匕之形,透出森森寒意。

那个拈伸黄符点燃晃摆的老苍头甩来火箴,朝信照眼前烁然一送,指爪悄搭,便欲夺刃。我感到手臂搐紧,便捏拳一挥,虽只作势遥打,那老苍头腹间顷挨捶击,跌撞龛墙之上,掼躯砸壁轰陷。信照不禁瞠呼:“哇啊……”连忙拉我急溜出外。

我见那个老苍头身上撒落大量物事,其中包含铜钱、符箓、卦盘、香烛、药膏,以及瓶瓶罐罐滚了一地。未及多捡,便给信照拉走。我拿着一个小瓶子摇晃,觉有异蠕之物在内,本想随手丢掉,小珠子冒出来嘀咕道:“里面有蛊,属于好物来着。”

“蛊。”有乐从藏身之处钻出,摇扇说道,“曾几何时,属于蜀地之物。传闻古时候苗疆的人最会使用,五斗米教用米缸养蛊,后来传播开去,汉代流行巫蛊之术,邵氏先辈常被召入后宫,帮那些争宠的嫔妃施秘术使蛊害人,此风气愈演愈烈,历史上有名的‘巫蛊之狱’成为高潮……”

一箭飞至,射到他嘴前。小珠子从口里冒出,挡开流矢。有乐惊道:“你怎么突然从我里面出来?”小珠子转到他耳畔说道:“这有什么稀奇?我能从任何东西里面冒出来。就像我师傅‘炼金术士’那样,日后蓦然从天王星里面现身……”有乐张开嘴往里摸了摸,惴问:“那我为什么没跟天王星一样爆掉呢?”

小珠子未暇回答,突然转过一串灯笼之下,连爆街上多个乌衣媪的脑袋。长利吐着豆子,拉信雄从铺面之间跑过来,慌奔在一帮持刀追砍的老媪前面,叫苦道:“我的噩梦成真了,快帮忙摆脱掉众多阿婆追杀……”

“那些不一定是真的阿婆,”信照绰刀奔援,穿梭到众多老媪之间,连走多个之字,挥出象匕之锋,刀芒倍增凌厉,撂翻追砍长利的数人,抱起信雄便跑,小珠子避开信照,转去另一边接连遥发流荧飞芒,沿街灯火绽爆不停。有乐望见众媪困于火场之中,犹在汹汹奔涌,不禁咋舌道,“厉害!”

随着几束烟花烁射,穿条纹衫的小子牵骑从另一面巷垣后咧嘴走出,招呼道:“快往这边跑,许多乱兵杀过来了。”

信照把信雄推到我旁边,自去绰刀殿后掩护,连撩数道刃芒激掠,逼退满街涌来追砍的乌衣媪。旋即挥刀斫断斜刺里搠近我脖颈的数杆长枪,眼见势众难抗,退过来说道:“大家快跑去一积那边,幸好他没弄丢咱们骑来的马匹……”

有乐在混乱中张望道:“可是还有钟会呢?糟糕,咱们把他带丢了……”

“没丢。”穿条纹衫的小子牵来几匹坐骑,分缰绳给我们,随即点鞭炮投向街头蜂拥骤密的乌衣媪,接连噼啪炸响声中,捂耳跑回,指着前边说道,“先前我看见,其帐下兵将且战且退,又把他簇拥而走,绕往宫墙那边跑。”

长利扶信雄上马,憨望道:“众多乱兵冲涌更近了,几乎每一条街巷皆挤满了厮拼的人影,咱们往哪边走?”有乐拉住穿条纹衫的小子,忙问:“钟会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去?”

信照挥刀荡开投近之枪,扫觑四处侵涌幢闪的人影,摇头说道:“无论往哪个方向,单凭咱们几个,都过不去。别说往前多走几步,眼看又要被纷涌的兵势逼得退回五斗米道场了……”

有乐不顾我拉拽,兀自挣扎道:“不能丢下钟会,否则他死定了……”

“你们也死定了。”我扬手发谶不及,一影忽晃倏至,踢开有乐,探爪攫我咽喉。信照挥刀欲拦,胁下先挨一掌,失刀跌掼。淌泪老叟抬手接刀自觑,低哼于旁。“至于钟会,他本就该死。谁也救不了……”

乍握刀柄,忽又丢开,缩手不迭。信照蹬墙返转,扑身绰接正着,顺势朝淌泪老叟一挥。

道场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垂眉塌鼻的老叟在廊间陷于数袭白衣人仗剑掩攻之际,突然转面惊呼:“竟然杀我哥哥……”信照撩刃转躯,晃过淌泪老叟背后,闻声愕望道:“距离这样远,他在那边也能知道?”淌泪老叟揪信照过来,低哼道:“我与他一胞孪生,有些感觉似是相通的。这有什么稀奇?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能拿住象匕之物,却不怕伤手?”

信照示范道:“谁说不怕?我这样拿着,不时松开,然后握住。即使如此,你看我这刀柄也快变形了。所以我又赶快插到你身上……”淌泪老叟垂首自觑胸胁嵌贯变形之刃透出,踣倒在地,喃喃自语:“怎会这样?”

有乐见信照又要抽刀,在旁说道:“你还想拿它?当心手变形……”信照脱下另一只手套,裹握刀把,蹙眉道:“那只缠丝手套快要坏掉了,幸好我还有一只。泷川派搞这些玩艺很耐用,不过估计也撑不了多久。这究竟是一枚什么东西,却隐藏在五斗米道场。我听说张鲁早年曾在此传播五斗米道,并自称‘师君’。其母好养生,后汉书称她‘有少容’,‘兼挟鬼道’,往来于益州牧刘焉家中。张鲁通过其母与刘焉家的关系,得到信任。仗有刘焉撑腰,张鲁得势崛起。刘焉死后,其子刘璋以张鲁不顺从他的调遣为由,尽杀张鲁母及其家室。遣将攻张鲁,多次为张鲁所破。张鲁袭取巴郡,割据于汉中,以五斗米道教化民众,统治数十年。”

“后来刘备占据了刘璋的地盘,张鲁投降曹操。”有乐摇扇说道,“左右的人想将仓库里的宝物全部焚毁,张鲁说:‘我已有归顺朝廷的意愿,一直未尝如愿。今天我们离开,不过是避开锋芒,并没有别的意图。宝货仓库,应归国家所有。’于是将宝物都妥善藏好才离去。曹操对张鲁的行为深加赞许,任命他为镇南将军,以客礼相待,爵位封侯,食邑一万户。曹操将他和家属带回邺城,封张鲁的五个儿子及阎圃等人为列侯。替自己的儿子曹宇娶张鲁女儿为妻。史载其得善终,大笑而亡。信众传闻其死能复生,后世道教徒称张鲁为‘张镇南’。他生有十女,并有七子,其中五子被封侯。张鲁女儿张琪瑛,后来嫁给曹操之子曹宇。传说因眷恋马超,订亲之后未嫁入曹家,于汉中一带继续传承父亲的遗志,信徒称其为张鲁女,有墓留存后世。张鲁的孙儿也很奇怪,张道融每端坐室中,出神数百里外,能驯虎豹,年一百十九岁卒,而尸温温如生。其下葬后,冢上生菌数千。此后,居民见鹤穿墓而出。后开墓视之,唯冠履在。”

“张鲁既为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丢失祖业并不光荣。”淌泪老叟抬手拭眼,喃喃的说道,“据传他本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世孙,或还未算有何了不得。然而其乃天师道教祖张陵之孙,更弥足可贵。他几位姑姑皆是张道陵女儿,家豪而好道,接连白日飞升。尤其是张道陵次女张文光,贵为陵王妃,不食数月,於殿上白日升天,万众皆睹。当年张鲁在汉中传道,自称‘师君’,来学道者,初称‘鬼卒’,信徒入道,只需交五斗米。张鲁继承其祖的教法,教育民众诚信不欺诈,令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他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他还创立义舍,置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并宣称若有人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什么是义,这就是义。后来向氏宗族置粥棚救济贫苦,无非东施效颦……”

“可是向家的人毕竟能做到,你们邵家做了什么?”有乐伸扇拍之,恼道。“就会帮权贵搞鬼害人,尽干坏事。暗算钟会的帐还没跟你清算,为何却诬蔑我侄儿信雄是狐精,竟想烧烤他肉多的后股,如此无中生有,真以为这样就能烧出一条尾巴吗?就算有,也是猪尾,而不是你们要的狐狸尾巴……”

“你那胖侄儿就是个狐精,”淌泪老叟抬手拭目,戾视信雄呆望的身影,挣扎欲去打杀,口中咯血道,“这只肥狐狸,觊觎司马炎公子的爱妻,须饶他不得!”

有乐忙拉住问道:“哪有的事?我家信雄怎会勾搭人妻,他勾谁过了……”淌泪老叟提手掴他,挣扎道:“肥狐狸引诱司马炎夫人杨艳,你们这些帮凶还好意思狡辩?”长利护着信雄,忍不住憨问:“谁?”有乐啧然道:“她是晋惠帝司马衷的亲妈。天生丽质,嫁给了司马炎。成为皇后,深得晋武帝宠幸,不久郁闷而死,年仅三十来岁。”

长利牵着信雄的坐骑,愣问:“司马衷?”有乐瞅着淌泪老叟歪倒在跟前死不瞑目,自亦纳闷道:“就是说出‘何不食肉糜’这句千古名言的白痴皇帝。那年闹灾荒,老百姓没饭吃,到处都有饿死的人。向匡他们把灾情禀告给司马衷,但司马衷却无法理解,反问:‘没有饭吃,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羹呢?’向匡他们听了,哭笑不得。司马衷从小智识低下,司马炎对此很发愁,担心司马衷会丢了祖宗开创的家业。特意出题考他,并限他三天之内交卷。司马衷拿到题目以后,不懂作答。他的妻子贾南风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便请向雄他们几兄弟帮忙,巧觅有学问之士为司马衷解答难题。可是司马炎一死,司马衷即位,遇事要他自己定策,就闹出了不少笑话。卫瓘身为老师,有一次竞借酒醉影射了他,使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嫉恨,加上钟会旧人向氏兄弟仍念老帐,毕竟卫瓘曾经叛卖好友钟会,报应怎样也跑不掉。而他又惹恼了朝廷中的一众权臣,尤其触怒了善使权谋的贾皇后,终于为卫家满门招来了杀身之祸。”

信照绰刀挥撩,砍翻悄欲欺近的几个乌衣媪,转面说道:“有一年夏天,司马衷与随从到华林园去玩。他们走到一个池塘边,听见里面传出咕咕的青蛙叫声。司马衷觉得很奇怪,于是便问随从这些咕呱乱叫的东西,是为官或是为私的?随从就说:‘在官家里叫的,就是官家的;若在私家里叫的,就是私人的。’可见司马衷被史书评价为‘甚愚’或‘白痴’素有根据,由于他的无能,加上其妻贾南风只会乱搞,造成了八王之乱。”

有乐不由郁闷道:“这样一说,倒是有点儿像我家信雄的路数。难道……”信雄哽咽道:“我是清白的。”

小珠子从淌泪老叟眦裂的眼眶里冒出来嘀咕道:“你们别再乱折腾了,会有报应的。我不想信雄被作弄,遭到伤害。”有乐又张嘴往里摸了摸,随即啧然道:“他这样可爱,有谁会伤害?无非拿来烤一下后股,看有没有尾巴给火焰逼炙得露出来……不过我觉得就算真有,那也是猪尾。”

“捉住那只肥狐狸!”那个老苍头从倒塌的龛壁下挣身爬出,恶狠狠的扑近,我忙要扬手再捶一拳,不料其来甚快,一攫已临,嘶声道,“邵家的未来只系眼前一搏……”

信照挥刀脱握,叫了声苦,象匕之刃甩离刀梢,劈开老苍头的脑颅,有根长矛往脑后飞搠,扎那老苍头栽掼于地。宗麟从墙后现身,走来拔矛自觑,眼见矛头变若匕形,不由纳闷。长利护着信雄,憨问于旁:“连信照也握不住,你怎么不怕?”

宗麟唰唰抡矛,扫翻欺近之媪,微哼道:“或因我这根长矛似乎果真便是传说中的‘降龙木’,加上我的银丝手套大概更好。”信照拾刀,瞧见其已扭曲变形难状,便抛向群媪,啪的掷打之后,转身问道:“你那根矛从哪里得来的?”长利捡了把乱兵丢下的钢刀拿给他,说道:“黄巾起义那里,当时你没在场。”

“五斗米道场当年沦陷之时,身为教主的张鲁并未在场。”宗麟扫矛撂翻多人,满街挤涌之影呼飕荡飞,掼躯起落遍地,眼见所向披靡,手持之矛威力倍增,不禁讶觑道,“益州牧刘焉的儿子刘璋尽杀张鲁之母及其家室,发现张氏秘设道场,将其另辟他用。刘璋的领地被刘备进占之后,诸葛亮他们没在这里找到什么。据传张鲁的父辈留下祖系秘宝,不会就是那根象匕之物罢?”

小珠子避之不迭,转去信雄肩后,嘀咕道:“拿那根东西离我远一点儿。”穿条纹衫的小子乱抛鞭炮,逼退街上涌近的乱兵,爬上马背,又点烟花喷射四周,驱散冲杀挡道的兵马,咧开嘴笑道:“不知他们为什么这样害怕鞭炮?”

有乐骑马乱望道:“一千多年前的人没见过鞭炮,你该知道那感触是很震憾的。便趁那些乱兵一时吓得退开,咱们打马冲过去跟钟会他们会合。”宗麟瞅见穿条纹衫的小子点燃一串小光炮,搁在他矛头,连忙抛甩而出,撩入人群之内,随着噼啪炸响,人仰马嘶,满街惊撞促乱。宗麟睹而兴嗟:“这场景就像葡萄牙人初次在我领地港口那边放炮,当时巨炮轰响,全城惊乱,人们闻皆失措,如临末日光景。”

“约于公元一五五八年前后,宗麟得到了葡萄牙人传至东方的第一门巨炮,他命名为‘国崩’。”小珠子在信雄肩后细声慢语的说道,“此炮后来在抵抗义久家族侵攻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宗麟晚年归隐之时,义久的兄弟家久领军占领了他的首府。面临被家久和幸侃包围,宗麟一度使用大炮‘国崩’,死守丹生岛,等待秀吉援军。依靠着繁华的商业港口和与葡萄牙等诸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宗麟家族在火枪大炮等西洋火器的使用上领先于群雄。他最早建立铁炮部队的同时也率先引进了大炮,并将其用于实战之中。对于他究竟何时获得这门巨炮,历史的记载有分歧。‘武要辨略’一书中的记载在一五五一年的时候,‘丰萨军记’记载在一五七六年的时候,葡萄牙人向宗麟献上了石火矢,而宗麟将其命名为国崩。关于这段历史,‘武要辨略’作出了详细描述:天文二十年亦即公元一五五一年,当时在丰州停泊的葡萄牙船向教堂发射礼炮,巨大的爆炸声音传到了府内。宗麟及其随从在大惊之下前往观看。就这样,在离小铳传来的天文十二年时距八年之后,大炮传到了宗麟家族。宗麟在大喜之下将其称为‘国崩’。公元一五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宗麟在隐居之地发现被包围,尽管丹生岛是四面环水的坚城,在横扫九州的萨摩军面前却显得无比脆弱。幸而城内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大炮‘国崩’。年迈的宗麟尽管处于隐居之中,却在这危急时刻显示出了英雄本色。遭受幸侃猛烈攻打之际,面对城兵数量有限,敌军士气高昂的形势,宗麟下令发射安置于城中的‘国崩’。一声炮响之后,攻城的敌军因此陷入混乱。”

“所以呢,”长利追着一匹惊骑跑过来,憨问,“带丢了小女王的后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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