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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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工部履霜,人如其名,心如冰霜,于朝中风评颇劣,与春官﹣昙卿实为同一等黑心人。//wwW.QΒ⑤.CǒM//某于麟德十二年入冬官府,即遭石卿处处打压。冬官府内上下皆言:“汝初入冬官,切勿得罪于石卿,若无要事,能避当避。”乃知此人以副长之位凌驾于府内,有取代首长之心。

定年七月,时序为秋,冬官长澜冬回府,某撞见石卿欲谋不轨于长上,出声遏止,果遭报复,想来石卿不仅心如冰霜,腹亦甚黑,可畏可畏……

——麟德十二年霜月,冬官府某氏记

麟德十二年,冬官长澜冬在春选时,选进了一名已待选六年的“老进士”。说老,其实也不老,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只是待选这么多年还未有正式官职的人,也实在称不上是“少进士”了。

此人名叫薛如临。他刚入冬官,因感念冬官长提拔,是以对冬官府内主要政务皆由工部卿处理的情况心生不平。然而此人有口吃之症,一紧张便口不成句,遇上讲究效率的石工部,自是大小麻烦不断,冬官府上下皆言他“如临深渊”,意指薛府士经常不小心惹恼石工部,来年官员考绩极有可能被打为丙等,届时就又得重回天官府继续待选的苦日子了。

原在秋官府任职,后来因石履霜力邀之故,转入冬官府的上大夫周颉便大胆预言,薛如临必定无法在冬官府内待满三年。

此言一出,各种风闻耳语传言使得冬官府近年来已取代春官府,成为新科进士眼中的无间之地,新进官员无不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大叹仕途难为。

在此同时,一篇未署名作者的官场笔记开始在官员间传抄,甚至流传到市井里;有坊间不肖书楼见此笔记甚为可读,着意搜集断简残篇,因内容多记冬官府工部卿石履霜琐事,故将之命名为《履霜记》,挂名“鸣不平者某氏”著,盗印数百册,一日内被抢毕,续印之,又销售一空……

麟德十二年,某因七月所见开事,故此特意留心石卿举止,以待日后有机会揭发此人异心,保我冬官长。十月某日,某以能速记,石卿命某随行地官府议事,事毕,天色已黑,定下值时分,石卿命某先行离去。

某见其行事隐密,不觉施从石卿之所见,见石卿转入纪氏布坊,买衣数件,皆是女子衫裙!

石卿年三十,无妻无妹,家无女眷,买女装何用?某因忆及囊昔,有一日在其官署中不慎撞落案上一包裹,恰巧石卿不在厅暑,某急将散落物拾起,无非胭脂,水粉,耳珥,花簪一类小物,当时不觉有异,如今方省得,此人或有女装之癖,燕居嗜好乃倒阳为陰乎?

——麟德十二年冬,冬官府某氏存疑记之

麟德十二年岁末,君王麒麟年将十八,六部首长均得出席君王的成年仪,人在青州的冬官长澜冬匆匆赶回,然而天雪路封,稍微耽误了几日,回到冬官府时已是晦日,次日凌晨便要举行新年元旦大典暨君王的成年仪,冬官府副长石履霜一见满面风雪的冬官长终于回府,劈头就是一顿好骂。

冬官长澜冬啧啧舌,才要开口求饶,便被石工部拉进厅署隔屏小室内。众人看不到小室里发生了什么,虽然有点担心冬官府里会发生谋害长上的惨剧,碍于工部卿治吏严峻,又不敢出声询问。

唯独府士薛如临见两人久久不出,担心冬官长遭遇不测,情急生智喊道:“石工部,你再不放小雪头儿出来,我就要将你最不欲人知的秘密公诸于世!”难得,竟未口吃。

未久,果见石履霜偕同冉小雪并肩走出。

已换穿正式大典中的玄色翟衣、芳唇红润的冉小雪亮着眸子问:“如临,你刚刚说什么……谁的秘密?”是履霜的么?想听想听好想听啊!

一般人在石履霜严厉的目光底下很难不腿软,薛如临自也不例外。然而仗着一股不知打哪生出的勇气,他正欲大声说出石履霜有女装癖好,不料眼小大瞥见……

“咦?”冬官长耳垂上的耳珥……不正是几个月前他在石履霜桌上不小心瞧见的那副耳饰么?怎么……怎么会在小雪头儿耳垂上晃啊晃的?

难道那并非石履霜自用,而是买来给小雪头儿……贿赂她的?

小雪头儿,你千万别上当了!这是石工部的陰谋!他一定是想借送礼来制造你收受贿赂的证据啊!

发觉薛如临一直瞪着她的耳珥,冉小雪微微一笑。

“好看么,这耳饰?”薛如临直觉地点点头,那耳珥以金银打造,嵌了红黑两色的琉璃珠子,极衬她服色。朝中不少女性官员因为忙于公务,鲜少打扮自己,头儿她……此刻穿着出席大典的正式翟衣,头上戴冠,却不掩女性气质,忍不住便教人看傻了,连话也忘了答,只能频频点头。

同是一身玄服,石履霜官二品,中单着绯,而官居一品的冉小雪中单配紫。两人站立一块俨如璧人,竟意外相称。

将一切看在眼底,石履霜不悦地眯起眼。

“薛府士,你这样痴看着冬官长,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么?尤其近日坊间乐以冬官府作文章,你言行举止倘若有失礼之处,只怕下一个箭靶就会轮到你。”

薛如临警醒过来,连忙收敛心神道:“副、副长放心。”特意强调他副长的身份,提醒石履霜别妄想窜位。“如、如临自当谨、谨言慎行。”

“你有自知是最好。”石履霜刻意道:“要是教我知道是谁造谣谤我,我必教他……”没说出下文,是故意保留想像空间。他冷笑一声。

“还有,刚刚你说了什么?本官最不欲人知的秘密?”不就是他痴恋着他的冬官长么?薛如临若然胆敢说出这事……

薛如临自是不会在石履霜面前承认自己就是撰写《履霜记》的某氏。

说来这也是误打误撞:他无意间写来自娱兼抒愤的一部分手稿,不知何故竟然外流出去,甚至被坊间不肖书楼盗印贩售,他却不能跳出来承认手稿出自他手,以免遭到石履霜报复……然,虽然拿不到一毛润笔之资,却意外让他揭发石履霜丑行恶闻的《履霜记》有了一份使命感,从而继续写下去,也不在乎他手稿到底是怎么外流出去的了。

他看着他家冬官长戴着的耳珥,心想先前写的那一篇怀疑石履霜有扮装癖的手记可能得修改一下。他真没想到石履霜如此陰险,竟然想贿赂上司。

他家大人真是无敌善良到令人忍不住替她忧心忡忡啊。

“怎不说话了?刚才不还挺辩才无碍?”

石履霜当然知道是谁用文字在毁谤他,然而对付这种小角色,用不着他出手就会自取灭亡了。他冷眼瞅着薛如临,发现他并没有因此而低头,不禁冷然一笑。

薛如临咬牙道:“下、下官方、方才是胡、胡说的,还、还请大人别、别放心上。”形势比人强啊!好在小雪大人平安逃出虎口了,他决定将不利于石履霜的证据留待下回再用,“最好真是如此。”抬起头,看着躲在一旁不敢吭声、在岁末还留守冬官府的众官员,石履霜以着平静的语气道:“今日是守岁日,若不是负责当值的人,就各自回家过年吧。”

一旁的冉小雪也拱手道:“今年也辛苦各位了,我与石工部要入宫庆贺陛下成年,咱们来年再会!”

大伙儿唯唯应声,薛如临就是不甘愿,也只能看着冉小雪与石履霜一同坐上马车,不久后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在京城,他是个外地人,哪有家可回?

看来今年又是留守冬官府过年的命了。

话说回来,那石履霜不也是孤家寡人?何以在这种家家户户庆团圆的日子里,他眉宇间竟没半点落寞?总不会有人可相陪吧?在官场上,石履霜可是以孤傲闻名的……还是说,做大官的人,比较不在乎在这种日子里形单影只?

他的疑惑,在数个月后,有了答案——

麟德十三年夏四月——

石履霜下朝回来,走进卿长厅署里,看见数份文书躺在案上,其中一份是青州府驿站送来的公文,主要作为官府内外传报讯息之用,不是加急文件,也不必特别上奏朝廷,更不用送到公文署里抄写留档,他却急忙打开,果然是冉小雪手笔。

她写道:青州矿务指日有成,不知京城陌上花开否?

石履霜心一紧,抬头望向初夏的厅堂院落。

只见一株紫藤含苞待放,于是回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麟德十三年夏五月,青州府——

冉小雪才自吏人手中接过京城送来的文书,就见他题字“可缓缓归”。

知道他心里是要她快快回京去的。

这几年,她人赴外州,留他在京。不似家人亲人总担心她独自在外,每回见她,难免当她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只有履霜他……宁可抑着思念,也要她尽情自我,不留遗憾、不再质疑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可以遨翔广阔苍穹。

他知她在意什么,也逼着自己放手了;可她却欣喜他终究放不开思念……原来他不是不想她回去,他只是要她没有遗憾地回去,回他身边……

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此刻他心,可是急迫如焚?

麟德十三年夏五月,帝京——

薛如临才到副长厅署前,忽见一名吏人背着信筒慌慌忙忙闯进厅署里。

不久,石履霜脸色铁青地奔了出来,见薛如临一脸诧异地站在外头,捉着他肩头边走边喊:“随青备车——不,备快马!你——你去春官府通知冉惊蛰!”说着就要冲出冬官府大门。

薛如临从没见过这位大人慌张失措的样子,他困惑道:“要、要通知春官长什么事?”

石履霜没回答,他已经奔了出去。

薛如临只好回头找刚刚那名吏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能让一向以冷静着称的石工部慌乱若此?

那名从青州一路飞驰来京的吏人方喘过一口气来,答说:“有人炸矿,矿人困在矿坑里,冬官长为了救人,涉险进入发生落盘的坑道,虽然救出了好几个人,可她自己——”

“她自己如何?”薛如临强迫自己听完该知道的讯息。虽然现在他也十分焦急。

那人已眨眼,眼泪落下。“坑道忽然崩塌下来,堵住了矿坑口,大人她……困在里头,生死不明……”

薛如临深吸一口气,又问:“怎么会有人炸矿?”不就是一座铜矿么?

“因为……挖到黄金了,有人想盗矿被发现……竟索性炸了。”见利起歹心啊。

此时闻风聚向府厅的冬官府官员们也听到这消息了。

上大夫高颉立即接手政务,指派道:“奉副长之命,熟悉矿务的人立即随他前往青州,此事尚未明朗,勿对外泄露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至于澜冬大人的亲属——”

“我去。”薛如临忽然道。“我也跟副长去青州。”

高颉微怔,随即点头道:“那就快跟上去,副长已经要出发了。”

他改指派另一名府士前往春官府报知冉惊蛰此事——至于天官府那里,娄相应该已经得知消息了。青州府衙不会只派一名传讯吏人赴京通报。他现在要做的,是替他家副长请个假——以免擅离职守,日后会出问题。

他看着薛如临匆匆离去的背影,掩不住忧心。

履霜以为他将感情藏得很好,然而这几年来,他高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

青州距京千里,纵使日夜奔驰也得花上半个月。吏人来报已耗了半个月,就算此刻去了青州,冬官长若果出事,也已过了一个月时间了。

如果、如果冉小雪就这样死了……石履霜还能活么?

“坑室里可有食物和水?”

拼命赶路,将十五天日程缩减为十四天,石履霜一到青州,便直接到发生矿灾的矿坑,首先要确定冉小雪被困在矿坑里一个月还有活着的可能。

“有的。平时矿人们会在坑室里储备一些干粮,也有洁净的饮水,但不多。”青州府的矿吏回报道。

石履霜站在崩塌的坑道前,展开蓝图,听当地官员解释,何以到现在还没将冬官长营救出来的原因。

“大人请看,这一条坑道是主要坑道,但被炸过后,支撑坑道的岩层整个移位,到现在还不断有落石掉下。里头本来有木架支撑着,可现在也已经整个堵住了。根据澜冬大人冒死救出的矿人们说法,落盘处就在这一带,冬官长极可能就被困在这堆石块后头;但石块太过巨大,没法子搬动,只能小心凿开,如果再用火药,只怕会崩塌得更严重。”

尽管明白矿吏说的没错,但如今困在里头的人,是小雪啊!

这要他如何能站在外头慢慢等待?要是小雪等不了那么久,怎么办?

万一她受伤了……

冷静!石履霜你冷静。不冷静,无法做出理智判断。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冉小雪所留下的矿坑蓝图,指着其中一处问:“这条坑道是最近才修筑的么?”

那矿吏道:“啊,是的。可是只挖筑到一半,还没进入主矿脉呢。”

石履霜不在乎能不能挖到矿脉。

说来讽刺,他十七岁离开青州,十三年后的今日,终于回得故乡来,脚下是生产铜地方才会长出的铜草花,原以为不过是铜,怎么会挖出金呢?

而他此生唯一在乎的人,此刻还困在这铜山里,不知生死!

不、不,她当然还活着。这坑道她亲自勘查过的,她必定知道哪里可以躲避落石,也必定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食物和饮水,好让自己活下去。

她一定还在里头,好端端的,说不定等他救她出来,她还会笑着说她没事,倒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一直跟在一旁的薛如临看见石履霜指出的那条未筑好的坑道,眼睛一亮,急道:“大人,这坑道距离落盘的矿袕很近。”

“看起来是很近。”石履霜手指来回指着新坑道与旧坑道之间,那看似近,实则遥远的距离,逼着自己冷静地询问:“这之间的土层稳固么?能不能从这里打穿,将通道接到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赶紧再问:“打通两处坑道,要多久?”

十天。矿吏回答。

小雪哪等得了十天!石履霜下令:“七天,最慢七天,打通两处坑道,把冬官长救出了。现在,挖吧!”

在矿人日夜接替修筑下,七天后,两条新旧坑道终于打通了。然而新坑道是临时筑成的,岩盘还不是非常稳固,怕有崩塌的危险。

石履霜提着油灯抢进临时坑道里,穿行数百尺后,进入了崩塌的旧坑道里。

然而已进入旧坑道,看到落盘的情况,他心一凉。

旧坑道里崩塌得十分严重,隐隐传来尸体腐臭的气味;而放眼望去,皆不见冉小雪身影。

小雪,你在哪里?

不能高声呼喊以免岩石掉落,他高举油灯,一步步踏过自壁面渗流下来的地中硷水。

“大人,里头太危险了,不能再往内走了。”紧跟在石履霜身后的薛如临急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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