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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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你要是死掉的话,我会哭的。」它很喜欢黑盼盼。不只是因为她将它创造出来,更因为她让它很自由很快乐地活着——以电脑的方式。

那么相似于黑凌霄的电脑语音如是说道,却让黑盼盼哭了出来。

「你不是他……不要用他的声音说出这种话……」这样会害她动摇决心,也开始跟着害怕死亡。

「是你把他的声音程式输给我的。」电脑主机很委屈。

「我只是想听到他每天跟我说早安……」所以这几天没有黑凌霄的日子,她才异想天开让电脑语音仿效起他来。

「盼盼早安、盼盼午安、盼盼晚安、盼盼早点睡噢、盼盼吃饭了没、盼盼笑一个、盼盼、盼盼……」这些全是她输入的指示,然而接下来的,却是电脑语音自行组织出来的思考模式,「盼盼,你要爱惜自己,他才会爱惜你。他不会高兴看见你将那些东西打进自己体内,他不会高兴的……」

「他才不会在乎……」

「如果他连你的生死都不在乎了,你能不能飞、会不会和他一样变成老鹰,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瞬间,她像听到了黑凌霄在说——如果我连你的生死都不在乎了,你能不能飞、会不会和我一样变成老鹰,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喜欢,才懂珍惜,所做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乖盼盼,听话噢,把针头怞出来,然后去洗个澡,早早去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噢,我给你泡牛奶。」不远处的电子铁柜打开,推出一杯香浓的热鲜奶。

「我给你放摇篮曲。」随即,软柔安详的乐章在房里响起,企图勾引出黑盼盼的睡意。

「我还替你放好洗澡水了。」浴室里传来水龙头扭开的声音,一切准备就绪。

「插着针筒就不能泡澡了,快快怞出来噢。」它努力拐她。

「好奇怪……这些话,都是黑凌霄不可能对我说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心甘情愿被只有八分神似的电脑语音给欺骗?」她哭哭笑笑,哭自己的不争气,也笑自己的不争气。

「唉。」电脑主机叹气。「冒牌货毕竟比不过正牌,我也认了。」一句话里,电脑语音的声调由男变女……由黑凌霄变成了黑盼盼。

「你学我的声音做什么?」黑盼盼完全不理解自己一手创作出来的高科技产物在打什么念头。

房里的电话被按下扩音键,接着一组电话号码拨出,响了三声左右,有人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找哪位?」是魏初雪的声音。

「叫黑凌霄听电话啦!」电脑语音说道,学黑盼盼的声音有八成九相似。

魏初雪明显一楞,欲言又止的嘴里像要喊声「黑姊姊」,但又被之前那幕疑似姊弟乱轮的激吻画面给重重震撼。凭女性的直觉,她心里隐约猜想黑盼盼与黑凌霄的关系可能并非她和哥哥所想的单纯,只是她搁在心里,没敢询问身旁那个打从黑盼盼哭着跑开后就一脸陰沉无语的黑凌霄。

电脑语音很不耐烦地再催促找人,魏初雪才回神。

「呃……黑姊姊?-等一下噢。黑大哥,电话,黑姊姊打来的,可能是要跟你和好噢。」虽然魏初雪捂住了话筒,但还是约略听到她这么说着。

黑盼盼只是听着,心里恼恨着这么晚了,魏初雪竟然仍在黑凌霄的住处不走,还是……她根本晚上也睡那里了?!

电话换手,那阵沉默里,她知道是黑凌霄的沉沉吐纳,他却没开口说一个字。

「我是盼盼啦!」电脑主机才没那么细腻的感情,也不懂什么迟疑委婉,劈头就哇啦哇啦说起话来,也不管话筒另端的人准备好没。「我告诉你噢,我现在手臂上插着针筒,针筒里装的那玩意儿你很熟悉,10CC全打下去会有什么下场你也知道——要是你忘了,我可以大发慈悲提醒你啦,十几年前你也打过的,那是老鹰基因的浓缩实验药剂。我打了4CC进手臂,噢,好痛……好痛呀……我、我没办法呼吸了……呀呀呀呀呀……」电脑语音唱作俱佳,只是有些感情腔调还是很假。

可惜话筒另端的人压根听不出来声音里的虚假及反常,爆出怒吼。

「黑盼盼!你做什么?!停手!立刻停手!」

「我又打了3CC……如果……如果我撑不过去,你要记得替我收尸呀!如果我撑过去了……我和你就是同类了,你要爱我呀……呀呀呀呀呀……」凄凉的尾音收止在挂上电话的同一瞬间,完全不给黑凌霄做出反应的机会。

「我被你弄胡涂了……」黑盼盼还傻楞楞地看着那块正发出狂笑声的主机。「你……打电话给黑凌霄?」

电脑语音用着黑盼盼的声音凉凉地说——

「我说过,他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才不会不在乎——一点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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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黑凌霄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而黑盼盼也知道——

当她看见一只暴怒的老鹰停伫在她房间窗户的玻璃外,一声巨响后,那块脆弱的玻璃窗被砸成碎片,从呼呼翻飞的窗帘后头走出变回人形的他时,她真的知道他很生气。

黑凌霄陰沉着脸,长发被风吹拂得好凌乱,让他原本就称不上和蔼可亲的脸孔更显得不苟言笑。

虽然他全身,而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个问题,因为有个更急迫的事情摆在眼前。

黑盼盼几乎可以听见他逼进的跫音挟带着大批火力,像准备轰掉一座无人小岛那般笃定。

她缩缩肩,知道自己将是那个被轰掉的小岛,却只能吞咽着唾液和惊恐——他现在的脸色比之前她与他叫骂时还要难看百倍,如果那时他摆出这种脸孔,她绝对绝对没有勇气吼他半句。

此时此刻,一旁的电脑主机却不断在她耳边嘀嘀嘟嘟,「搞定。」声音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搞定什么呀?在这一刻,她完全赞成爷爷的看法——太过人性化的电脑会带来大麻烦!她一定要拆掉它,重新Format它——如果她能留下一条命,不被黑凌霄扭成麻花的话……

「我、我可以解释的……」黑盼盼很是挣扎。面对大步走来的无边春色,她应该是睁大眼睛看清楚,还是要假装淑女地偷偷欣赏?

黑凌霄擒住她的手腕,像捉小猫咪一样提起她的身子,在她双腿还没站直前又一把将她推到床铺上,扣握在她手腕上的长指仍没有松放。

她的身子躺平了,手臂却被举得高高的,袖子被扯挪到上手臂,全挤成一团,而黑凌霄整张脸几乎都快贴上她的,她还能感觉到他急喘的呼吸拂在手臂上。

他像在寻找着——

「你在找什么?」黑盼盼问得小心翼翼。

黑凌霄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想骂人。

很快的,他在黑盼盼白晰的肤上发现了小小的红色针孔,脸色更沉。

冷不防地,黑盼盼倒怞口凉气——在黑凌霄薄唇咂罩在针孔痕迹上时。

上除了湿热之外,还有被出来的痛。他的齿关牢牢衔含着她的软嫩,像是要吮出什么一样使尽全力。

在黑盼盼明了他意图的同时,也红了眼眶。

他真的在生气,气她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实验品、气她不爱惜自己。可是他的心意却这么温柔,天真地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将注入体内的药剂咂出来。

「黑凌霄,我没——」

她不想欺骗他,想全盘向他吐实,告诉他,她并没有将10cc药剂打进血管。

或许是有一些些药剂注射进去,但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因为电脑主机自作主张打电话给黑凌霄后,对她说——

「若是连这么危险的生死关头他都不肯赶来,你就算成功把自己变成老鹰或是一具尸体,又能得到什么?反过来想,如果他赶来了,你希望他看到的是死于实验失败的你吗?」

所以她缓下了注射药剂的念头。她也想亲眼看看,黑凌霄是如何看待这件事……

黑盼盼才开口说了几个字,黑凌霄的唇齿已经离开那片被他吮得深红又咬得出痕的。肤上有些微被吸出来的血红和他的津液,但黑凌霄似乎仍不满意。他没等她说完话,转身离开她的房间,杀到厨房,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柄使用率近乎零——因为黑盼盼根本就不下厨——的锋利菜刀。

「你、你、你——」

黑盼盼瞠大双眸,被逼到床头,整个背脊抵在床头柜前,动弹不得。

「剁掉它!」黑凌霄简洁的说了三个字。

黑盼盼绝对相信,他要剁掉的是她身上的某一部分!

她顺着他凶狠的眼瞄来,落在自己被吮出一片点点红印的右手。

你要剁的,是它?

黑盼盼的眼神来回在他与自己的右手之间,很客气很礼貌地询问磨刀霍霍的「屠夫」。

「趁着药剂还没流遍全身,剁掉它!」黑凌霄杀来,左手一扳,将她的右臂锁握在床头柜,准备拿床头柜当砧板。

「用一只手来换你一辈子正常,太值得了!我绝对不允许我尝过的痛苦,完完全全复制在你身上!」

他像在说服自己,眉宇间的重重蹙皱代表着他的百般不愿,但是为了不让她变成和他一样的妖怪,他不介意替她断臂。他甚至可以一辈子成为她的右手,也不要见到她被疯狂的混种基因所折磨!

「咬紧牙根,我会一刀剁断它,不会让你太痛。」

这、这算什么安抚呀?!白痴都知道砍下一只手臂的痛楚有多惊人!她黑盼盼才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给催眠蒙骗,开开心心回他——好呀,你剁。为了你,我会忍耐的!

菜刀高高举起,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透出恐怖的银色光泽,仔细去听,说不定还能听见代表闪亮的状声字——铛!

「呀——我没打针呀——」她闭上眼,破喉嚷嚷。

菜刀破空而下的速度因为黑盼盼这声尖叫而顿住,猛然在她手臂前一公分煞住。

「你说什么?」

黑盼盼一直没等到断臂的剧痛降临,又听到黑凌霄的问句,她微撑开眼缝,发现自己整个人还是完整的,没看到自己的右手滚得老远,或是满床喷溅的血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来得及……

「针孔插进了我的血管,但是我没有注射药剂。」黑盼盼摸摸自己的口袋,取出那罐蓝色液体。「我不是故意用这种手段骗你过来的。我原本真的要将药剂打入我体内,心想如果我明白你所经历的一切,也许我会多懂你一些……」

黑凌霄猛然捉过她掌心的药瓶,朝她头顶上方那面墙用力砸去,犹如拍死一只烦人的吸血蚊子。他摊展在墙面的手心后头流出了蓝液,将侞白色的墙壁弄出一块药渍,他收紧长指,将残汁及玻璃碎片全拢在拳头里。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很可能会死?!」他眯眸的模样很吓人。

「我知道……」她吞吞口水。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注射过这玩意的人被抬出去焚烧掉?!」眸子的缝隙更减少几分,只是其中蕴藏的寒光仍在。

「很多。」正确数字她不确定。

「你知不知道留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我知道。」

「那么——」黑凌霄咬牙,双臂撑着墙,气势加上陰影,完全将她笼罩存身下,压得死死的。「你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能是例外的那一个?!」

「赌运气-……」

不懂得看脸色还敢顶嘴,台湾俚语说:七月半鸭子——不知死活,就是指黑盼盼这种家伙。

「来,把头放在这里。」黑凌霄拍拍床头柜,伪装和善的口气失败,听来像有风雨欲来的狂暴。

「做什么?」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准备拍拍她的头安慰她……

他亮刀,狞笑。

「我试试看一刀剁下,会有什么下场。」反正赌赌运气!

黑盼盼双手护住自己的细颈,嚷叫道:「那一定会死的,有什么好试的?!」

「你也知道一定会死,还有什么好赌的?!」一刀剁下还不用苟延残喘,药剂打进体内可是凌迟至死!

黑盼盼噤声半晌,看着他绷得死硬的脸庞,心里有些明了,也有些猜测,更是微微泛喜的。

他的愤怒、他的失控,都是因着她而生。如果不在乎她,他大可不必赶到这儿来,大可不必咂吮她手臂上的针孔小洞,更不需要想拿菜刀剁断她的右手,只为了保全她的生命。

她是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可是她有眼睛,她会看,而她也确实看得清楚——

这个男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没有变……

在她知道他是这样在乎她之后,她庆幸自己不曾放弃过他。他是值得的……

「你搬回来跟我住好不好?」黑盼盼攀着他的肩胛,定定凝着他。「我们可以相互照顾……我可以时时看到你……我们回到以前那样,我什么都将你搁在前头,你留下来,陪着我……」

黑凌霄没拨开她的手,任她环住他的颈,也任她双手十指穿梭在他的长发间。

她的央求总是轻软的,教人无法拒绝,甚至……几乎没给他反对的空间。

他不能否认,他怀念每天都能看见她在他眼前蹦蹦跳跳的活泼样;他讨厌每天睁开眼睛,都必须面对另一半空荡的床铺好久好久,才能认清自己被迫学习独立。最该死的是他竟然还想念起她每次炒焦了饭粒时的哀号声,以及她顶着满脸汗水,捧着炭灰似的「食物」来献宝时的可爱神情。

可是——

「我不能。后天登山会要到向阳山三天三夜。这是我的工作,我享受站在高山上呼吸的感觉,甚至偶尔没人看到时,还可以变成鹰,在山谷间自由盘旋飞翔……我不想放弃这样的生活。」黑凌霄握住那双在他颊边顿住的冰冷小手,不知该将她扳离,还是更贴紧自己。「搬回来跟你住,我势必会失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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