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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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很快的答应了,表情轻松得仿佛她的提议是去一趟北美馆那样简单的事情,“想去哪?”

“咦?”他对自己的提议通常都不置可否,原以为这次要死缠烂打才会成功,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同意了。

她无法置信的样子显然让他觉得有趣,“咦什么咦,我说好啊。”

“真、真的?”

钟澈笑,“需要感动到结巴吗?”

原来是在想这个,难怪刚刚吃饭时心不在焉。

灿宁高兴得那了一声,“那、那,你过年要带加州团,回来后要休息多久?一个星期够不够?”

“我又不是老爷爷,哪要休息一个星期。”他笑了一下,将烟捻熄,“当导游的人,首先要克服的就是时差,带团后要休息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的,基本上不适合走这行。”

“那你要休息几天?”

“一天就够了。”

由于兼办游学,飞航的年假足足等到学生们的寒假结束后才补放,总共有七天,晚去早回加上飞行时间,实际游玩天数只有四天,不过几个人的公司,同时请三天假又太过明显,只好作罢。

假日第一天,两人约在中正机场见面,预备前往的国家是意大利。

国际机场自然没分什么旺季淡季,出境入境,来来往往都是人,这边有人拿着“桂林五日游”的旗子集合团员,那边又有人拿着“北海道赏雪之旅”的牌子走来走去,广播声此起彼落,人人行色匆匆。

钟澈先到,不多时,灿宁的身影在另外一边出现。

她身着一袭蓝色便装,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他笑了笑,没打算喊她,隔了一会,两人视线才刚对到,便见她拉着行李全速前进。

三十公尺、二十公尺、十公尺……她仿佛三年不见似的扑在他身上,“我好想你。”

钟澈怔了怔,反手抱住她,“有这么想吗?”

灿宁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不过半个月没见……

他这辈子只将三个女孩子放在心上过,时茜自负,纬纬高撤,即使再怎么想念,她们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我好想你”,直接,直进,毫无隐藏的一句话。

他吻了吻她,“走吧!”

灿宁没搭过国际线,划位、行李托运全由他接手,在等候上机的时间,他们在商店挑了几本杂志,喝了杯饮料,紧握的双手始终没有分开,时间一到,依照程序上机。

在前往罗马的飞机上,两人的心情都很好,一路说说笑笑,不过由于是晚上起飞,没多久,灿宁就抵挡不住睡意闭上眼睛。

她睡得很沉,除了用餐之外,只有在途经阿布达比机场时,被迫醒来一小时。再度上机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眉舒颜展,看起来十分放松,一路睡到罗马的李奥那多达文西机场。

休息足够,她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神采奕奕。

在饭店梳洗过后出来,已是下午时分。

灿宁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一般长度,却有一个大得不像话的连衣帽,手套、围巾,各种防寒用品一应俱全。

钟澈笑,“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耐寒?”

“因为很冷嘛。”她一面将围巾绕在脖子上,一边说,“罗马这时候的气温不过十一、二度左右,台湾这种温度,已经是寒流来袭了,为了避免感冒,当然要多准备。”

在饭店吃过点心后,两人便出门了。

罗马的喷泉极多,其中最有名还是总统府附近的许愿池,原因无他,看了“罗马假期”之后,十个游客有九个会到这个片中名景一玩。天寒,游客的兴致却依然不减,照样将喷泉围满。

“好大。”灿宁说。

“所以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钟澈笑,“书上一小方照片,实景却大到要跑步绕圈圈。”

灿宁看着手中的旅游手册,又看看实景,“真了不起。”

喷泉依着一栋白色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而设,高十几公尺,海神居中,两匹神马展翅扬蹄,海神像旁的女仕神,一执枪、一执篮,其余皆采左右对称设计,泉水由海神脚下的叠石层层涌出,泉水干净明澈,池底满满都是硬币,围栏外是小爿广场,看起来极壮观。

“有没有硬币?”

钟澈掏出一个五百里拉的硬币。

只见她将硬币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面对居中的海神像念念有词,开始到许愿池游客必做的举动。

池畔众人的模样一致,看在钟澈眼中实在有趣。

待她慎重其事的抛出硬币之后,他故意问:“许什么愿?”

“讲出来就不灵了。”

她表情之认真,让他忍不住莞尔一笑。

大家都知道许愿不一定成真,可是一旦有机会,还是忍不住要同神祗要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穿了,不过是缺乏安全感。

“你不许愿?”

“我不相信这个。”钟澈看着池中满满的硬币,“若不说出口就能达成愿望,那岂不天下大乱。”

“所以才说‘虔诚’很重要啊,说不定海神一天只实现一个愿望,而我因为非常虔诚,于是美梦成真。”她微笑着又向海神默祷了一下,“而且就算根本没有神只好了,许个愿望又无伤大雅。”

他接口,“入境随俗,到皇后镇要滑雪,到许愿池岂有不许愿的道理——对不对?”

“没错。”

“小笨蛋。”他一把揽过她的肩,“你这么虔诚,可惜最高兴的不是海神。”

灿宁怀疑的看着他。“那是谁?”

他指着满池的硬币说:“是许愿池的管辖机关。”

两人沿着街道漫步,罗马是座伟大的城市,珍贵到一砖一瓦都有着历史,处处是古迹,倒也不用特别去寻觅。

位处较高的市府广场上,围栏边大小雕像矗立,建筑精雅,由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几何图形由中心放射状展开,颇有气势。

在参观过圣母玛利亚教堂哥德式建筑的艺术之后,晚上他们去蓝袕享用有名的全餐,柠檬淡菜沙拉、烟熏鲑鱼、龙虾蔬菜面、牡蛎炒饭、烤虾,最后则是水果及咖啡。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紧接着一日步行游玩,饱餐一顿后睡意袭人,也没夜览罗马,叫了计程车就回到饭店休息。

隔日,他们将大半的时间花在梵谛冈。

虽然已经历经近两千年岁月的风霜,圣天使古堡仍是极有气势的,圣天使桥上不同的石雕天使,引得游客喷喷称奇;圣彼得大教堂气势磅礴,西斯汀小礼拜堂却令人惊艳。

钟澈指着“创世纪”中“创造亚当”那幅画,笑说:“人类的原型。”

“好丑!”

“米开朗基罗听到会很伤心的。”

“那也没办法啊!”灿宁露出怎么样也无法接受的表情,“你看,画中的亚当不但过胖,而且腿也有点短,坐姿又那么诡异,还有,最恐怖的是夏娃居然是用他的一根肋骨变的。”

“在艺术家的眼中,体胖腿短才叫美。”

她一脸认真,“幸好我跟艺术一向没什么缘分。”

顺游到西班牙广场时天色尚早,V-Condotti两边商店多是精品、珠宝钻饰,或是时尚界著名的服装品牌诸如PRADA、GUCCI、mISSONI,从玻璃窗看进去,几乎每一家商店都有顾客在选购物品,路边摊贩卖花、卖围裙、小雕刻,或是印有罗马字样的薄外套,专柜小姐巧笑倩兮地推销,路旁小贩则是大声叫卖,方式虽然不同,但都是城市风景。

游客三五成群,有的在破船喷泉旁照相,有的坐在阶梯上聊天。

长阶梯尽头的三一教堂成了人潮聚集地,几乎所有的外来客都有志一同的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原本他们是要找地方品尝当地美食的,不过兜了一小圈,都没看见什么餐馆,罗马的三月仍是料峭春寒,也不太适合在路边的小摊吃,后来,没得选择的只好进了麦当劳。

连钟澈都觉得好笑,“千山万水外的麦当劳。”

“至少不会吃到怪东西。”

“如果我是导游,我一定选你为模范团员。”他挑了挑眉,“自由行的坏处总是在这种时候。”

灿宁倒是很会自我安慰,“生活一下改变太多也满奇怪的,麦当劳的口味世界一致,很安全。”

罗马建筑物无论公有私有,颜色皆必须受到政府机关的管辖,为了不破坏这座历史古城,即使是知名速食,也得将墙壁招牌融入市观之中。

这有一个好处,至少让他们感觉不是那么的麦当劳。

过了一会,她像忍不住似的笑出来。

“知道好笑了吗?”

她一脸无辜,“果然是世界的麦当劳。”

入夜后,黄色的灯光将西班牙广场衬托出另一种风情,哥德式阶梯上的人群未散,不分性别年龄,人人显得放松而随兴,随着音乐在街边跳舞,感觉有点世界大同。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住就好了。”

钟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一直在原地踏步?”

她考虑许久,“也不坏啊!”

居然回答他“也不坏”,这小妮子在想什么?

人生不往前,还有什么意思?

钟澈笑,存心逗她,“那我们就这样谈恋爱吧,永远维持现在的样子,当然也就不可能结婚喽!”

“不要。”这次她答得极快。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实在太有趣了。

最后一天气温明显回升,钟澈更改了行程,将观赏歌剧表演的节目取消,出发至斗兽场。

由于是血腥的历史见证,情侣观光客中,常可见到女孩子一边说“好残忍”、“好恐怖”之类的话语,整个身体几乎挂在男友身上,一路发抖离开,矫情过度,感觉有点滑稽。

钟澈一向看不惯惺惺作态的女孩子。

灿宁自然是正常的。

她并没有像那些女孩表演不舒服,态度就像过去两天一样,把斗兽场当作一般的观光景点,以现代眼光审视古时遗迹,仔仔细细地观赏千年岁月留下的历史,边走边称赞一番。

“你真异于常人。”

灿宁扬起一抹笑,“我当是赞美收下啦!”

钟澈装蒜,“我损过你吗?”

“一天到晚。”

他发现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加,自己越来越欣赏她坦然面对且不装模作样的个性。

那些喊头痛、头晕的女孩子不会不知道斗兽场的历史,来了就不要怕,怕就不要来,买了门票后进来大呼小叫的斥责人兽格斗,实在浪费,就在一同进来的日籍女游客躲在男友背后大呼血腥暴力时,钟澈却发现灿宁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凯旋门上的浮雕。

“我也可以表演受到惊吓,全身无力靠在你身上,不过,那太假了啦!”她说。

下午时分,日光更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哪也不想去,就待在露天咖啡座聊天兼观看行人。

她问了他很多事情。

从幼年时最早的第一印象开始,求学岁月,及至长成。

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经验,许多事情他早已忘记,要不是她的询问,他也许都不会再想起。

在不知名的广场上,有太阳,有咖啡香,因为她的笑语嫣然,他得以平心静气的正视过往。

包括他最不愿想起的,不得不把曾留在高山上的事情。

钟澈明白,曾受伤不是他的错,但征服艾佛勒斯峰却是他的主意。他让二十五岁的曾一个人留在山上,完全没有实现梦想的机会——曾走得突然,他甚至不知道灵灵的存在。

他在高山上失去这生最好的朋友。

此后再也没人跟他一起挑战高山海洋。

灵灵失去父亲。

即使承袭他的姓氏,但她终究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六年了,因为深深的自责,他从不愿好好的想这件事情,可是今天,他却把所有的事情在脑海中转一遍。

非常、非常特别的一个下午。

虽然他仍旧什么也没说。

虽然她依然什么都不清楚。

阳光融融之中,他却知道,自己从这件事情挣脱出来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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