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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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狗吠声,拉回武罗飘远到百年前的思绪,他才发觉自己站在西京七巷的童府里,童家豢养的雪白色球状小狗正偏着脑袋,对于他这名闯入者戚到好奇,叫声软嫩嫩的,与他记忆中苍猊犬大东的雄壮威武全然不同。\\wwW。qΒ⑤。c0m//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秋水此世转生的童家,他来到此地,为何?

想见她吗?

不,不见才好,不见才能无视,若见了,就会想起更多以前的回忆…

小白狗看得见神光护体的他,用力地吠着,藏在他右臂战甲底下的开明兽雕青一溜烟化为实体,飞窜出来保护主子,朝小不隆咚的家伙一吼,圆滚滚的小狗缩缩尾巴,哀呜呜地翻过肚,猛吐粉红色小舌,努力求和,用力示好。

「别吓牠。」武罗要开明兽乖乖回到他右臂刺青里去。没瞧见那只小白狗抖得快散掉全身骨头吗?开明兽又对小白狗亮亮两排撩牙,小白狗狗腿地用软毛磨赠牠的粗腿,开明兽一喷息,就将小白狗吹得老远,滚了好几圈还停不下来。不知是敬畏或是爱玩,小白狗不怕死地又挨回来,好似把开明兽当成狗儿同类。

「雪花!雪花!吃饭啰!小雪花,你跑哪儿去啦?雪花小乖乖!」

远远地,有姑娘喊着小白狗的名字。

小白狗兴奋地跑了几步,不一会儿又跑回来,绕着开明兽打转,彷佛在邀请牠一块儿过来吃狗食。

武罗定晴看着为寻找小白狗而越走越近的纤纤身影,屏息。

是她吗?

会是她吗……

也许应该立刻转身就走才是对的,武罗,快走呀!意识清楚地叫嚣着想逃,但他的身躯却悖逆脑海中的命令,他无法挪动双脚,无法移开视线,无法欺骗自己,他……想见她。

一面也好。

一眼也好。

扬声叫着「雪花」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十八、九岁的年纪,脸蛋小巧,模样清秀!但,不是她。他凭借的不是长相,而是感觉,她并非他的秋水。

「坏雪花,原来你躲在这儿。」女孩抱起小白狗,爱怜地柔柔牠的头。「汪汪汪!」

「洁心,妳替伊人小姐送午膳过去了吗?」另一名女孩在长廊边扯嗓问。

「雨柔姊说她要先侍候小姐沐浴,妳也知道,小姐每回拭身都要好久,所以我才先来喂饱雪花。」抱着小白狗的洁心回道。

「雪花交给我来喂,妳还是快去厨房端伊人小姐的午膳,迟了又要挨骂呢。」

「伊人小姐又不会骂人。」洁心唇儿鳜鳜。

「伊人小姐不会,但是雨柔姊会,去。」女孩接过洁心怀中的小狗,催促道。

「好嘛。小雪花,等我忙完再回来陪你玩哦!」洁心又抚摸小白狗好几回才甘愿去忙正事。

武罗知道只要跟着这位名叫洁心的姑娘,就可以见到「伊人小姐」,于是他让开明兽留在小白狗身边一块儿玩乐,自己维持着数步距离尾随洁心走往厨房。看见她端出的食物,他微微一怔,心里闪过不解,而她已经转身,继续前往下一处宁静庭园。园子一隅好静,只有洁心脚下丝履轻快地踩在石阶上的觅音,间或夹杂风儿撩动树丛响起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这里只有两字形容!沉寂。洁心停驻于门扉前,问道:「雨柔姊,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我替伊人小姐拭净身子了,刚穿好衣裳。」屋里传来回应。

洁心以手肘顶开两扇门扉,进入房里,武罗站在门外,没跨过门坎,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虽然秋水与他曾经如此贴近彼此,他分享过她的芬芳,她进占过他的胸膛,但那已经是往事,此世的她,不属于他。

不,应该说……她永远都不再属于他。他已从七情六欲的轮回中,完全超脱,再也无法刻骨铭心去独爱谁。

「小姐,用膳。」

武罗没听到第三个女孩应话的声音,只有洁心和雨柔彼此交谈,他的视线被屏风挡住。

「米汤要记得吹凉些。」雨柔交代洁心。

「洁心知道。」洁心大口大口地吹气,「小姐,来。」

「小姐的发又变长了,晚一些雨柔替小姐修齐,好吗?」雨柔嗓音轻软。

「小姐,好吃吗?」洁心又朝着调羹猛吹凉。

「当心,别让米汤弄脏小姐的衣领。」

「好。」断断续续传来的,始终是洁心和雨柔的交谈,她们好似在自言自语,无论她们问了什么,「伊人小姐」都不曾应对半句,连最基本的「嗯」、「哦」、「好」也没有。

武罗心里生疑,一方面也是想见她的念头未曾消减,他终于默默踏进童伊人的闺房,穿越绣有寒梅的丝屏,来到闺房深隅。

雨柔正在替人拭发,木梳轻柔小心地穿梭在失去亮泽的黑色长发间。

洁心正一小匙一小匙舀起煮至糊烂浓稠的肉末米汤,耐心地将调羹抵至毫无血色的唇间,再缓缓灌进微启小嘴中,米汤沿着唇角溢出,洁心动作熟练地以绢子按住,擦去米汤残汁。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面黄肌瘦,了无生气,犹如一朵离水的花,正在凋零死去。

武罗箭步向前,冲至床边,将「童伊人」看得更仔细。

这一世,她姓童,闺名伊人,目前芳龄十九,时时让人侍候着,亲喂茶水,全然不用自己动手,连沐浴这回事也都由侍女在做,西京七巷富商人家的千金哪……时时让人侍候”亲喂茶水,全然不用自己动手?连沐浴这回事也都由侍女在做?文判官所言的情况,就是这样吗?

受尽侍候呵护,富商人家的千金,就是这样吗?

一具枯骨似的细瘦身躯,双眸合紧,连进食也得靠人哺喂,一碗糊烂米汤,就是她的一顿膳食,无法自己咀嚼食物,无法自行起身,无法自己更衣梳发!

她身上根本嗅不到生气!

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没有魂魄!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武罗愤然转身就走,一声长哨,开明兽如风般疾速奔来,他跨上坐骑,直捣黄泉地府,找文判官问清楚!

「再忍忍,马上就好。」连秋水细声安抚着哭泣的小男孩,他的手腕与手掌仅连着一层薄薄皮肤,近乎分离,他是因盗贼闯进住家见人便砍,令他一家四口全数罹难,致命伤是桶在心窝的那一刀,她已替他补好,此时正在缝合他的手腕,让他小小的魂体恢复完整。「你好勇敢。」连秋水剪断线头,一道整齐漂亮的缝线蜿蜓在小男孩手腕上,

她抚摸他的额心,夸奖他,虽然豆大的泪珠不断从他稚气的眼眸落下,可他一声疼都没喊过。

「谢谢姊姊。」

「不客气。跟着鬼差大哥一块儿去吧。」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而且他们都长得好可怕……」缝合过程始终没哭出声的孩子,却被面目狰狞的鬼差吓得哽咽。

「不怕不怕,鬼差大哥面恶心善,虽然外貌吓人,一个个全有柔软心肠,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他们会陪着你,往你该去的地方。」连秋水对这小男孩有股亲切感,因为他与她记忆中的四弟年纪相仿。

「……真的?」小男孩还是有些担心。

「真的。」

得到她的保证,小男孩用力点头,乖乖随着旁侧的青脸鬼差去了。「阿连姑娘,谢谢妳。」另一名红脸鬼差因为天生的肤色而教人看不出他脸颊被夸得涨红。

「谢我什么?」她不明白。

「谢谢妳说我们有柔软心肠,我当鬼这么久,从没听人说过。」害他好感动,都快哭了……

「我只是就我所见的事实陈述罢了,你们是我遇过心肠最软、最好的人…的鬼,你们总是看着生与死,领着魂魄来,送着魂魄走,上回我不小心瞧见青脸哥是含着眼泪送魂魄去投胎,而你,红脸哥,刚才送那孩子来我这儿时,不也是心急如焚吗?」连秋水在地府待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与众鬼差相处的时日也不只短短几年,知道他们平时待魂魄总是恶颜相向,为的无非是让所有魂魄都能乖乖听话,按照地府的规矩接受奖惩,每一条魂魄皆是依其业障或因果而决定接下来的去处,鬼差们不能拥有私心,不能偷懒,更不能犯错,否则极可能造成人世混乱。

像她,就是人世混乱的一种例子。

早该转世成为「童伊人」的她,仍不愿抛下「连秋水」的一切,坚持待在幽冥森冷的黄泉里徘徊。她不知道自己的来世会变成怎生的情况,在「童伊人」之前的那两世,她同样没有进入她们体内,任由**默默死去。这在陰间是不可能容许之事,但她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轮回?那便是鬼差们对她的通融与慈悲。

「也只有妳这条怪魂魄会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善事。」红脸鬼差这声怪魂魄喊得理所当然。

关于她的故事,在地府里众所皆知。明明就是个极有福报的女孩,进入轮迥只会去享受荣华富贵,偏偏她不愿入世,宁可待在这里,成天面对着断头断腿的亡灵,为其补魂缝魄,说她怪,还真是名副其实。

「不打扰妳了,我还得赶着去拘魂,耽误时辰就不好了。」

红脸鬼差说完,立即变成烟雾,消失于她面前,连让她叮嘱路上小心的机会也没给。

鬼差的工作量真大,半点时辰也不能拖延。

「秋水。」

今儿个她也颇忙,每只鬼差都来找她,不过会唤她「秋水」的鬼差没几位。

「魇魅大哥。」她浅笑回首。

「咯,帮我补吧。」魇魅抛给她一团小白球,她双手一沉,仔细看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吐舌摇尾的模样好生讨喜,可惜牠的身躯从中央断成两截,魂体破损。

「怎么这般严重……」她惊呼,替牠心疼。

「傻呼呼地追着某样东西跑出府,被疾驶而来的马车辗过。但也不用替牠可借啦,命嘛。」魇魅摘下脸上戴的银面具,往桌上随手搁,自己斟些地泉水来喝。魇魅是当初拘提她魂魄至黄泉的鬼差,算算两人也称得上老友,魇魅平时不会在人前解下银面具,却愿意大方地将面具出借给她!或许是曾经有一回,魇魅捧着一只白兔状的魂体,脸上堆满焦急来找她,那白兔应是遇上野兽,被撕裂得体无完肤,魇魅拜托她替白兔缝合,又请求她把白兔缝美一点,再央求她放轻力道,别让白兔觉得疼……从那一回之后,她与魇魅就真正成为朋友。

「是在追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害自己连命都丢了……」她柔着雪白的狗毛轻声问,白绵绵的小犬伸舌恬她脸颊,她呵呵轻笑,从绣台上取来针线,准备替牠缝补魂体。

「我老觉得妳缝补魂魄的样子好像在绣花,看起来赏心悦目。」魇魅夸她。

「我本来也只会绣花……」若不是为了武罗,她永远不会以为自己会有拈着针线、缝紧肤肉的一天。从第一次的反胃作呕、双手发颤,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直视血淋淋的伤口,到现在她已能把血肉当成绣布,稳稳当当地下针,如同此时缝着小白狗的身躯,她的手,不会再抖。

她专注地缝好小白狗,牠的小尾巴摇得更勤快,小却清亮的叫声,以及咧开开好似在笑的狗脸,使她忆起另外一只巨大、高壮,却同样可爱的狗儿……苍猊犬,大东。那一天,本该被处死的牠,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老爷气炸了,打不着狗,便打负责看管狗儿的下人出气,其中也包括了武罗。即使皮肤再厚实的男人,也被打到皮开肉绽。

只有她和武罗知道大东的下落。

武罗将牠藏匿在他搭建于山腰上的小茅屋里。

是她百般央求想看看大东是否平安,他才趁入夜后悄悄带她到小茅屋。

「汪!」大东飞扑过来,眼看就要推倒娇小的她。

武罗迅速闪入一人一犬中间,以健壮身躯挡下大东的「攻势」,大东无法扑倒他,丰沛的唾液全恬洗在他脸上,被他护在身后的她,安全无虞。

「你没骗我,大东真的活得好好的!」她好开心,也在心中为自己那时对他的不信任小小致歉,她真的差点以为他牵走大东,是要执行她爹下达的击毙命令。

她等到大东冷静下来,只猛摇尾巴在哈哈哈吐气时才探出头,欢喜地圈抱住牠的颈子磨赠,小小蚝首深埋在蓬松的黑毛间。

「妳已亲眼确定牠没死,可以回连府了吧。」武罗像要拆散情侣的恶徒,来匆匆去匆匆,就要带她离开小茅屋。「再等等嘛。」

「凹呜。」牠有同感,牠一只狗单独待在小茅屋这儿,没人陪牠玩,好寂寞。

武罗很想叹气。她不知道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三更半夜跟着男人偷溜出府吗?他想尽快将她带回去,催促她回房睡觉,也阻止自己……产生遐思。但此时只能努力屏息不去嗅闻她身上芬芳的香气。

「大东,你有吃饭吗?」连秋水关心牠。

「凹呜。」吃饱饱。

女人与狗,偎在一块儿好久,说的全是些毫无意义的句子,她问牠答,还真的把牠当人类对待。

「再待下去就要天亮了。」他仍是必须扮演坏人的角色,逼她与大东从彼此身上分开。

「你要乖,不可以再胡乱伤人,我明天再来看你。」她一脸很不想走的遗憾。

「汪汪!」牠不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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