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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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迟哥……」

噙著哭音,可怜兮兮的粉娃娃被罚端顶著小水盆,跪在梅氏众祖宗牌位前已经两个时辰。\WWW.qΒ⑤.Com\

「怎么了?」大男孩已经跨过了让人唤「小」的年岁,但仍没制止粉娃娃如此称呼。

今天用完早膳後却不见小粉娃跟前跟後地腻著他,这让他心下困惑,绕了府邸一圈,这才知道小粉娃被叫进主屋狠狠骂了一顿,现在被关到梅氏宗祠去思过反省,他没迟疑,脚下一旋便往宗祠走来,一踏进门,就瞧见她哭得凄惨。

「还不是犯了错被大当家罚。」一旁粉娃的爹又是气又是无奈。

「犯了什么错非要叫个六岁娃儿跪在宗祠里?」大男孩蹙眉。

「这小野娃摘掉了大当家园子里一朵牡丹呀!」即使是两个时辰前的事,粉娃她爹说起来仍觉气结。

大男孩轻「呀」了声,没接话,倒是粉娃她爹又斥责起粉娃。

「牡丹耶!一朵叫价千两的祖奶奶呀!那花价是我梅盛卖身钱的百倍,您说,我们怎么赔?顶水盆跪满五个时辰,再抄梅氏家训五十次,大当家这顿责罚已经算通融了。」小丫头犯了梅庄禁忌,活该挨骂罚跪,但是他这个做爹的又好生心疼,只好陪著女儿一块在宗祠里受罚。

相较於其他奴仆碰坏了牡丹就得拖到土里去种,梅大当家的确已经对粉娃娃相当宽贷。只不过,大男孩仍是觉得六岁娃儿不懂人情世故,有错就好好同她说,这等责罚不见得会让小粉娃心生警惕,若真会,两个时辰也足够了。

「罚也罚过了,就这么著吧。」他动手接过粉娃顶在头上的水盆,换来粉娃她爹的激烈反对。

「三当家,您别这么做!大当家没开口准她起来呀,万一大当家恼火起来,娃儿还不是得重新再跪一回?况且有错本来就要罚,不然以後她犯下更大的错可如何是好?」

粉娃没得到爹爹的应允,不敢起身,小小年纪就会看人脸色。

「没关系,大哥那边由我来说。」大男孩扶起粉娃娃,顺势半蹲著身,拍拂她膝上的灰尘。「再说,娃儿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不全,哪有办法抄梅氏家训抄五十回,大哥气胡涂了。」

粉娃她爹无奈地说道:「三当家,娃儿不是这么宠的。」虽然那五十遍的家训势必由他这个做爹的代笔,但他这个爹宠娃儿是天经地义,可大男孩的身分……於理不合。

大男孩对於粉娃她爹的话只是笑笑而不应,继续朝粉娃娃说道:「不是同你说过了,府里的花都不能摘,怎么又不听话了?」

在数年前小粉娃闯进菊圃,滚坏了一园白菊之後,他就不只一回耐心教导,明明粉娃也听进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再使坏,怎么这回又犯了他大哥的禁忌?

「花开得好漂亮,要给你看。」粉娃也清楚自己犯下的错,只是那时瞧见园里的红牡丹又大又娇,她没法子将整盆的花搬给他瞧,又急著想同他分享眼前的春景,一时不察才攀下牡丹,哪知……

喔,追根究柢起来,大男孩也算祸首。

「下回赏花找我一块去,别再摘下来,否则小迟哥也保不了你,明白吗?」大男孩温柔叮嘱。

粉娃连忙点头,才要咧笑,但瞧见爹的脸色,又低下脑袋,隐藏欣喜。

「你这小野娃,要不是三当家处处替你张罗,可有你好受的!」粉娃她爹很清楚教养孩子就是要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白脸,不能让孩子觉得自己受尽凌虐和不平等对待,也不能让孩子恃宠而骄到无法无天。他家那口子死得早,黑脸白脸全由他一个人担,让他两者都做得失败,现在有了大男孩的帮忙,至少他可以专心扮黑脸了。「还不快谢谢三当家?!」

「谢谢小迟哥……」

「要叫三当家,怎么都教不来?!」粉娃她爹又是一吼。

「不碍事,娃儿哪知道什么叫当家,唤小迟哥就好,省得生疏。」

「可是您是主子,咱们是下人。」

「梅盛,你又说见外话了。」大男孩板不起面孔,仍是轻浅笑著。

「三当家,这不是见外,而是规矩。」

「等娃儿大些再来谈规矩吧。」他可不希望从这么稚龄的孩子口中听到老成的敬称。

「三当家,有些事还是从小教会最好,怕就怕以後长大会教不来。主子是主子,自然得放在心头供著,奴仆宠野了可就使唤不来,我知道三当家您人好,心疼咱们野娃没个亲娘,但,主子还是得有个主子的界线在,宠过了头,会教外头的人说闲话,对您,何尝不是伤害?」粉娃她爹语重心长,这番话,娃儿听不懂,大男孩却懂了。

「梅盛,你是怕我染指你家小闺女吗?」大男孩苦笑,他再怎么饥不择食,也绝不会对一个说起话来奶味十足的娃儿起歹念,这未免太贬低他的人格。

「不怕。」粉娃她爹抱起小粉娃,「我只怕咱们野娃对你动了情。」

「一个孩子能懂什么情?」梅盛想偏了吧?他和小粉娃单单纯纯的,若真有情,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

「就是不懂才更教我怕,什么都不懂就已经将您视为一切,要是真懂了还得了?我梅盛不奢望靠著女儿来养我後半辈子,更不要旁人说我家野娃近水楼台先得月,攀上了自家主子。」这话,说得够明了吧。粉娃她爹朝大男孩一揖身,恭敬道:「谢谢三当家这回饶过我家野娃,下回我会好生看管著,没事的话,梅盛去做事了。」

「小迟哥……」粉娃扁著嘴,被爹亲给扛出了宗祠,只能不甘愿地唤了声,随即在爹亲的厉眸下噤声。

看著两人走远,大男孩轻叹。

「主子是主子,得放在心头供著……吗?」

梅舒迟知道,梅-姗对主子很是尊敬,有时他甚至认为眼前的梅-姗和十多年前那个总是甜甜软软叫著他「小迟哥」的小娃娃不是同一个人。

落差太大了。

一个是可以拉著他的手,爬树挖石斗蛐蛐,一个却是连多同他说一句话都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的惶然。

「主子」这两字横亘在他们之间,像是高耸入天的墙,隔绝了一切,墙的那一端,是他们共同携手赏菊的过往。

脑海中忆起那段回忆,总忍不住回味再三,因为现在……只能回味。

梅舒迟叹息,声音虽浅,但一旁彻夜相陪的梅-姗已经偏头瞅他。

屋里没了其他奴仆,梅舒迟早先拆了头上紫金冠,大掌轻柔发酸的颈项,披敞的长发像是墨黑的绢缎,散在肩胛及背脊,模样看来很是疲倦。

「三当家,若累了,就早歇吧。」思索许久,她选择了用下属关心主子的口吻缓道,她不清楚梅舒迟为何低叹,直觉认为他是深更倦累。

他搁下毛笔,柔和眼眸由书册上移到她的芙颜,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逼迫梅-姗不得不窝囊地避开他的注视。

「不累,再看完一章回。」他不再相逼,垂下眼睫,继续翻阅起那本引不了兴致的杂册。

「很晚了。」

梅舒迟微讶地再度抬眼,他以为她只会应「是」,没料到她奉送了另一句话,不过他也没因此而太欣喜,毕竟她那句话极可能是埋怨。

「你可以回房去休憩了,我不需要人伺候著。」

「没有哪一个护师胆敢在主子没休憩之前先睡的。」她义正辞严,身为护师有护师的尊严。

梅舒迟一笑。「可你每天晌午过後不都做了?」想起她午睡时的毫无心防,每每让他忆起以前那个啃饱了鸡腿就往他身上抹油拭嘴的小睡娃。

梅-姗身子一僵,脸上又红又白,很是难堪,直接误解了梅舒迟的话。

「抱歉,我不是在挖苦你,只是……罢了,忘了我那句无心之言吧。」梅舒迟自知失言。

「这是主子的命令吗?」若是,她会忘;若不是,她会把这句话挂在心上,然後接下来绝对不会放纵自己再偷懒贪睡,遭人数落。

「不是,是朋友的请求。」

「-姗不敢当您是朋友,只当您是主子。」

又是以恭敬表拒绝,在这点梅-姗和她爹真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替梅庄卖命,又同样顽固地有所坚持。

「若主子命令你将我视为朋友?」他试探一问。

「那么,-姗遵命。」她毫不加思考。

梅舒迟这回才真是无能为力,有时他真想知道梅盛到底是如何灌输她这些观念,能让她将主子视为神只,半点也不敢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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