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今晚月色真美(2 / 2)

加入书签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觉得和他逛夜市吃小摊特别开心,现在突然懂了。如果吃得本来就好,那么食物、环境、体验已经带来了快感,要超过它们带来的快感,需要比这个快感更深更浓的感情。如果快感阈值本来很高,感情与它相比,超出的部分自然远不如与一个低阈值的小摊相比来得大。

幸运的是,我觉得与他吃什么都开心。

饭菜吃完之后还有水果,听说也是家中仆人在菜园里栽种的上等品种,洗净切好放在高足瓷碟里的鲜果,一端上来就果香四溢。

“大哥。”

我正大口咬着一片西瓜,耳边忽然传来文雅清淡的声音,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瘦削的谦谦君子。

“嗯。”方刈应了句,随即夸他:“菜做的不错。”

“谢谢大哥,嫂子也喜欢吗?”

嫂……嫂子……

我吓得瓜都掉了,赶紧把它从裙摆上捡起来,哎,还是弄脏了……

“小怜?”方刈强忍着笑,“槿利问你,菜好不好吃?”

“什,什么,好吃,好吃啊!”我被他一问更慌了,这位清秀的男子居然叫槿利,怎么不叫锦鲤呢……

“大嫂喜欢就好。”方槿利彬彬有礼地说。

“我!我不是……”我别过脸,“方,方刈他有,有未婚妻的,我,我只是,只是跟他比较,比较熟,不是,我,我只是他朋友……”

气氛瞬间凝固,我偷偷望一眼方刈,他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方槿利大概是想道歉,方刈摆摆手,对我说:“槿利是我的人,不用这么紧张。他精通厨艺,晚上想吃什么菜,和他说。”

爬了一上午山的我抵挡不住疲惫,午饭后冲了澡就躺下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梦之间,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迷糊中感觉房外有什么动静,我睡得困倦,本来不想理会,直到听见武器出鞘的声音,脑子猛地清醒。

外间有人在说话,可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

汗毛倒竖,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该不会是有人来杀我吧?!

翻身起来轻手轻脚跑到门边,卧室的门留着缝,我才靠近,便听一声咳嗽。

好像是方刈,我赶紧住了脚步,果然听方刈开了口:“我会在合适的时间通知你。完成之后,公司把你聘到苏格兰,你就自由了。”

“我会准备好的,大哥。”

“嗯。你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小怜起来了我差人告诉你。”

方槿利答应下来就出了厢房,我从门缝中瞧见他的身影,这才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怪异,仿佛是瘸了,而且裤管后方,在他迈步时,隐约有关节支架的痕迹。

脚步声慢慢远了,方刈推门进来,我站得离门边太近了,一下撞在他胸膛。

“咿呀!”我踉跄着后退两步,有点晕。

他低低一笑,“小怜又偷听。”

“什么偷听!你们在这说,还不许我听呀!”我扁嘴,“刚才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武器出鞘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起来看看情况呢。”

“你竟然听到了?”

“怎么可能听不到啊!哧棱一声,一听就知道是锋利的金属才会发出的响声,根本和寻常日用品不同嘛。”我忽然想起安曾说过他喜欢冷兵器的事,便问:“那到底是什么啊?”

“一把比较锋利的匕首而已,怎么,你感兴趣?”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而我已经猜到他此番的意思了。

好像与我没什么关系,我调转话题:“之前听安说你喜欢收藏冷兵器,有没有什么名剑一类的好东西?”

他笑了笑,“你该早点好奇才是,那都在庄园的收藏室里。不过我倒是托人新铸了一把剑,等晚些时候,给你看。”

下午只当是他有什么私事,也没多问,晚上吃过饭,方刈果然取来一把剑,银灰色的剑鞘上是对称的螭龙纹,靠近剑格、龙头相对之处,螭龙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正在啃噬……一个人头。

我们散步到半山的观景平台,明月虚悬天上,今夜无云,璀璨光华照出山间薄雾。方刈让我站远一些,自己举起那柄剑,铿然出鞘。

金属的锋利和尖冷的声音在这一刻达到极致,我甚至觉得耳朵有些刺鸣。方刈细细打量手中泠然雪白的长剑,月光的反照在他脸上一晃而过,好像阴曹地府的鬼灯。

他却很温柔地对我说:“给小怜舞剑。”

山风猎猎,灌进了镂空的长剑剑身,我听到了从未有过的音乐——低沉,缓慢,就像是……

山谷里,好像是,山谷里的什么场景……

未等我想明白,随着方刈动作的加快,长剑啸鸣的声音变急了,偶尔的低密如夜雨,却还是那么揖让有度,我觉得心中一下被充溢了奇怪的情绪,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闭上眼,鼻尖是风的清逸,掌心是石栏杆的冰凉,耳中泠泠乐音将脑海中的模糊画面一一点染,这是……山谷幽涧,月光之下,淡黄深绿的一株兰花!

好熟悉的旋律,为什么一柄剑,竟然能舞出《幽兰》这么复杂的曲调?!

我重新睁开眼,借着月光,终于看清剑身上镂刻的,原来竟是一朵又一朵的落梅,完整的五瓣花连成北斗七星的图案,周围旋绕落花花瓣,流风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卷挟着若有若无的雾气撞进这些花朵的深处,发出鸣鸾之声。

他——果然就是万壑松风里的那位云中仙君。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站在他身边。

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离他远远的,哪怕他对我产生兴趣,如果我能像个庸俗的拜金女一样,他肯定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方刈舞完了剑,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不妥,追问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不是你。”他的声音冷下来,“不会有人送巧克力给我吃,不会有人唱歌给我听,我的身边不会有任何人。你更希望看到这个样子的我吗?”

“你这么优秀,怎么会这个样子呢……”我的声音顿时没了底气。

“会与不会,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就是我的命运。”他安静了几秒,将那柄长剑横在石栏杆上,与我并排而立,小声地、带着一丝难过地问我:“小怜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肮脏又罪恶的人?”

“我从没有这样觉得。”我叹息,“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情感世界里。”

“所以你还是想离开我。”

“我没有!”

我跺脚,这个人怎么这种时候钻牛角尖呢?

气得我喘了两口,才平静下来,对他说:“刚才我看你舞剑,流风清云之间,就像云中的仙君。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阻挡了你的坦途。”

“世上哪有什么坦途?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样的路是自己想要的。”方刈握住我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有薄茧,磨着我的手痒痒的。

他忽然笑了,像温柔的春风,像山间的云雾,像——沾了细雨的海棠花。

“从小看多了家中长辈翻云覆雨,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生存的手段罢了。认识了你,我才看见了生活的样子;哪怕放鹿山崖,哪怕漆园为匠,我也想和你一起——当然,我一定会尽己所能,让你生活舒适。所以你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愿意和我相互扶持,对我来说,就是坦途。”

虽然他的话很令人感动,可我还是忍不下调笑之心,说到:“你整天那么奢靡,若真放鹿山崖,漆园为匠,能适应?”

“嗯……应该可以吧。”他抬头望向天空,“以前有次心情特别不好,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还去工地搬了一周的砖。”

我愕然,“搬砖?!你?!”

“是啊。搬砖可赚了,一天一千,我搬了十天,赚了一万块呢。”

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喝了十天味道不怎么样的早餐红茶。

“肯定很累吧。”我说。

“嗯,每天在棚屋躺下的那瞬间,都觉得自己快散架了,不过睡得很好。”他转头看了看我,“和跟你睡一样好。”

他一本正经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什么呀。”

“我以前经常失眠,睡三五个小时是常事。但和你一起,就可以睡很久。”

我双手交叠在栏杆,歪着脑袋枕了上去,对他甜甜一笑,“真巧,我一个人也睡不好,和你睡总是一觉醒来就天亮了。”

他对我报以温柔一笑,摸了摸我的脸。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清凉的山风,里面有树叶、有果子、有泥土、甚至——有月光。

“方刈。”我蓦地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看着我,于是眨巴几下眼,对他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我也喜欢你。”

我高兴地站直,伸出手臂想圈住他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在月光下莹莹透亮,恍若生光。

“呀,”我翻转着手腕,又将自己的手与方刈的比了比,“怎么……像有一层粉,在发光……”

“是蜉蝣所致。没人知道为什么,但书里是这样记载的——樵夫在夜里遇到山中闲逛的隐士,他宽袍大袖,身上好像有半透明的光,樵夫以为遇到了仙人。”

“喔……好神奇。”

好像倒影明月的水鉴被风吹动,淡金色的光华碎满了空气,他抓住我的手,盈盈一笑,“仙子以后回了天庭,可别忘了我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