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场交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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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一场交易
如此过了两个月,这天早上,吕品看过课表,冷不丁说道:“方飞,今天上‘百草课’!”
“有什么问题?”方飞麻利地摆弄符笔,把早餐送进嘴里。他已经驯服了笔头上每一根毫毛,即便笔杆不动,笔头也能写出心里想到的符字。笔速大大提高,符咒的准心也强了不少。
“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吗?”吕品凑近他耳语。
“上次?”方飞惊了一下,“你是说……”
“机会来了!”吕品眨了眨眼。方飞惊讶地挑起眉毛:“你有办法了?”
“做好准备!”吕品缩了回去,装模作样地继续吃饭。
“你们嘀咕什么?”大个儿望着两人一脸狐疑。
“没什么……”懒鬼笔尖一扬,食物进入嘴巴的同时,床上的通灵镜发出一阵响亮的猪叫。
“什么声音?”简真看向床头,吕品迅速掏出一个瓶子,向他碗里倒了少许粉蓝色的液体。方飞看呆了眼,吕品冲他使个眼色,满不在乎地说:“网上朋友找我。”
“提示音为什么是猪叫?”?简真回过头,恼怒地望着他。
“对方是只猪妖。”吕品随口敷衍。
“撒谎!你故意讽刺我吧?”
“得了吧!世界上又不只你一头猪。”
“我才不是猪,”大个儿暴跳如雷,“说了一万遍了。”
“是吗?”吕品埋头吃饭,“我可没听见。”
“死懒鬼,”简真不敢招惹吕品,转头冲方飞出气,“没见过人吃饭吗?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的变身是一头猪,你呢,一只断翅鬼,飞也不能飞!”
方飞本想告诉他吕品在食物里做了手脚,谁知道简真迁怒于人,逮着他的痛处一顿狠揍。小度者气红了脸,打消了提醒他的念头,两口把饭吃完,夹着课本冲出寝室。
刚到水殿,吕品就溜了过来,方飞瞅着他问:“你真有办法进入温室?”
“得看死肥猪怎么表现。”吕品满怀期待地看向简真,大个儿伸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潮湿发红,似乎还没睡醒。
方飞看出不妙,忍不住问:“你给他吃什么了?”
“一点儿小玩意儿,”吕品咧嘴轻笑,“反正吃不死人。”
方飞还想追问,曲傲风已经走上讲坛。女道师符笔一挥,身边出现了一大盆奇特的花卉,长着巨大的球茎,上面尖刺重叠、犬牙交错,看上去叫人胆寒心惊,球茎的上方绽开一簇浅蓝素净的兰草,花叶扶疏,仿佛亭亭玉立的少女,跟下面的球茎形成巨大的反差。
“谁认识这盆花?”曲傲风扫视全场,“喏,天素!”
“这是鲨齿球兰!”冰山女侃侃而谈,“有形门木妖纲异兰科有毒目变形属污秽种,三百年生木妖,球茎的汁液可以治疗虎毒症,溅落人体肌肤,会造成鱼鳞癣斑……”
“很好,”曲傲风满意地点头,“功课预习得不错。”
方飞匆忙翻开《百草学》课本,很快发现“鲨齿球兰”的记载,这本书是曲傲风亲自撰写,女道师做事一板一眼,严格按照课本教授。
“鲨齿球兰有什么禁忌?天素!”曲傲风身为白虎人,但从不掩饰对冰山女的欣赏。
“它对道者的唾液很敏感,近距离接触要戴上口罩,”天素说完,曲傲风又问,“你会抽取球兰的汁液吗?天素!”
“会!”天素答得干脆。
“你来示范,记得口罩和手套,”曲傲风扫了一眼教室,“大家都好好看着,这是今天的测试题目。”
教室里一片**。天素走上讲坛,戴上口罩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对准球茎,轻声念诵咒语,一束冰蓝色的光亮笼罩鲨齿球兰。木妖整个儿抖动起来,上面的尖刺一层层向外翻起,暴露出一圈雪白的嫩皮。天素一瞬不瞬地盯着球茎,左手取过一个试管,右手向前一送,笔尖越过尖刺,闪电般刺穿白皮。球兰剧烈地颤抖,喷溅出一股淡红色的汁液,一点不漏地流入试管。
尖刺森然相对,像极了鲨鱼的嘴巴,女孩的双手就在利齿中间,时刻都有人手分家的危险。学生们一边看着,无不屏住呼吸,天素却很镇定,直到试管注满,她才从容不迫地收回双手,球茎发出吱嘎嘎的异响,一层层收起尖刺,整个儿恢复原状。
“很好!”曲傲风以防万一,始终用笔指着鲨齿球兰,这时放下笔来,“苍龙天素,满分。”
“厉害!”大个儿带头鼓掌,拍了几下,无人响应,又讪讪地放下双手。
“下一个谁来?”曲傲风扫视水殿,没有得到回应,“好吧,我们按组来,
天素是危字组,那么……”目光从方飞移到吕品,两人脸色发白,心脏一阵颤抖,可是女道师目光一转,出人意料地钉在大个儿脸上,“玄武简真,你来!”
课堂上响起白虎人的窃笑,简真两眼盯着球兰,抖索索挪上讲坛,翻开课本念念有词,临阵磨枪地记诵让球兰收起尖刺的符咒。曲傲风一边瞧着,脸上寒霜笼罩,眼里闪过一丝气恼。
“好了吗?”女道师忍无可忍,“你还要看多久?”
“好了!”大个儿无奈地合上书本,慢慢举起符笔,指向球兰簌簌发抖。
“口罩和手套,”曲傲风厉声说道,“你想长出一身鱼鳞吗?”
“是……”大个儿仓皇戴上口罩和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的光亮闪烁几下,嗤地射中球茎,尖刺缓慢移开,再一次露出嫩皮。
“还不错,”曲傲风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下一步刺取汁液。”
简真不但没有向前,反而向后一缩,大胸脯剧烈起伏,两只小眼睛泪水汪汪。
“他不太对头……”方飞转向吕品,发现懒鬼抖动符笔,口唇微微蠕动,正在念诵咒语。他惊觉不妙,再看简真,大个儿目光呆滞,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粉红发亮,豆大的汗珠流淌下来。
“快一点儿,”曲傲风很是不耐,“别让大家等你。”
“好……”大个儿吃力地跨出一步,符笔刚刚举起,突然两眼紧闭,阿嚏,迎着鲨齿球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猛烈的气流竟把口罩冲开。
“停……”曲傲风“下”字还没出口,简真第二个喷嚏已经喷了出来,无数鼻涕口水洒在球兰上面,就像下了一阵急雨。
球兰收起尖刺,通体向内收缩,整个儿球茎夸张变形,似有无形的大手用力挤捏。
“阿……”简真第三个喷嚏将要冲出口鼻,曲傲风抢先挥出符笔,一道“搬运符”把他扔下台去,大个儿半空中打出喷嚏,前排的学生倒足了大霉。
女道师手里写符,两眼死盯着球兰。球茎深处传来一声哀嚎,伴随一连串异响,球茎剧烈膨胀,胀到一人多高,尖刺变粗变长,顶上的兰花变得异常渺小。
嗤嗤嗤,曲傲风连发三道符咒,白光击中球兰,全都左右弹开。
“呜!”球兰受到激怒,噗的爆裂开来,球茎分裂、变形、生长,瞬间多了数十条巨大的怪藤,仿佛蛟龙巨蟒,冲向四面八方,粗大的尖刺上下开合,发出清脆可怕的磕牙声。粉红色的汁液到处挥洒,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学生的肌肤上,立竿见影,皮肤上出现了一层鱼鳞似的藓斑,奇痒难煞,挠到流血也无济于事。
水殿乱成一团,学生到处乱蹿。有人发出符咒击中球兰,怪藤若无其事,反而更加粗壮,众人无计可施,惊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离开水殿。”曲傲风发出一道道金光符绳,极力约束暴走的球兰。
学生全都冲出殿门,但听身后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吼叫,强烈的闪光把水殿照亮。众人回头望去,透过晶莹的水墙,可见怪藤巨影蜿蜒、恶形恶状,仿佛数十条蛟龙围绕着曲傲风飞舞。
天素一咬牙,掉头冲回水殿,皇秦紧随其后,其他人犹豫未决,忽听曲傲风一声锐喝:“出去,快出去……”天素和皇秦狼狈退了出来,羽衣上沾满球兰汁液,手上、脸上出现细密的鱼鳞。
“惨了,”方飞张口结舌,“闹大了。”
“抓紧时间!”吕品跑向水殿出口。
“还要干么?”方飞一想到水殿的混乱,几乎放弃了行窃的念头。
“如果不干,这一场乱子不是白费了吗?”不论怪事坏事,懒鬼总能找出一套歪理,“那些长了鱼鳞癣的人也太可怜了。”
“你到底给简真吃了什么?”
“鼻痒水!”吕品眨了眨眼,“我加了点儿料,可以控制发作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今天的课有鲨齿球兰?”
“课本上不是写着吗?曲傲风那个老古板,从来不会改变课程。”
一片阴影扑了过来,老夔龙的巨脸贴近水墙,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二人。方飞没来由一阵心虚,低下头加快脚步,倒是懒鬼镇定自若,笑嘻嘻冲着它打了个招呼:“你好哇!老夔!”
“哼!”夔龙冷漠地转身游开。
出了天湖,两人拣选冷僻路径,绕开沿途的天眼符,弯弯曲曲地来到温室附近,举目一望,三团幽冷的白光藏在门头、树梢,若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看见。
“那就是天眼符!”方飞指着白光小声说。
“看见了,”吕品麻利从兜里掏出三张纸折的蝴蝶,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符字,他托在手心,吹一口气,轻叫:“变!”
纸蝶振动翅膀,颤巍巍飞了起来,途中长出鳞羽、触角,翅膀上的符咒幻化成斑斓的花纹,兵分三路,飞向三个天眼符,轻盈地停在上面,尽力舒展翅膀,把那三团白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白光骤然变亮,仿佛冰冷的火焰,纸蝶拍打翅膀,喷吐出一缕缕灰白的雾气,冷焰遇上灰雾,萎缩暗淡,变得模糊不清。
“好了!”吕品看了看罗盘,“十分钟,看你的了。”挥笔扫了扫衣裳,羽衣变成斗篷,盖住头脸身形。
方飞心念一动,龙蛛羽衣也变成一件连帽卫衣。他翻过兜帽盖住脑袋,两三步走到温室门前,刚要动手,突然浑身僵住,透过水晶墙壁,可见几朵怪花扭转过来,模样酷似葵花,只是花盘上长的不是葵花籽儿,而是千百只黄澄澄、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孩。
“什么花?”方飞肠胃翻腾,犯了密集恐惧症。
“千目葵!”懒鬼赶上来,双手合在心口,定眼注视怪花,口中念念有词,千目葵应声抖动,缓慢扭转花朵,不情不愿地背对大门。
方飞松一口气,低头看向左手,空空荡荡,隐书没有出现。
“快呀!”方飞心急如焚,“出来!”
“九分钟!”吕品盯着葵花,不敢挪开视线。
方飞汗流浃背,左手握了又放,接连几次都不奏效,不由绝望起来,正想放弃,手心白光一闪,石版跳了出来,上面飞快地闪过一道密符:“太阴土小过巽八甲申。”
男孩狂喜不禁,挥笔点中锁上文字,掏出鼻涕虫插入锁孔,咔啦啦一串响,天机锁旋转弹开。
“哎哟,”懒鬼有点儿吃惊,“你还真会开锁?”
方飞推开门,两人钻进温室。千目葵吱嘎嘎作势回头,吕品掏出一只纸蝶,吹气放出,纸蝶飞落在千目葵上,怪花一颤,僵硬不动。可是温室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草木无风摇曳,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蛇虫急速爬行。
“曲道师吗?”草木间传来一个声音,“这么早就回来啦?”
方飞生平头一次行窃,偷得还是道师的地盘,心里惊惶恐惧,听见声音,手脚僵冷,掉过头眼巴巴望着吕品。懒鬼踏上一步,咳嗽一声,高叫:“碧无意!”
“咦?”树精探头探脑地钻出树丛,晶莹湿润的眼珠满是惊奇,“你们……”话没说完,它的眼神变得呆滞,两片木头嘴唇上下开合,发出嗒嗒嗒的碰撞声。
“碧无意!”吕品双手合拢,眼神奇异。
“在!”树精一老一实地走出树丛,恭恭敬敬地垂下头颅。
“让木妖退下!”吕品的声音尖利高昂,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是!”碧无意抬起头,两眼迷迷瞪瞪,剪刀手上下挥舞,“退下,退下……”
方飞回头望去,惊出一身冷汗——刺蛇藤纵横交缠,封住了温室入口,其他不知名的木妖也无声无息地向两人逼近。
“当心箭堇!”吕品指着酷似牵牛花的花朵,细长的花瓣向外怒张,露出箭镞似的花蕊,“它的花蕊能射出来,还能分泌麻药。”又指一棵灌木,枝条细长,枝头上挂着火红色的李子,“雷李的果子会爆炸,小小一颗就能把咱俩送上天。”
吱嘎嘎,雷李扭曲枝条,像是细长的手臂,做出投掷的姿势,枝头的李子来回晃动,惹得方飞心惊肉跳。
碧无心连声呵斥,木妖纷纷退缩,箭堇闭合花瓣,雷李收起枝条,刺蛇藤盘在门前恋恋不舍,尖刺划过墙壁,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关门!”吕品嗓音发颤,树精妖力深厚,控制起来十分吃力。
方飞壮着胆子走到门前,穿过蠕动的刺藤,轻轻关上温室的大门。
“碧无意!”懒鬼咽一口唾沫,“强心花、不忘草在哪儿?”
“人木……”碧无意呆柯柯回答,“人木的肚子里。”
“带我过去!”吕品一声锐喝,碧无意拧过身子,手脚僵硬地向前迈进。后面两人提心吊胆,所过藤蔓爬行、枝叶摇晃,豹纹百合时隐时现,花心里的眼珠怨毒地注视入侵者;一簇灌木形状华丽,暗红色的枝叶翻腾无色的火焰,两棵怪草通体纯白,仿佛冰雪雕琢,方圆十米之内凝结一层冰凌……碧无意一一斥退,径直走到人形巨木面前,树上的人脸花神态各异,纷纷压低枝头,好奇地注视两个入侵者。
“吗噜咕噜咕……”碧无意发出古怪的叫声,人木的树干里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噜声,紧跟着瘢痕裂开,露出一个幽黑的大洞。
碧无意右手深入树洞,神情专注,努力摸索。方飞一看罗盘,时间过了近半,心中焦急起来,眼看秒针一点点滑过,恨不得推开树精,亲自把手伸进洞里。
“找到了!”碧无意收回剪刀手,刀刃间轻轻地夹着金盒。
“收起来!”吕品微微喘气。
方飞抓住金盒,碧无意挣扎一下,到底放手。男孩攥紧盒子,心虚地张望四周,忽然一道人影闯入眼帘,他的心脏猛可收缩,失声惊叫:“曲傲风……”
懒鬼吓了一跳,透过水晶罩,但见曲傲风快步向温室走来,她脸色铁青,皱着眉头思索什么。
“完了!”方飞魂儿飘荡,双腿发软。
“别怕!”吕品发现女道师心不在焉,“她没看见咱们。”
“它怎么办?”方飞指着树精。
“碧无意!”懒鬼轻叫。
“在!”树精一老一实地回答。
“你没见过我们!”吕品说道。
“我没见过你们!”碧无意重复。
吕品点了点头,扯着方飞转到人木背后,还没藏好,曲傲风开锁推门,跨进温室,抬头高叫一声“碧无意”。
“唉!”树精如梦方醒:“我在这儿!”
“怎么回事?”曲傲风左瞧右看,“这些家伙挺来劲?”
木妖躁动不安,引起了她的疑心。方飞眼前发黑,呼吸微微急促,女道师只要看一看天眼符、或是瞧一瞧千目葵,立刻就能发现吕品留下的纸蝶,那时搜查温室,两个小可怜儿插翅难飞。
“不知道,”碧无意迎上去,“我刚才好像打了个盹儿。”
“打盹儿?”女道师轻哼一声,“‘化鳞丹’和‘木莲青汁’放在哪儿?”
“左边柜子里,”树精回答,“您早上不是带了两瓶吗?”
“用完了!”女道师转身打开一个柜子,急匆匆对翻检药物。
瓶罐丁零当啷地相互撞击,声音钻入方飞的耳朵,每一声都扎心扎肺。他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地里,这时有人拉扯衣袖,他惊了一下,回头望去,吕品脸色发白,食指向前点了点。方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发现几朵豹纹百合打树丛里钻了出来,花心怪眼圆睁,冲着两人龇牙示威。
方飞屏住呼吸,不觉抽出符笔,“烈火符”的光芒在笔尖跳动,可是击退妖花,必定暴露身形,妖花有恃无恐,流着涎水越逼越近。
“好了,”曲傲风的声音飘来,“碧无意,你跟着我。”
“为什么?”树精惊奇地问。
“还用问吗?”女道师气恼地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噔噔噔走了几步,砰地关上温室大门。
豹纹百合已经近在咫尺,方飞、吕品听见关门声,不约而同地挥笔出击。
“星火流焰!”两支毛笔喷吐烈焰,妖花登时灼伤,嗖嗖嗖向后急缩,同时摇晃枝条,枝叶相互摩擦,沙沙沙的声音四处蔓延,很快激起了一片细密的声浪,整间温室都躁动起来。
“它在扩散敌意,”吕品的声音里透出少有的慌张,“快,往大门冲……”说着人已冲了出去。方飞懵头懵脑地跟在后面,跑了不到十步,忽听身后传来哭声,柔嫩凄惨,仿佛受难的婴孩。
方飞生出恻隐之心,忍不住回头顾望,发觉哭声来自人脸花,花蜜变成泪珠,顺着双眼滚落。他愣了一下,冷不防人木抡起“右手”,呼地向他横扫过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方飞来不及转念,双脚钉在地上,膝盖以上向后急仰,霎时大半个身子跟地面平行,人木的手臂贴着他的面孔掠过,狂暴的劲风刮得肌肤刺痛。
方飞逃过一劫,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来自“水精诀”,他习练已久,危机中自然用了出来。人木一扫落空,吱嘎嘎左臂翻转,上面的枝枝丫丫弯曲伸缩,活是无数手指,向他猛抓过来。
方飞顺势躺下,就地翻滚。砰,人木枝条落下,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留下无数清晰的爪痕。
方飞翻身跳起,还没站稳,身边枝叶间、草丛里簌簌簌地钻出无数豹纹百合,利齿上下翻飞,四面八方向他咬来。男孩挥舞符笔,卷起一片烈焰,逼退近身的妖花,同时错步急退,忽然间,他寒毛竖起,耳边传来吕品的警告:“当心……”
他回过头,不远处冰晶闪耀,冰白色的怪草枝叶舒展,噗地吐出一股浓白的雾气,带着零下百度的低温,正中方飞胸口,凝结层层寒冰。
寒气穿透了羽衣,方飞浑身僵冷,血液停止流动,脑子模糊一团,应变的念头统统冻结成冰,只有一团温暖,若有若无地藏在身体某处。
“元神!”念头闪过,方飞忽又生出知觉,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头下脚上,人在空中以古怪的姿态翻腾。这个动作来自“火精诀”,滚烫的元气从灵窍涌出,身上的冰层纷纷融化瓦解。
方飞连翻两个跟斗,双脚刚刚落地,一股热浪从身后涌来。他想也不想,向前扑倒,猛烈的火焰从他背脊上方掠过,那株金红色的灌木变成了一具*****,疯狂地向他喷吐火舌。
男孩接连翻滚,四周都是火焰,几乎无路可走,危急间,忽听嗤嗤声响,气温迅速下降,冰白色的怪草枝叶歪斜,朝着火木狂喷冰雾。火焰遭遇冰雾,登时大大萎缩,灌木簌簌抖动,掉转火头回击。红火和白气凌空交锋,激起一团团浓白的蒸汽。
方飞死里逃生,喘息回头,发现吕品站在不远,十指交缠,盯着怪草目不转睛。他恍然大悟,懒鬼控制冰草攻击火木,迫使火木自保,两只木妖自相残杀,一时打得不可开交。
数十朵豹纹百合从吕品身后的树丛无声潜出,瞪眼弄牙,蠢蠢欲动。方飞翻身跳起,冲上前去,符笔火光迸射,烧得妖花东逃西窜。
“快走!”吕品向左一跳,两人双笔齐飞,一路击退豹纹百合,奋力冲到温室门前。
嗖嗖嗖,箭堇仿佛喇叭,吹出无数花蕊,细小锐利,铺天盖地。
“变!”方飞抢上一步,羽衣向外暴涨,化为一面软盾,嗤嗤嗤一阵急响,尖刺射中球面,纷纷四处弹开。
箭雨还没歇下,一串吱嘎闷响,雷李的枯枝一挥,十多颗李子离开了枝头。
方飞的心脏猝然缩紧,雷李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别的不说,爆炸声一定会惊动学宫。刹那间,他心里闪过几个念头,可是没有一个管用。
“软绵绵如云似絮!”吕品的笔尖吐出雪白的光幕,果子一头撞上,形同冲进了一大团柔柔软软的棉花,深深陷入其间,来势大大变缓。
“缓冲符!”方飞冲口而出。
“缓冲符”是一种守护符咒,能够压缩空气、结成屏障,削弱迎面而来的物理伤害。吕品情急写出,减缓了雷李的飞行速度。
“糟了!”?懒鬼低呼一声,果子雨点似的向下坠落。雷李失去了动能,立刻就被引力俘获。
任何碰撞都会引爆雷李,掉在地上也不例外。方飞心念急转,不退反进,迎向雷李,身子大幅后仰,抿嘴鼓腮,噗地喷出一口元气,天青色的气流向上涌动,稳稳地托住下坠的果子。
“好哇!”吕品喜出望外。
“吹牛”意外建功,方飞却骑虎难下,元气飞快流逝,很快就会耗尽。他心急如焚,转眼看向吕品,可是目光所及,差点儿岔了气息。
就在懒鬼身后,一个巨大的葫芦无声滑落,葫芦嘴裂成三瓣,内里环状锯齿清晰可见,一圈圈、一层层,流出浓稠的涎水,晃晃悠悠地挂在吕品头顶。懒鬼一无所知,站在那儿眉花眼笑。
方飞左右为难,如果出声提醒,必要收起元气,那时雷李落地,后果不堪设想,眼看葫芦嘴越张越大,把心一横,拧腰甩头,运足元气奋力喷出,天上的果子像被推了一把,齐刷刷向懒鬼飞去。
吕品反应神速,匆忙把头一缩,雷李从他头顶飞过,正逢葫芦张嘴咬来,登时一股脑儿钻进了葫芦。
葫芦仓皇闭嘴,突地蹿起老高,肚腹深处传出一连串可怕的爆响,外皮吹气似的鼓胀起来,其中火光隐隐,直要喷薄而出。
吕品见这情形,恍然大悟——方飞以毒攻毒,救了他的小命。
眨眼间,葫芦涨大数倍,表皮又薄又亮,眼看就要爆裂开来。
“噗!”葫芦张开大嘴,喷出滚滚焰火,吓得封门的刺蛇藤纷纷收缩逃窜。
两人趁乱开门,一口气冲出温室。吕品心思缜密,临走之前还不忘收回千目葵上的纸蝶。
逃到隐蔽处所,方飞取出罗盘一看,十分钟刚好走完,再看温室方向——天眼符上的纸蝶同时燃烧起来,变成一团白灰随风飘散;大葫芦还在没完没了地吐火;冰草和火木仍是难分胜负——水晶罩里蒸汽弥漫,里面的草木全都模糊不清。
“喷火的是凤首木,结冰的是迎凉草,张嘴吃人的是龙牙葫芦……全都是木妖里罕见的品种,”吕品边跑边说,“这么一闹,曲傲风肯定气得发疯,咱们落到她手里,十有八九要进天狱。”
“谁知道她会回来?”方飞懊恼极了,“更没想到她会带走碧无意,木妖无人管束,当然都会造反……”
赶回天湖,学生闹哄哄地围在老橘树下,观看曲傲风治疗伤者,没人留意两人去而复返。鲨齿球兰恢复了原样,身上贴着符纸,形体缩小一半,看上去委顿不堪。
不多时,一个女勤务匆忙赶来,凑近曲傲风耳语。女道师愣了一下,挺身站起,把药瓶塞给碧无意,领着勤务向温室飞奔。方飞、吕品心虚胆怯、面面相觑。过了一阵子,女勤务独自返回,大声宣布:“温室失火了,百草课取消,曲道师让大家回宿舍自习。”
学生求之不得,一哄而散。简真自觉闯了大祸,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发一阵呆,突然用头撞向桌面,砰砰砰的声音像在打雷。
“衰透了,”大个儿抬起头来,摸了摸红通通的脑门,“方飞,我是不是撞了邪啦?不早不晚,偏偏那个时候打喷嚏?”
方飞瞅着吕品,嘴里支支吾吾,简真见他神情,起了疑心:“我刚才上岸,好像没有看见你们。”
方飞咳嗽一下,不顾吕品冲他狠使眼色,压低嗓音说:“花草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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