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雾之中寻影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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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楚正文卷第十五章暗雾之中寻影踪第十五章暗雾之中寻影踪

幽暗的地室里,年近不惑的老者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身体因为过于慌张微微颤抖,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按压着,眼睛微闭又睁开,牙齿几乎快要咬碎,不知来回走动多少回,终于面露狰狞,向跪坐在案前的年轻男子吼道:“我早就说过不可大意!不可大意!你当初把胎记剜了就不会被查到,百密一疏啊!”

斗子家目光沉郁,左臂的胎记仿佛烙印隐隐作痛,谁能想到,熊酌与他幼时相遇,只有几面之缘,时隔多年,竟会记得他的胎记,他自己都忘了。在父亲斗勃被杀之时,母亲随之自尽,家破人亡,他幼时的梦想,伙伴,美满的家庭……一一破灭,他满腔都是对商臣的仇恨,梦想终有一日能报仇雪恨,推翻熊氏的政权,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多年却毁在区区一个胎记上,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臂卸下来!

“叔父……”斗子家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地步,熊酌貌似在帮他隐瞒,可熊旅不知从何处查到他的身份伪造,如今真是寸步难行。

斗宜申是斗勃的堂弟,他在楚成王时期就不得志,城濮之战失利后,他一路被贬,从掌握军政的司马贬为工尹,从云端跌落地上,心有不甘。堂哥斗勃被杀后更是坚定了他造反的心,看到无依无靠的侄儿便暗自谋算,鼓动斗子家反叛报仇,让他弃文习武,毁掉他心之所爱,从此只有仇恨,想尽办法让斗子家接近商臣,趁机刺杀,没想到功亏一篑。

“你不用多说!今日刑狱署的人带了灰泥来找我,这是你易容所用之物,我怎会不知,想来商臣已经注意到我了,过不了多久,你我将会遭至灭顶之灾,不先下手为强,日后便为刀头活鬼,在劫难逃。”斗宜申握紧了拳头,目光如刀,如盘旋上空的秃鹫寻找着机会俯冲猎食。

“叔父,是要开始行动了?”斗子家不敢相信,即使他们绸缪多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你怕了?”斗宜申气得快要咳血:“要不是因为你的疏忽,我们能这么快举兵!”

斗子家面露迟疑之色:“叔父,现在外面搜查那么严,我们此刻行动不是打草惊蛇吗?”

斗宜申叹了口气,郁结于心:“难道我们不行动就能逃过吗?不是商臣死,就是我们亡。”

地室里的二人的筹谋虽未被外人所知,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枫跟踪斗子家来到和馆的上房,已三日不见其出来,只见斗宜申来访,出来也只见斗宜申一人,二人关系不言而喻。

和馆为斗宜申担任工尹时所建,在营建过程中就私自铺设暗道和地室,布局他最了解不过,比起把斗子家安排在其他地方,不如安排在在贵胄或外使旅居的和馆,以免被发现引火上身,若是东窗事发也好祸水东引。

若枫在暗处侦查,却没发现远处的樊玶也在观察这里的一举一动。樊玶的武功已不同往日,大有进步,若非内力八成以上的高手,几乎发现不了她,她要不是内力纯厚,耳力超群,敏感内力运行,听见花魁屋中响动,便溜进屋中发现密道,随之跟踪而来,岂能发现这么个秘密——和欢阁的花魁也是个高手。

衡阳宫里,伍举拱手而立,恭敬道:“若不是王子细查,恐怕谁也不会翻十多年前的卷轴,查出元子家的身份伪造。”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熊旅身上,少年英武的他身上已有父辈的沉稳,应对万事的胸有成竹,锐利的目光让一切无处遁形,他挥袖起身,笑道:“之前舒鱼门的刺客刺杀樊氏姐妹逃跑的路线是楚宫最短、最隐秘的路线,任务完成得太过天衣无缝,当中一定有我们的人与其暗中勾结。这个人对侍卫换防有所了解,对楚宫布局了如指掌,并且有机会能沟通群舒,让我一时想到了元子家,他正好官居东广五线之长,那时又派他潜伏群舒,拦截群舒与赵盾沟通信函,不查查他的底细说不过去。”

“没想到他真的有猫腻。”伍举义愤填膺道。

“他进入东广军也煞费苦心,证据一禀上就突然失踪,不正是告诉我们他心里有鬼,潜伏隐忍多年前功尽弃,此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在熊旅看来,就凭身份伪造这一证据就临阵脱逃太过奇怪,和元子家长年隐藏自己的沉稳耐力相矛盾,难道熊酌和此事有牵连?想到此处,熊旅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他了解熊酌,他不可能之前对元子家毫无怀疑,元子家的失踪可能与熊酌有关。

熊旅双手摊开宽袖,袖上的褶皱随之平整,他不经意的自信泰然让旭日都无法比拟:“父王到如今都没有立太子,子反暴烈、子重羸弱,唯有子思可以与之一争,我真是愈发期待了。”

月上中天,樊玶才回到刑狱署,除了在范山的茅庐里吃过饭,其余时间都在若枫不远处观察,如果不出她所料,元子家就待在和馆。可惜只看到斗宜申进出,未曾看到元子家一面。

“你这么晚回来,想必收获颇丰啊。”平南打着哈欠道。

“怎么?你还不睡?”

“我们忙着查案,哪有时间睡觉。”平南晃了晃脑袋,好像能催赶睡意:“快说说,你有什么进展?”

樊玶决定在没有查明元子家要做什么之前,不告知刑狱署她的猜测:“灰泥这条线索不好查,我还需要些时间。”

平南也没觉得不妥,只是点点头:“也是,你刚入刑狱署,万事开头难,你以前是公主自然很难适应这种生活。”

“你那边可有消息了?”樊玶问道。

平南一筹莫展:“我暗自去查了斗宜申,没有什么疑点,哎,目前看来就只是个兵卒失踪,身份伪造的小案,要不是何大人说一定要彻查,我真的快要放弃了。”

何玉的判断没有错,朝堂之下暗流涌动,有一点异常往往都是大事的前兆,所谓履霜坚冰至,一叶而知秋。人们往往窥豹一斑,而对于长期在政坛运筹的何玉,比别人厉害的就是防微杜渐的本事,樊玶暗想。

“叩叩叩”

这么晚了竟然有人敲门。

“何人?”樊玶问。

“奴婢奉何大人之命给平南姑娘送吃的。”

樊玶闻言有些惊讶,平南与何玉的关系匪浅啊!

平南羞赧地微低头,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结巴道:“进,进来吧。”

只见一小奴端着一碗乌鸡汤走进来,汤色金黄,可看见汤里的人参,温热的香气瞬间飘了进来。

樊玶好笑地看着平南:“何大人美意还不赶快接着。”

平南接过托盘,连忙支开小奴,故作生气道:“你怎么也开我玩笑。”

“没想到何大人夜深挂念着佳人,特意差人给你送汤补身子,真是让人羡慕啊。”樊玶嘴角微勾,打趣道。

平南看着鸡汤,羞得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心里不停埋怨何玉,奈何他司败的身份,话到嘴边忍了下去:“要不……你也喝点?”

樊玶笑着摆手:“我可不敢,这可是何大人特意送给你的,你怎能让别人喝,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平南双手捂着汤碗,汤的温度燃得她双颊绯红,鼓着小脸,理直气壮道:“汤给我就是我的了,我给谁喝他管不着。”

“好好好,只是太晚,我可不想喝这么补的东西。”

平南没有继续接话,不太好意思地拿起勺子,故作镇定小口喝起来。

樊玶看到她扭捏的样子,噗笑一声,转了个话题:“平南,我还不会骑马,能教我吗?”

平南见樊玶找到另一个话题,连忙接上:“好呀,你觉得哪天合适,我随时恭候。”

“等这案子过去吧,还有,我会的武功招式不多,你也可以教我吗?”樊玶和泊羽、申迟过招,要不是她内力超常,使出阴招,她是不可能得胜的。若是遇上别的高手,她不能保证每次都那么好运。

“可以的,不过我的武功不算厉害,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招式,若是难点的,可以让何大人教你。”平南用勺子搅了搅鸡汤,把上面的油星子撇到一边,又看了看樊玶,尴尬地笑道:“夜深,的确不该喝这么补的东西。”

“他为何这么晚才送来?”樊玶纳闷,难道何玉不知夜晚不宜喝进补的汤药?

“不是的,之前我受过剑伤,太医说需要大补调养,方可不伤元气,于是他每日定时送补汤给我,这份是今日的最后一份。”

樊玶暗自咋舌,何玉表面不怒自威,私下却是个细致的暖男:“那你可得全部喝下去,别让何大人的好心付诸东流。”

平南懊恼道:“好好好,可是喝多了,好腻啊!”

樊玶笑笑不说话,平南自幼没有父母,如今有何玉对她这般好,真是幸运的……

樊玶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又去和馆暗中观察,等到日晒三竿也未见斗宜申来过,若枫也没有来,心中生疑,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便掩去内力,猫身进入上房查看,这是一间华丽的厢房,无人居住却整洁如新。

在查看了茶具、漆具等用品,确认此屋近来无人居住,斗宜申还时不时进入,说明一定内藏暗间或密道。就在樊玶思索之际,一个小奴开门进来,樊玶立刻悄无声息躲入暗处,将袖中的暗箭射在和馆最高的顶上。

小奴面朝西墙,用手指轻敲了三次,用衣袖中掏出一朵铜草花,发出信号一般,不出一会儿,西墙便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透出昏黄的火光,就算近在咫尺,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可见此处机关制作精良,令樊玶暗暗称奇。

小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里面的人。樊玶莫名觉得这竹筒十分重要,若是把它抢到手,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在小奴完成递交动作,手只退出半尺之时,樊玶身形如影迅速把小奴打晕,趁里面之人反应不及,抢夺了竹筒,在竹筒腾起时抽出,露出里面的竹签,只是一瞬,樊玶就将那上面的字全部看完:“四日后亥时纪山北麓集兵,与舟里应外合。”

短短一句话,令人浮想联翩,交代了举兵的时间、地点,竹签上的“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如今掌管军政的左司马申子舟。这根竹签被谁收到都是谋反篡位的死罪。

里面的男子情急之下使出致命一击,樊玶看到竹签一时愣神,躲闪不了,被打进暗室中,鲜血从口中吐出,将面罩沾湿,虚空中的竹签“啪嗒”一声,掉进暗室的地上。

斗子家不疾不徐转动机关,把密室门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多年的兵卒生活让斗子家通晓医术为自己看病,看到樊玶弱柳扶风的身子,自然知道她身体底子虚弱,不禁讽道:“就你这种病秧子还好意思派出来,商臣身边是没人了吗?”

大逆不道直呼楚王名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樊玶捂着胸口,让她等了许久的“元子家”终于出现,验证了她的想法没错,他就是藏身此处,但眼下他的口气和行动无不摆明他就是乱臣贼子,是让刑狱署彻夜搜查的犯人,纵使樊玶之前不了解“元子家”失踪的真相,但现在证据确凿,他也不再隐瞒,樊玶便无法再为他开脱,她不能和楚王作对,也不能姑息一个以下犯上,扰乱楚国的人。

樊玶这几天都没有时间休养伤口,旧伤添新伤,就算有双重内力护体也招架不了她再次遭受重击。

斗子家朝樊玶再踢了一脚,打算掌心注入内力,彻底了结樊玶,就在他掌心积聚力量的时候,樊玶揭开了面罩,斗子家瞳孔一缩,功力赶紧撤回,险些反噬,他被自己震退三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玶喉中涌出腥甜,轻咳起来,斗子家心生错觉,似乎觉得这不是樊玶,眸中的镇定从容让人无法忽视,樊玶樊瑛两种面容交织重合在一起,不禁问道:“你,你是樊瑛?”

樊玶用手把脸上的血迹抹掉:“元子家,是我。”

斗子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樊玶:“樊玶?你怎么会来?”

樊玶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喘息,伤势似乎很重。

当密室门完全合上,室内笼罩在一片昏黄黑暗之中,斗子家面无表情,在火光下阴森地直视樊玶:“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会信吗?”樊玶直起身子,但气血亏空,无法站起来,仰头看着斗子家,虽然处于低位,但气势丝毫不输斗子家。

斗子家嗤笑出声,一脸桀骜不驯:“我为何需要有人救。”

樊玶身子受伤过重,手无法够到竹签,但是眼神无意瞟到刚才看过的竹签。

斗子家没有丝毫地慌张,就算樊玶看过竹签,她也不能活着出去。这密室是斗宜申亲自设计,机关玄妙,每个零件都暗含玄机,一般人根本闯不进来,他可以在这里肆意妄为。斗子家慢慢捡起竹签,借着火光看清上面的字,不知是否因为火光的闪烁,樊玶感觉斗子家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刚才的斗子家还若无其事,现在眼神中竟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哀伤、恐惧,樊玶心中生疑:“你怎么了?”

斗子家没有理会,将竹签折断丢到火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眉头紧锁像是思考一件大事,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手臂微弯,还保持着扔竹签的动作,仿佛定格一般,看得樊玶莫名其妙,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竹签早已烧成灰烬,斗子家才转眼看向樊玶:“你为何会在这里?”他又问了这一句。

“你愿不愿意放弃原来的打算?”樊玶目光凌厉,她看到斗子家方才的动摇,决定试着问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若是想留有一命,现在转变还来得及,我会帮你。”

斗子家无声轻笑:“多年的叔侄都有所欺骗,我怎能再信你。”

顿时,许多猜测在樊玶的脑袋中炸开,她瞬间恍了神:“你说什么。”

斗子家抽出腰间的匕首,内心似作挣扎,接着双眼圆睁,一鼓作气朝樊玶刺去。樊玶内心失望至极,在她说要帮助他时,斗子家还忘恩负义,欲杀她灭口,即使他与自己有交情,内心也有过斗争,但结果他还是想杀了自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斗子家的匕首堪堪刺破樊玶的衣服,机关门突然被打开,白晃晃的光芒从外面射进来,一颗石子精确无误地将斗子家的匕首打偏,“哐当”一声,匕首掉落,斗子家的胸口也被暗器刺中,伤口小得看不见,却浑身酸软,倒了下去。

鹤发沉冷的少年出现在白光中,雪白的头发和背后的阳光融为一体,刺得樊玶睁不开眼睛,但能感觉到少年阴恻恻的目光和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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