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老实人的嘴脸(2 / 2)
“老马,咱们都是老兄弟了,一路风雨过来,这些话还用你说么?”
“嘿嘿,刘公公,咱家可不敢跟你称兄道弟,咱家对你忠心耿耿,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咱家不过只是个内承运库的领太监罢了,而且两年来,其他人风光无限,老兄弟们自不必说,便是钱宁刘忠张锐这些家伙,个个都混的比我风光,你说你的眼中有我马永成么?”
刘瑾道:“话不能这么说,内承运库的职位可是要职,再说你当初也是自愿去任职,咱家说过一句不字没?还不是遂了你的愿?”
马永成脸上色变,啐了口吐沫道:“睁眼说瞎话,咱家若不是有自知之明,明知真正的要职你压根不会交给我,又怎会退而求其次?内承运是要职不假,可我何曾有过一丝一毫自主之权?你早就说了,内承运库进出款项钱物都需经你手批准,我不过是你放在在内承运库的一个傀儡罢了,方便你从内承运库中取用钱物,替你控制内廷其他衙门的钱物供给,限制他们的行为罢了;我马永成虽愚鲁,但可不是白痴,这些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刘瑾脸上青白交替,叹道:“你当然不是白痴,你比他们都高明。”
马永成冷笑道:“那也不敢当,我马永成也是人,可惜刘公公从没将我当人看,我总希望着刘公公有一天能明白我马永成是忠心耿耿的心腹,能够想到我马永成,能够一碗水端平。别人成天吃肉喝汤,哪一天我也能在公公的恩泽下捞一碗尝尝;只可惜我等了两年,却没等到这一天来。”
刘瑾咂嘴道:“这个……其实咱家已经打算……”
“骗谁呢?你觉得这么说话有意思么?”马永成冷笑打断刘瑾的话:“你若有此意,这次新增内衙不是最好的时机么?你心中可曾有半分想到我马永成?还不是内定了高凤和谷大用么?这两人吵吵闹闹跟你闹别扭,反倒为你所器重;我不吵不闹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你便是这么对我?”
刘瑾哑口无言,马永成说的确实是真的,自己压根也没考虑马永成,自己认为马永成也许满足于现状,也不会吵闹不休,却没想到,马永成心中已经积聚了如此多的怒火。
“马兄弟说的是,你有如此多的抱怨,为何不早跟咱家推心置腹,咱家还以为马兄弟淡泊名利,不欲劳神费心,你若早说,咱家岂会不给马兄弟尽力去安排?哎,也怪我,平时琐事繁忙,跟老兄弟们交心不多,倒是忽视了兄弟们的感受了;总而言之,是咱家的疏忽,今后定会改正,你放心便是。”刘瑾一副痛心疾的摸样。
无论如何今日要稳住马永成,马永成主动前来,声称掌握了解决钱宁之事的对策,做些姿态诱惑他说出来才是正经。
然而马永成一句话便粉碎了刘瑾的企图:“刘公公,你也不必做这些样子,别人或许我不了解,但你刘公公我却是了解的,我也不指望你能施惠于我。在这内廷之中,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所以今日我便来向刘公公要个官儿,若是刘公公能答应我,我便助你解决了钱宁,且滴水不漏。”
刘瑾沉默了,盯着马永成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没想到马兄弟对我刘瑾竟然已经失望至此,也罢,也不必多解释了,再解释反倒显得咱家虚伪的很。你说你想要什么?”
马永成道:“我想挪挪位置。”
刘瑾道:“司礼监秉笔如何?这可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地位在内廷之中也自崇高,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倒是一句话的事儿,大不了除了一个秉笔的名便是。”
马永成摇头道:“我可不稀罕秉笔太监的职位。”
刘瑾皱眉道:“这是什么话?秉笔太监责任重大,皇上口谕圣旨乃至奏折的披红都由秉笔承担,在你口中竟然如此不堪?”
马永成冷笑道:“咱家是就事论事,秉笔的权力自然不小,但在你刘公公的司礼监里,谁不是提线傀儡?岂有半分权力?叫我说都不如在内承运库中自在。”
刘瑾怒极,喝道:“那你要什么?难不成要我让位于你,你来当这个司礼监的头儿不成?”
马永成道:“咱家倒也没敢这么想,刘公公的职位谁敢抢?这不是找死么?咱家只要御马监掌印太监的职位,另外,御马监三千御林军可不准公公派人提督。”
刘瑾怒极反笑,笑声尖利刺耳,院中高树上堆积的厚厚积雪仿佛也不堪声波所扰,扑簌簌漫天而下,将两人的头脸身上落得一片雪白。
“马公公,你怕是失心疯了,跑到我这里一番胡言乱语,咱家念及昔日交情,今日且不跟你计较,还是老老实实回你的内承运库去当差,莫做这白日大梦吧。”
刘瑾抖抖身上的落雪抬脚便走,马永成低声喝道:“刘公公若是不答应我,我这便去御花园求皇上给我个厂督的职位,反正还空着一个缺,钱宁要得,我便要不得?”
刘瑾一愣,旋即冷笑道:“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么?你有多大的功劳?皇上会理你这个茬儿?”
马永成冷笑回应:“咱家自然面子小,但公主的面子如何?”
“公主?”刘瑾冷笑道。
“正是,康宁公主已经答应了咱家的请求,要在皇上面前推荐我任厂衙督主之职,莫说你不信,咱家会证明你看的。”
刘瑾心头念如电转,马永成这么做便是要把水搅浑,趁着钱宁作乱的时候在给自己添加混乱,皇上如果真的答应了马永成,新增厂衙两个督主的职位便全部飞了,谷大用和高凤还不疯了么?
另外钱宁和马永成这两个反骨之人执掌东西二厂,宋楠的锦衣卫衙门更是跟自己不对付,如此一来,自己把着个内厂的空壳又有何用?无东西厂的合力扩张,又怎会起到削弱锦衣卫衙门的权责的作用?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岂非化为泡影?更郁闷的是,还在内廷培养了两个实力人物成为自己的心头块垒,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种种不利之处如洪水猛兽般的涌上来,刘瑾赫然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上,这一**袭来的巨浪忽然便要将他自己为经营的稳固之极的大船给掀翻了。
刘瑾猛然间觉得,这些事在短短数日之间便爆出来,事前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半分的估量,一步步一件件就像是一张按部就班的大网向自己罩下来,明显有蹊跷之处;好像是有人计划好了一般。
像马永成,他就算心计艰深善于隐忍,又怎会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钱宁就算对自己不满,也不至于将此事跟马永成这个窝囊废来说明;再说钱宁又怎会掌握到钱宁的所谓把柄,又怎敢理直气壮的前来跟自己交易;看准自己正处在混乱之中便来浑水摸鱼,这个时机的掌握可谓妙到毫巅,马永成有这个本事么?
一个个疑问和不寻常之处瞬间涌满刘瑾的脑海,刘瑾慢慢的理着纷繁的头绪,猛然间脑海中像是乌云中亮起了一道闪电,一切在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若马永成所言不是扯谎,则康宁公主会在皇上面前替其进言,而康宁公主又怎会为马永成进言?她没有任何理由替马永成来贸然干涉内廷任命,唯一的解释是,有人让公主这么做。
而这个能够左右公主的人,除了皇上太后,那便只有一个人,此人便是——宋楠!
一想到这个名字,刘瑾便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这段时间自己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个阴影:宋楠轻易的屈服于自己,同意复开西厂且昏头昏脑的提议增加一个内厂衙门,以宋楠的精明,岂会出现如此昏招?一个这么明显的破绽在眼前,自己竟然视而不见,宋楠要是这么容易对付,也不会从一个边镇小将混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佬,混到了连英国公都嫁孙女在背后支持他的地位了。
而且公主跟宋楠之间虽然看似撇清,但在刘瑾看来,却别有隐情,若不是涉及公主,刘瑾不敢大肆的派人去探查,怕是早就找到宋楠和公主之间藕断丝连的证据;如果公主对宋楠余情未了,凭宋楠的本事,恐怕会将公主玩弄于股掌之中,更别提是让公主为马永成说两句好话了。
刘瑾鼻尖上沁出汗来,身上因为惊骇和恼火而无意识的颤抖,面目也狰狞扭曲,口中不住的喃喃咒骂。
马永成见刘瑾这幅摸样,心头虚,生恐刘瑾一怒之下先砍了自己,刘瑾可真的会这么干,事后他也必有办法搪塞。
“刘公公,刘公公你怎么了?”马永成抖着嗓子问道。
刘瑾一惊清醒过来,瞬间做出了决定,既然宋楠是幕后推手,自己也犯不着跟马永成在此嚼舌头,要想解决此事还要找宋楠才成;当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勉强一笑道:“马兄弟,此事过于重大,容我考虑考虑如何?明日一早我必给你答复。”
马永成吁了口长气,心中暗暗得意,刘瑾总算是屈服了,宋楠说他一定会屈服,果然算无遗策,当下恢复恭谨,躬身笑道:“遵公公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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