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2章:暖风熏得游人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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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江城楼里,真正能得到客人公认的“都知”只有三人,那就是郑举举、薛楚儿和醉红了。三个人中出道最早的是郑举举,她以颇具大将风度,善以快刀斩乱麻处理尴尬场面而著称;到后来年华渐老,又性情傲僻而慢慢隐退。接下来的是薛楚儿,她伶俐乖巧,八面玲戏,最能顾及周全;可惜终被当地最富裕的钱老爷量珠娶走,远离欢场。最后便只剩下出道较晚的醉红了。

醉红算得上江城楼中的佼佼者,秀目粉靥,高挑身材,纤细的腰肢,颇是婀娜多姿。其实,在这座边陲小镇要找醉红这般容貌的女子并不难,她之所以能脱颖而出,七十八岁就荣任“都知”,全在于她的这半年来,随着大明与鞑子休了战事,走上互市的路子,似这等繁华小镇就相对安全多了,来往的商客将此地的风土人情,丰盈的物产带回了中原,而游学的学子则将此地的美景经过他们的学识化作了锦绣文章传到了中原,或者是用于科举文章,所以才半年的功夫,这座边陲小镇算是彻彻底底的热闹了一回了,那些致仕的官员无权无势,整天无所事事,于是都来到了这边陲小镇,在青楼歌馆集中的江城楼里举行文酒之会,随便找个名目,大伙儿凑个份子,无非是借着声、色、文、酒,来填补生活的空虚,排遣胸中的悒郁。

这种文酒之会,除了散闲官员之外,也常邀请文人雅士凑趣。场子里,除了丝竹管弦、轻歌妙舞和pei酒女郎外,还必须有一位才貌出众、见多识广、能言善道的名妓主持宴会节目,这种节目主持人就称为“都知“。“都知”可不是容易做的,除了容貌举止要能压住阵脚外,还必须善于调排周旋,不但要制造出整个场子的气氛,还要面面俱到,使与会者皆大欢喜才行;就个人素质而言,要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才算全面,醉红模样虽说不是最出众的,但胜在曲儿唱得不错,几个月前也不知那个落魄的书生,酒醉之余唱了两首诗词,醉红觉得这词儿就是为她所唱的,当即寻了一把古琴,张口便唱了出来,这一唱便唱得声名大振,如今她所在的江城楼的妈妈,也把她视为金字招牌,江城楼也因醉红的这两首动人的曲子,一跃成为小镇最致命的青楼了。

这种诗词所营造的效果,算是让小二哥羡慕死了,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做买卖还就得有个好诗词,那些落魄的文人说银子没有,可肚里有货啊,锦绣文章没准儿一吐就是个大唐呢,他可听说了,在唐宋的时候,人家那大诗人李白,大学士苏东坡随口吟唱了几句,留给字儿就让太白楼,东坡居声名大振,还有那个什么楼外楼的,不过是那个落魄的文人,题了句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这座立在西湖边上的小楼,一跃成为杭州酒家的饶楚了,这些酒家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人都能说出来的名楼,可不是他们的酒菜,风水比自己的好,而是人家的运气好,碰上了一个会写好诗词的文人墨客而已,当然了除了这个之外,也不是一点本事不讲究,就说自己这酒肆吧,卖茶也卖酒,这些买卖可不是吃一回就捞一笔的买卖,得讲究个放长线钓大鱼才行,吃的是熟客,可世间拿来的那么多的熟客,所以这熟客还得从生客上来,当真把生客都变成了熟客,这买卖也就做起来了,自家的这酒肆在边陲小镇谈不上第一楼,但也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高档酒楼,靠的就是日日来的熟客,喝上一杯茶汤,吃上一杯酒,银子虽不多,但细水长流,总能有的,店小二做了多年买卖,与这其中的道理看得明白,要这生客喜欢这酒肆,除了自己这掌柜兼跑堂的会说话之外,还得有些眼力劲儿,骨子里不能太小气,处处透着商人的市侩,要说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最看不起的可就不是商人的市侩么,这一壶茶汤放在往日或许还能值些银子,可放在今日就未必值钱了,自己拿出来看上顺眼的,有些买卖可做的,送上一壶茶也要不了几个钱不说,还能给往来的商客一个好印象,没准儿眼前的这父子二人是哪家文学大家一时高兴给了自己一首诗词,或赐了一个墨宝,这银子可不就是大把大把的赚么,这做生意就好比山里的猎户下套,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么一番思索,小二哥再看这父子二人说不出的顺眼,虽说那孩子语气透着几分不悦,他也不在意,眼看孩子的茶杯空了,顺手提起了茶壶又往杯里须了上一杯茶,陪着笑容道:“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么,小哥这一路走来,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城里有不少的鞑子吧?”

世子不动神色地顺着窗台看了一眼外面,酒肆的下面是一条并不宽阔的街道,即便街道并不十分宽敞,但集聚在此的商家店铺可不少,骡马店、酒肆、茶楼、店铺、药铺、肉铺、烟店、杂货铺、绸缎庄擦、比比皆是。上百幢店铺,鳞次栉比地分布在街道两旁,每个店铺门前站着一个汉家男子大声叫卖,声音彼此起伏,倒也热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涌入最多的还是蒙古人?”

“看到了?这能说明什么?”世子皱着眉头问道。

小二哥眯着双眼一笑道:“小哥你是没看仔细,不明白不怪你,我给你说道说道。”说着喝了口茶,笑着道:“小哥你别看这边陲小镇不大,可街道的规矩却不少,就说左侧的“蝎子街“吧,同样是商业街,这条街可就不一般了,首先它是依山傍水,南北走向,背靠青龙山,面临常明河,北窄南宽,外形酷似蝎子,因而又称“蝎子街“。街道以拐弯为段落,自北向南,分为上街、中街、下街。上街以小作坊、手工艺为主;中街以商业贸易为主骡马店、酒肆、茶楼、店铺,分列街道两旁,栉比鳞次;下街大多以河流运输往来搬运为主,整条街道也是小镇最长的,有两百丈,最宽处约两,最窄处也有一丈。街道两旁店面是一色的黑漆铺板门,木架板楼,檐下廓枋遍饰木雕,门闾花格。以青砖封火墙分户,这是大商客的店铺,一进两重一天井,或一进三重两天井,前为铺面,中为客厅厢房,后为生活区。马头墙上花鸟瑞兽,或浮雕,或彩绘。门面圆木柱下,或圆形或多方形立石为托,刻有浮雕花纹。檐挑镶有双凤朝阳、金鸡芙蓉、传奇典故等镂空建饰。街面中间是用青一色的卵石砸扣,两边水沟青砖铺设。逢年过节,号灯对联交相辉映,商客走入此处,仿佛走进古诗词的意境,古色古香,古朴典雅,曲径通幽,让人舍不得出来。

单说这街道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再说这店铺的买***起其他街道三五日一开,此处是日日有集。每日清晨,户户打开铺板门,迎门支起货摊,摆放百货,货物卖的可不是寻常的杂物,而是来自中原的好东西,苏州的丝、棉织品,南京的绸缎,景德镇的瓷器,广东蔗糖、安徽、福建、湖南的茶、四川的布头笺、冷金笺、麻纸、竹纸,安徽的凝霜、澄心纸、粟纸,浙江的藤纸可都在这儿,还有来自占城、真腊、三佛齐、吉兰丹、渤泥、巴林冯、兰无里、底切、三屿、大食、大秦、波斯的象牙、珊瑚、玛瑙、珍珠、乳香、没药、安息香、胡椒、琉璃、玳瑁等几百种商品也都在这条街上,每日的早晨,做买卖的人莫不是语言轻快,声调委婉,圆润如歌叫卖着他们的物品,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客,你看看这些马车有不少吧,告诉你他们可不是蒙古人,他们来自富庶的江南,京城、以及宁夏一带,还有西洋诸国,据说来得最多的要算占城、真腊、三佛齐、吉兰丹、渤泥、巴林冯、兰无里、底切、三屿、大食、大秦、波斯、白达、麻嘉、伊禄、故临、细兰、登流眉、中里、斯伽里野、木兰皮这些西洋小国了,他们

驮载着金钱,驮载着风险,驮载着骄傲,驮载着九州的风俗和方言来购买他们的梦寐以求的丝绸、瓷器、糖、纺织品、茶叶、五金!“说到这儿,店小二面上一热,笑着道:“不怕小哥笑话,我也算是个商人,经营的酒肆在当地也算排的上号,日子比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可这蝎子街,我都不敢走进去!”

“怎么掌柜的不想进去看看?”世子仰着脸一脸好奇的问。

店小二又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喉咙,道:“瞧小哥这话说的,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这可是圣人的道理,在下不敢说做圣人,可这圣人的道理还是明白,这样繁华的街道,不想进去那才是怪事,之所以不进去,那是因里面的好东西太贵,我一个小本经营的酒肆,看着光鲜,则是还不如这帮西洋商客呢?”

世子一言不发,事实上就算小二哥不明说,他也看得出来,这条蝎子街商市富庶繁盛,石板街不宽,两侧商店毗邻,有前店后宅,也有下店上宅,有的店楼落地花窗,可谓是包罗万象了,说是这小镇的富贵街并不为过,蒙古人以游牧业为主,除了数不清的牛羊外,并无多余的东西,这种单一的经济模式让蒙古人除了放牧之外,并没有更多的经济来源,所以在生活上蒙古人更多的是依赖中原为主的,这也是为何双方的征战总也停不了,这其中并非是蒙古人愿意打仗,更多的是时候他们并不想打,但生活需要迫使他们不得不去打罢了,一个长期靠战事去获得生活必需品的民族,自然活得不如大明达官贵人,商客,学子来自潇洒,他们甚至比不上远道而来的西洋商客,口袋里没银子又如何敢走入这繁花似锦的街道呢。

店小二看父子二人似有听下去的意愿,反正饭点已经过了,今日也没什么生意,难得碰上了这么两个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小二哥也乐得愿意说一说了。说到这儿,他将手指指向了正对面的街道对脱脱不花道:“客官你再看这条街道,单说长度不过十丈,宽窄不一,就说这货物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除了富贵闲人不愿意去买的劣质烟草、草药、以及手感并不好的丝绸、再就是粗茶了,唯一能吸引目光的也就是这些铁器了,只是这铁器一直是朝廷禁止买卖的,这次互市朝廷是放开了,铁器到是多了不少,可你看这些蒙古人他们就是买不起啊,一头羊,一头牛,一匹马倒是能换一些铁器,可好东西也架不住人多啊,买卖人都知道,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来这小镇的蒙古人可不少,都以牛羊马换铁器,这牛羊马还能值钱么?所以我才说啊,鞑子的可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子民的困苦,还异想天开的想要恢复祖上的霸业,不怕两位笑话,这半年来来我酒肆吃酒最多的西洋人,其次就是江南人,唯独那些蒙古人极少来,就算来了也只是喝上一杯劣质的黄酒,你说他们苦不苦,有好事的人给鞑子算了一笔账,说这江南的百姓一年的收入在四十五两白银左右,除掉一年的吃吃喝喝,还可以剩下五两,而一个蒙古人一年要放羊两百条牛羊,修剪两次羊毛,才有三十二两白银,除去一年吃喝穿衣要花费三十五两白银,也就是说,蒙古的百姓辛苦一年,还要负债三两,才能过活,根本没有剩余的银两,寻常年月到也罢了,一旦遇到饥荒,普通人家会立刻陷入困境,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了,那蒙古可汗若是知道自己百姓如此困苦,就该知道这仗就不该打,两位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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