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梁洲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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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河流向由北向南,自皇城东侧流淌而过,有水道与宫内湖泊相连,为此水道附近的青石深巷,才有了龙溪巷之名。

虽然距离皇城很近,但龙溪巷算不得富贵之地,住的多是宫里地位不高,退休后又无家可归的老太监宫女,些许因公致残的暗卫也会安置在这里。

明月当空,清冷月色洒在青石深巷内,建筑群间灯火星星点点,其中一处宅子里,传出三弦的清脆调子,以及沙哑哼唱:

“噔~噔噔~……”

“六月里来热难挡,满山的麦子遍地黄,长工割麦日头晒呀~掌柜的坐凉房,谁留下尘世上人两样……”

调子是《梁洲谣》,很出名的小调,梁洲那边几乎无人不知,夜惊堂都会哼几句。

但因为这曲子有鼓动穷苦百姓反抗不公的意思在其中,京城的老爷们又看不得百姓贫苦,所以这调子在京城基本听不到。

小院之中,头发花白的柳千笙,穿着粗布衣裳,靠在一张竹质躺椅上,怀里抱着三弦琴。

自从仇天合一番劝解,放下了心中那口气后,柳千笙整个人气色反而比往日好了不少,透着股看透世事后风轻云澹。

院子之中,站着个很结实的小孩,正在光着膀子扎马步。

小孩名为佘小虎,能取这么糙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铁臂无常佘龙的种。

因为柳千笙本身是拳魁,还教出过蒋扎虎这种徒弟,在被招安后,京城慕名而来想让子侄拜师的人可谓踏破门槛。

但江湖之上,名师难找,好徒弟更难找,哪怕是神仙,也很难把一块朽木凋琢成未来的武魁。

柳千笙有暗伤,心中那口气也散了,寿命最多也就三五年,想尽快挑个关门弟子传承衣钵。

能在京城立足的高手,基本上不缺家业,在给子侄打底子这事上从来不含湖,还有王太医这种顶尖医师保驾护航,堆出来的好苗子并不少。

柳千笙物色良久,最后挑了佘龙的儿子,并非因为其天赋悟性一骑绝尘,而是‘小虎’这两个字,是他对关门弟子最大的期望,佘小虎就叫这名字,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

佘小虎年不过七岁,还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得了多大一份机缘,只知道他爹这些天开心的和猴子一样,天天叮嘱他和这个老师父好好学。

眼见柳千笙一直在哼曲子,也不用戒尺打他,佘小虎有点茫然,想了想询问道:

“柳爷爷,你唱的是什么呀?”

柳千笙手里的三弦未停,半眯着眼开口道:

“梁洲那边的曲子。”

“梁洲这么苦吗?”

“这算什么。能在地主家当个长工,一家老小吃上糙饭,在那边都算安稳日子。”

柳千笙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讲述道:

“老夫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爹被马匪杀了,娘被马匪抢了,在马匪窝里吃糠放羊干杂活,才捡了一条命。

“那边有狼,放羊被狼叼走是死,丢了羊也得死,被逼的没办法,就自己瞎琢磨,趴在地上听动静,起初能听到十丈,而后半里,最后几里内的风吹草动,都净收眼底……”

“那羊是不是就没丢过了?”

“呵~到那时候,老夫已经不放羊了,把马匪头子活剥了皮,挂在匪寨外面当旗子。”

佘小虎眨了眨眼睛,显然被这话惊到了:

“土匪官差不管吗?”

“那边朝廷管不到,所以才有了江湖。老夫不是什么好人,私贩盐铁收贡钱,梁洲百姓皆称老夫为‘洪山匪’。但他们忘了,老夫称霸之前,梁洲边塞是个什么场面。

“没有王法也没有江湖规矩的地方,人便没了顾忌,心肠远比狮虎毒辣,群雄割据你来我往,烧杀掳掠屠村灭门的事屡见不鲜,没人给他们做主。而老夫收了贡钱,至少马匪不敢踏进洪山帮的辖境半步,每年庄稼收了还会给他们留下点口粮……”

噔~~

柳千笙正说话间,手里的三弦琴忽然一顿,发出悠长颤音,双眼也睁开了,望向了龙溪巷的入口方向。

佘小虎还在听故事,见老师父不说了,有些疑惑。

“从后门回去吧,明天不用来学拳了。”

柳千笙放下了三弦琴,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

“往日搜刮百姓之罪过,老夫难辞其咎,但这错,根源一直在朝廷不作为。你身在官宦之家,往后也是朝廷中人,以后要记得老夫的拳法,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逼出来的,争取解决了源头,别再让梁洲出现下一个柳千笙。”

“哦。”

佘小虎显然不明白,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似懂非懂的点头,收起马步快步从后门跑了出去……

——

哗啦啦~~

渠中溪水,自石板下往南薰河流淌,发出细微轻响。

龙溪巷外的小街上,做行商打扮的郑坤缓步行走,肩膀上挑着两个箩筐,里面装着卖了一半的货物,目光则在周边建筑群间打量。

在抵达街口附近后,做寻常管家打扮的石彦峰,不动声色靠在了近前,做出打量货物的模样,低声说道:

“已经摸过周边,有三个黑衙官差巡防,分散龙溪巷几个出入口,看起来是用来防止柳千笙逃遁,拦不住我等。”

“确定柳千笙在里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只要靠近,柳千笙必然能察觉,没进去。不过黑衙捕头巡逻的路线来看,应该住在龙溪巷中间。”

郑坤见此,便把箩筐放下,整理了下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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