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明昭晰(1 / 2)
婴儿世间最快乐,因为不知何为痛苦。
婴儿世间最可怜,因为不知何为痛苦。
这是朔方伯府里如此寂寞的一天。
鲍仲清的灵堂中,他的棺木紧闭,他的灵位默然,他留在世间的儿子笑容天真。灵香袅袅,童声绕绕。
这种初生儿的纯粹和灿烂,将灵堂里的阴翳都驱散了。
灵堂一时无戚容。
伏地未起的奶娘,悲伤也只是为自己。
新婚未久的重玄胜和易十四,看着这个单纯的小人儿,不免会畅想自己以后的生活,也都十分喜欢。
只不过十四不怎么说话,喜欢也都藏在眼角眉梢,不太表露。而重玄胜几次三番向小玄镜示好,都被无视了。
姜望逗了小玄镜一阵,逗得他笑个没完。
对于照顾小孩子,他很有些经验。
因为安安还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推摇篮呢。
不过鲍仲清的这个儿子是特别给他面子。
哪怕他只是哈个气,随便戳两下脸蛋,小玄镜也乐呵呵的。
白幡缄默,其乐融融。
看着正与小玄镜逗乐的大齐天骄、年少王侯,苗玉枝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忽然就道:“镜儿和武安侯这样投契,真是难得的缘分……不知武安侯愿不愿意收个义子呢?”
现场一时静了。
只有襁褓中的幼儿,还在没心没肺的笑。使劲打着姜望的手掌,像在击掌附和似的……憨态可掬。
这个提议显然是苗玉枝突然的想法,事先并未与任何人商量过。
因为连鲍易都很惊讶。
但这位九卒统帅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旁观这一幕。
重玄胜哈哈一笑,不着痕迹地往前挤了挤,把姜望拉到身后:“姜武安还没成亲呢,连个订婚对象都没有,现在当爹,不太合适啊……不如我来?”
义父义子,不是什么简单的关系。
就如易星辰收十四为义女,那是正儿八经地录名于易氏家谱,真个要把十四当女儿来照顾的。如果有一天,十四在博望侯府受了委屈,易家是第一个要给十四撑腰出头。易星辰若是不幸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易十四也需为他披麻戴孝。
如此严肃的一件事情,苗玉枝这样脑子发热、突然开口,已经算得上失礼。
尤其姜望这人,总是容易感情用事。突然多个义子,就是多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姜望自己不可能答应,重玄胜也不会允许他答应。
不过重玄胜虽只是随口拦了一句,他本人倒是也并不介意当这个爹。反正他自认是没什么责任感,对鲍家也不存在不好意思。只要给他一个口子,鲍家重玄家一把抓,也不是没有机会……
今天他成了鲍玄镜的爹,明天鲍易就是他的爹,四舍五入他就是鲍家继承人啊。
“胡闹。”朔方伯对苗玉枝的呵斥姗姗来迟,又恰到好处:“干契之礼何等慎重,岂能这样轻率出口?还不跟武安侯致歉?”
却是压根不接重玄胜的话茬。
“父亲训斥得是。”苗玉枝也自知失言,抱着儿子又对姜望行礼:“武安侯莫怪,是玉枝失礼,见镜儿这么喜欢你,想着一出是一出了。”
姜望温声笑道:“小孩子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冲我笑,说不定明天就不认识我了。”
苗玉枝道:“我是觉得……镜儿这么喜欢你。就算忘掉了,也会重新喜欢上的。”
这话实在有些动人。
孩童的喜欢,天真纯粹。
但姜望只是笑笑,伸指戳了戳小玄镜的脸蛋,并不说话。
小宝宝还是什么都听不懂的年纪,只咯咯笑着,用脸蛋蹭姜望的手,亲昵极了。
苗玉枝抿着唇,又道:“当然,武安侯风华正茂,尚未成家。义父义子什么的,并不合适……是玉枝糊涂了。”
“好了,姜武安姜大爷,该回去了。”重玄胜道:“南疆那边不是才来了信,还有事情等你处理?”
“哦,对。是要回去处理。”姜望恍然想起来般,转过头,与小玄镜、苗玉枝、鲍易,一一道别。
苗玉枝本以为小玄镜会哭闹一番,或者说她希望小孩子会哭闹一番。
但襁褓中的这个婴儿,大概是耍累了,姜望前脚刚走,他就闭上眼睛,快乐地睡起大觉来。
送别了姜望等人,鲍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对苗玉枝道:“丧礼结束了,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苗玉枝温柔地轻摇着襁褓,轻声道:“镜儿他……”
鲍易直接道:“孩子伱可以养到两岁,两岁之后我亲自带。”
声音相当温和,但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苗玉枝看了一眼仍跪伏在地上的奶妈:“奶娘她……”
鲍易只道了声:“你看着处理吧。”
便自转身而去。
苗玉枝刚刚怀上孩子的时候,鲍府就专门养了五个奶妈。衣食住行都有讲究,每日蔬食都不同,全是由资深御医精心调配。让小玄镜出生之后,每天都有不同口味、不同灵气的奶水喝。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很难开不了脉。
当然,这只是世家名门提高子弟下限的办法。修行终究是自我探索的过程。如柳玄虎之辈,该推不开天地门,还是推不开天地门。
除了健康的奶水之外,奶妈作为经常陪伴婴儿的人,还必须有足够的素养。一言一行都要合礼。
现在这个奶妈,贸然把孩子抱进灵堂里来,失礼之极,自是不能再要了。
苗玉枝抱着孩子立在鲍仲清的灵堂中,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苍白又瘦削的脸,贴近了襁褓,轻轻地摇啊、晃啊……
……
……
“鲍玄镜,鲍玄镜。”
马车驶离了朔方伯府,重玄胜堆在车窗边,颇有感慨:“王侯将相谁妒?千百年来私事。”
“是啊。”姜望坐在对面,也附和地叹道:“鲍家两兄弟争来争去,最后这鲍家既不是鲍伯昭的,也不是鲍仲清的。不知道鲍玄镜长大之后,会如何看待这段故事。”
“怎么看待?”重玄胜笑了:“英勇的伯父,英雄的父亲,荣誉的家族……世代名门,忠烈之府!”
姜望若有所思:“对很多人来说,修史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由此愈发能见司马先生的伟大。”
“你倒是越发懂史了。”重玄胜嘲笑道:“过两天是不是又要进宫去背书了?背到哪一卷了啊?”
姜望懒得理这茬,只自顾自道:“鲍玄镜这个名字还挺妙的,现在也天真可爱。希望他以后比他的父亲更有才能吧,同时不要像他父亲一样没有底线。”
重玄胜道:“这个名字的妙处,你并没有真正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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