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世上已无龙宫宴,何及天宫坐客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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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王夷吾严格冷酷,不近人情,现在竟还笑呢。

小孩真好,百般无害。

鲍玄镜直起身来,谢过王大将军的雅量,又对重玄遵行礼,对计昭南行礼:“鲍家小子,见过重玄阁员,见过计将军!爷爷说,出门外在,勿辱国声,玄镜年纪小,不很懂事,肯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诸位长辈可要多多关照呀!”

童声清脆,如鸣环佩,听来是种享受。

他又抱拳,极有模样地拱手一圈:“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各位叔叔、各位姨姨,爷爷、前辈,在下就不一一行礼,以后咱们会认识的!”

朝气蓬勃!幼有大志!

这可不就是史书上应运而生、万载难逢的主角人物吗?

钟玄胤极爱英雄诗,忍不住道:“鲍玄镜小道友,尔欲何座?”

鲍玄镜又开始那种背课文的语气,一本正经地道:“爷爷说,男儿当有远志,永争上游。我从也。”

他握紧小拳头,穿过坐着的人群,认认真真地往前走,看得出来有些紧张,但还是很勇敢地走到了前面,第一排已坐满,他坐在了第二排的第一个位置。

坐在第一排的披甲覆面怪人,回头看他一眼,很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爷爷说,爷爷说,一口一个爷爷说。小子,我看你也有些天赋,不输我当年,怎么是个爷宝孩儿?”

鲍玄镜极认真地道:“我是娘宝,爷爷说的话我要听,娘亲说的话,我更要听哩!”

当成年人的揶揄取笑,被小孩子认真对待,堂堂真人,竟不知怎么继续。

这小屁墩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当年叫某人一声太奶宝,可是被追了七条街。

娘希匹的,那会儿还多小呢!体力真够好的!

“也好,也好。”披甲怪人隔着面甲,抚了抚须,假装自己是个胡子很长的智者形象。

小玄镜歪头看着他:“叔叔,你怎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披甲怪人道:“我有一颗纯粹的求道之心,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

多大的脸才能在顶级天骄云集的朝闻道天宫,说什么“普通人的身份”啊。

小玄镜肃然起敬,又问道:“不普通叔叔,您小时候不听长辈的话么?”

披甲人昂起甲面:“某素有主见。”

小玄镜‘噢’了一声,又问:“主见叔叔,你怎么憋着嗓子说话呀?”

披甲人不愉快了:“乱讲,这就是我本来声音,不自然吗?”

“听着像鸭子。”鲍玄镜实话实说。

“这是上课求道的地儿,不是聊天的地方。安静点。”披甲人转过头去,不聊了。这小屁墩一点不可爱。若是换个地方遇见了,定要狠狠打屁股。

齐国鲍家鲍玄镜,今年八岁半,爷记下了。

鲍玄镜并不是唯一一个走进朝闻道天宫的孩童,或者说,他虽然已经完全地适应了现世,开始展现天赋,但绝不会展现这个世界上还不曾出现过的天赋。

打破常识,是要迎接猜疑的。

尽管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看穿他的来历,但也需要一段不那么受关注的时光,来肆无忌惮地生长。

他在漫长的时间里落子,最终赢得这具现世道胎,十月生长,降生于世,已是完完全全的被现世意志承认的人族。无论怎么追溯,都没有问题。从命格到肉身到魂魄,谁来查都是一样。

刚刚降生的那段时间,还因为童身难以容受超脱见识,而影响身魂状态,不很稳定,有时候甚至不太能控制情绪,常常思考一会儿就要沉眠,以至于常有断子,这是他很多布局都只摆个开头在那里的原因——有个开头就够了,待得逐步成长,自然可以慢条斯理地拾起。

那段时间他极力避免和衍道强者碰面,也会主动避让过分聪明的人,比如博望侯重玄胜。

但八年半走过来,他已经彻底适应新的身体,真正开始属于鲍玄镜的人生。

不夸张地说,他现在走到紫极殿去都可以。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人。

也真正是鲍家子弟,齐国临淄人士。

哪怕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一直追溯到源海,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唯一有可能产生问题的,是他的行为——他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超出“鲍玄镜”这个身份。

他这一次非常谨慎,埋了很久的线都不去收,力求让一切都自然。自然地欢笑,自然地发生。

因为他已不能输。

幽冥神祇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至少是与幽冥大世界同寿。短暂的失利放在漫长的生命里,其实是必要的落子。

现在则不同,他已将所有的可能性,赌在了这一生。

他已经做好准备。

他甚至敢陛见齐天子,敢任由齐国文武百官审视,当然也不怕来朝闻道天宫。

如果说重玄遵是当代人族天赋的顶点,那他也只会在这个层次。

此外就是一个八岁半的贵公子,应有的教养。

第二个走进朝闻道天宫的少年,年龄就要稍大一些。

穿一领武装到极致的甲衣,内衬锦棉,外罩黑袍。腋下夹着一顶枪盔,腰间仗刀,背后负弓,箭囊挂在垂手可及的大腿右侧,左边的绑腿上还挂着一支棱状的短刺——这小子十八般武艺,应都熟稔。

五官稚嫩,却能见悍气。

倒是懂礼貌的,警惕地巡视一圈:“请问——随便坐吗?”

“当然,这里不以实力或身份排序,只讲先来后到,有空位就坐,想坐哪里坐哪里。”天人法相看着他:“这位小道友,尚不知你名姓,岁月几何?”

甲衣少年挺冷峻:“宫维章,今年十二。”

原来这位就是宫希晏的私生子!

谢哀定定地看了这少年一眼,和那位弘吾都督长得倒是不太相同,气质尤其迥异。

黎国肯定是场上最关心荆国天骄的国家,哪怕荆国已经全力备战神霄,与黎国有了和平的默契——神霄之后呢?

三生兰因花的“现在花”,生出了一个绝巅宁道汝。

这段寄身的经历对谢哀来说不算美妙,但怎么说呢——回首波劫,也算风光。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切实获得了一位绝巅强者掌控道躯的经历,真切感受了绝巅强者的感受。

这具身体的潜能,也因为三生兰因花的绽放,而开放到最璀璨的姿态。

神临一蹴而就,洞真亦在眼前。

只是有些时候,谢哀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说,她总是下意识地用宁道汝所化的那位“冬皇”的方式,去思考谢哀所经历的人生。而忘了真正的谢哀,会怎样思考这些。

这种根植于“本我”、被三生兰因花种下的困惑,是她迈向洞真最艰难的一道关卡,也让她时刻有一种易碎的惘思。

十二岁的宫维章,让她下意识地对比雪国那位倾国之力养出来的少年天骄。

国家确实是全方位的强大了,一如师尊所期望的那样。

但她常常觉得陌生。那种感觉难以描述,就像是一个孤独地回到了某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黎”字当然是更大气的,但她总是会说成雪国。

已然神而明之,为何心如漂萍?

谢哀看宫维章的时候,黄舍利在看谢哀。美人之哀,我见犹怜。她喜欢美丽的事物,美丽易逝而知时间之贵重。过往不可追,方逆旅也。谢哀这种有破碎感的美人,是尤其吸引她的。

当目光从谢哀脸上挪开,落在宫维章脸上,欣赏就变成了审视。

说起来,她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宫维章。

宫希晏把自己的私生子隐藏得很好,以至于荆国的顶级贵族,也都晚于应江鸿知道。

这俩父子的面相就很不一样,宫希晏过柔了些,宫维章又太“悍”。真要归了府,恐家宅难宁。

简单来说……荆国长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宫维章不像能受得了委屈的,宫希晏又未见得护得住。

宫希晏有个私生子的消息,在治水大会上被应江鸿挑破,而为天下知。

这等消息比什么传得都快,人们可能不知道镇河真君在台上说了什么,但基本都听过弘吾都督是如何风流。

荆国人普遍反应平淡,并不会觉得宫希晏有什么问题,最多也就是说——景国人找私生子的经验很丰富嘛!

当然,那位“平生爱斩刀”的折月公主,私下里是怎样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宫希晏自那以后还没上过朝,没去弘吾军营地,没人见过他。也没人敢去府上见。

都不晓得还有几口气,还有没有气。

天子也是若无此事,好像弘吾军没了实际掌军的副督也不紧要——他哪好意思说什么啊,毕竟他一直帮宫希晏瞒着自己的亲妹妹。

以折月公主的性格,没有去大闹皇宫、扯皇帝的袍子,说明是真的气狠了。

不过宫维章今日来朝闻道天宫,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天子的意思呢?

无论前者后者,都很有意思。

出国在外,黄舍利当然要罩着国人,连美人都可以暂放一边:“维章!叫姐姐!”

她得先把称呼定了,免得跟鲍玄镜那个破小孩似的,上来就“姨姨”。

怎的不叫“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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