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4、六年2月20日 腐草为萤,一灯既明(2 / 2)
说完,宋北云跳下台子向外走去,在所有人目光之下,他脚步沉重而缓慢。
人们主动为他分开一条路,热血沸腾者满腔怒火,多愁善感者热泪盈眶。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宋北云的身后,他们将手中的扇子扔去一旁,默不作声的紧随着宋北云的脚步。
满眼都是年轻的面孔,满眼都是坚定而愤慨的书生意气,原本一人之行,来到皇宫之下时却已是人山人海。
皇宫高耸,巍峨如山,但即便是高山在这如浪潮一般的人流面前也显得渺小不堪。
侍卫不敢将枪炮对准莘莘学子,但却也不敢让他们再往前走上半步。
宋北云从身上取下一张白布,咬破了手指用血书写下改革方案,血干了,他就再咬破一个。最后十个指头都破了但却仍写不完。
而这时,从他身后递上了一个小碗,碗中竟是大半碗艳红鲜血。
当血书完成之时,赵性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他盯着宋北云,眼中有泪光闪动。因为宋北云走了对手会走的路,但逼宫终究是要受到法理之惩处的,如果宋北云输了,他就完了。
即便是皇帝也绝无可能保得住他。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但赵性看到的却是这个混蛋仰着头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官家!请改革!”
宋北云一声呼唤,身后学子齐声高呼,声浪震天。天空的阴云似乎也被这声浪震慑,开始缓缓消散,露出春日里湛蓝的天空。
“官家,请改革!”
赵性回头看了一眼晏殊,只见晏殊背着手站在他身旁,眼神深邃无比。
“呈上来。”
一声命令,宫门缓缓打开,里头可见森严守卫,而一名宦官走了出来,双手托着血书,盯着宋北云,虽然已是满眼通红却仍强忍着泪水。
“哭什么,拿上去给官家。”宋北云对小鱼说道:“快去。”
小鱼重重点头,转身快步上了城墙,而赵性看完之后,一甩袖子:“上朝!”
下午上朝,前所未有。但文武百官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个屁都不敢放,屁颠颠的跑了进来。
他们穿行过门口静坐等待的人群,无一人不是汗流浃背,因为恐惧。他们知道若是今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办法,天就要变了。
龙椅之上,赵性脸色阴霾,浑身上下散发出来那种属于皇帝的威严,他将血书呈给每一个人看。
看完之后,赵性也不说话,就等着他们发言。
同意?同意就是背叛了阶级。不同意?门口逼宫迫在眉睫。
他们终究是怕了,原本朝堂上不可交头接耳,但现在却也管不得那些了,他们互相商议之后,选择了暂时妥协,捏着认可了这一份改革计划。
首先是科举制度的改革,所有人今后都不再需要学官为引才能考试,考试也不再关联身份,商人、农民、戏子等等等等都可参加科考。
其次是土地制度,这个签下了,朝臣认为可能会发生内战,但今日之势摆在这,不签恐怕是要人头落地。
土地制度改革,那是真正的挖了贵族阶级的根儿,群臣的心都在滴血,但却毫无办法。而土地收归国有之后的二次分配,必然会造成地主阶级史诗级削弱,他们会反扑的。
赵性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一直庆幸自己把安全托付给了宋北云,因为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然后五岁的太子重走他的老路。
改革之议题,今日居然无人反对,这让赵性想起宋北云对他说过这帮人都是纸老虎,看上去凶的很,但只要自己比他更凶,他们没有什么太高明的办法。
但改革无人反对归无人反对,这宋北云却还是要死的!他们无力将怒气发泄到全部金陵学子的身上,那只能让宋北云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
别的不说,意图谋反这一条虽然不成立,但冒犯天颜却是走不脱的,然后还有妖言惑众之类,能告的全给告了。
那意思就是如果不宰了宋北云,他们绝对不会配合改革。
赵性紧紧咬着后槽牙,刚要说话却见定国公向前一步走说道:“杀宋北云容易,百万辽国铁骑你们去打?”
旁边的吏部尚书也走上前来说道:“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称,闻宋北云死讯则挥师南下,若是能将宋北云驱逐出宋国,他即刻退兵。”
“万万不可……”兵部尚书走上前来:“官家,虽宋北云此人行事大胆乖张,但若论才能却是世间少有,杀则引辽兵入境,放出去恐……反噬大宋啊。”
放?放你奶奶个腿,放你出去也不可能把他放出去!赵性心里都骂翻了,佛宝奴明白难道他赵性就不明白么?把宋狗送去辽国?真的是想瞎了心!做梦!
“官家,倒不如先将宋北云剥夺爵位、官身,压入天牢等候发落吧。”老丁这时走出来:“放,便会坏了律法。若是不放,却也是不好交代。”
众人这么一商量,宋北云这狗东西杀不得放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关起来关一阵子。至于关在哪,还能关在哪,他是公主夫君,自然是要关在宗正寺的。
但宗正寺寺卿耍赖,死活不肯要,百般理由说遍,宁可死不让宋北云来宗正寺,就差撒泼打滚了。
最后没法子,只好让他去皇城司大牢了。但有些人不乐意,他们就是不想宋北云去皇城司,但刑部大牢不能收,宗正寺不肯收,要么压到禁军衙门要么压到皇城司。
可不管是禁军衙门还是皇城司,那对他来说就跟回家没区别……
而赵性心中清楚,宋北云能且只能关在这三个地方,如果是其他地方,他会突然“畏罪自杀”的。
最后没了法子,只好将宋北云暂收大内司命司衙之中,但那些人还提出了条件,要让宋北云游街示众还有黥面和宫刑。
赵性理都懒得搭理,最多也就同意了一个游街示众。
事情到此便是告一段落,但谁也没想到京中突然始终的那一众人,却几乎是引爆了一枚惊天动地的大炸弹。
当然,现在炸弹还没爆开,最重要的事便是处置宋北云,他在万千学子面前被挂上了镣铐,装入了囚车。但同时朝廷也宣布进行为期三年的变法,这也就是说宋北云的诉求得到了肯定。
“游街?”
福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反了天了!上披挂,带金锏!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家女婿游街!”
“王爷莫急。”正在福王要爆炸的时候,晏殊探出头来:“这是宋北云自己要求的。”
“为何他会如此要求?”
福王的诧异也是晏殊的诧异,晏殊只是知道福王会爆炸,但却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他说,后头还有开年大戏,等水到渠成,王爷定会大开眼界。”
“嗯?”
“改革,终归是要有人牺牲的。宋大人不想牺牲,那终归得有人去。”晏殊这个老好人眼中却是突然寒光四射:“恐怕大宋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了,而有些杂种的命该祭祭天,祈祷大宋来年风调雨顺。”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在囚车上装着了,他被剥去了铠甲,穿着囚服,蜷缩在那里。
但所到之处却是所有人的夹道欢迎,虽然因为安全考虑,百姓是不允许近身,但却仍是有人将荷叶包的肘子、竹筒封的米酒托人交给宋北云。
不管以前如何,今日宋北云就是他们的英雄,土地和读书,本来就是普通百姓的心病,如今他上来就是动了人家最大的那块肉。
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不管成败如何,他都配享受到英雄的待遇。
而喝了酒的宋北云突然就觉得有些豪气干云了,他手扶着囚车的栅栏突然放声高歌起苏轼的定风波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词!”
旁人喝彩,而宋北云则端起酒壶哈哈大笑起来,冲着街边的人喊道:“若是此番侥幸活下来,回头还你们个盛世大宋!”
“好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赵性背着手在人群里对小鱼说:“狗东西还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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