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章 亲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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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大劫,以意外的方式结束,咸阳城本是寒冷的气息被数场大火烘烤的微热。

子婴坐在马背昏昏欲睡,恍惚间位于城北的咸阳宫已在眼前。

昏黄的宫灯在暖风中,稍显温馨,却也暗示此刻的咸阳城的残破。

肃穆的侍卫身旁,本便是长脸的灵焚已格外消瘦,略显憔悴的双眼直视前方,似在等着子婴归来。

“见过师父!”

子婴下马欲跪,灵焚并未阻拦,子婴略感意外,仍顺势跪倒在地。

“鄙人身在咸阳,却未能为秦王守城,秦王可是心怨鄙人?”灵焚附身问道,声音略显沙哑无力。

“弟子岂敢?!”子婴一时惊慌。

“真的如此吗?”灵焚眉心抽搐,“鄙人当初可抵御项羽数十万兵,今却被魏王豹之兵所破。当年的墨子‘九变’以退公输般,鄙人却无法招架...”

子婴面地的脸尽是迷茫,不知灵焚为何如此发问。他早已将灵焚与赵成带宫中之人撤退的理由想好了,以魏王豹当初攻城拔宅的势头,撤退当是一个好的选择...

灵焚是在自责吗...

等等...

踌躇中,子婴心念微动。

驻守河水的鸣雌侯,贯高,赵午敌不过魏兵有情可原,两位老者身死,鸣雌侯也重伤险死...

驻守函谷关的杨喜,荀晋无张敖相助,亦非是韩信的对手。

那时,魏假与魏辙二人不在魏王豹身边,灵焚若不撤退,拿出真正的实力抵御,咸阳城亦是不会破。

灵焚虽是心绪杂乱,乃是因为离秦救齐所致,子婴那时劝说过...

因为别国,导致灵焚无能为力,导致大秦遭受本不该有的屠戮!

应该怨他?!

子婴紧咬舌尖,极力驱逐了这个念头。

若无灵焚,只是孤城一座的咸阳早早便升米恩,斗米仇之事不能做!

“万事皆有因,战局易变,寡人不怨师傅。师傅此战亦是劳顿,早些歇息吧。”子婴思绪杂乱,愈发无力,不顾茫然的采薇,策马驶进宫中。

“秦王且慢!”灵焚叫住道。

“师傅...还有何事?”子婴堪堪停马。

二人背对而处,无一人回头。采薇静在一旁,隐隐感觉今日的二人似是有些不对劲...

“墨家兼爱,非攻。”灵焚缓缓开口,“西魏攻秦杀伐在先,自是违道。秦王击退敌军后,却也未做到‘兼爱’。今日之渭水,已被西魏兵的鲜血染红,久久不散。”

子婴胸中气血翻涌,猛然不受控制般扭头,“西魏屠杀大秦之民,寡人还要善待他们不成?!!‘兼爱’之言,墨家之论仅能折磨几身,一国之君只自当不顾自身名望如何,为民为国而行,此为《君主论》!”

咆哮声只在一瞬,暮色下的宫门口悄然无声。

灵焚,采薇,宫门守卫,甚至子婴均被一席话所惊震。

半晌,灵焚憔悴的脸忽地一阵苦笑,“原来不喜儒家的秦王心中,墨家的地位亦是如此不堪啊。”

子婴想要解释,盛怒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傅,子婴他...”

“看来城中的数万楚国富商亦是秦王所杀了?”灵焚不顾采薇阻止,继续问道。

“是又如何?!”子婴目中带红,“若非是芈兴,魏王豹甚至临江国共尉皆不知大秦攻巴蜀一时,亦不会攻秦!杀他一万次皆不解恨!”

“弟子听说魏王豹入咸阳后,众多富商纷纷投奔,子婴只杀了楚国人...”采薇插话,欲要解围。

本不理睬采薇的灵焚,忽地凝视采薇,“连你亦以为秦王无过?除了杀戮,秦王便无其他解决之法?”

“这...弟子...”采薇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灵焚,不敢答话。

“寡人无过!!”子婴高声道,“寡人为民为国而行,不顾小节!始皇灭六国时,亦是如此!”

“呵...秦王比初见时更像一国之君了。”灵焚难看一笑,“当年,始皇如此行事,鄙人才会协助齐国啊。可惜,秦国灭国后奇袭齐国,不然弱齐未必不可抵御强秦。”

采薇局促不安,下马行至灵焚声旁,拉扯衣袖以让灵焚闭嘴,却被灵焚甩开。

子婴在大殿时胸口的灼热感重新袭来,此次炽热无比,牵动着本不该生起的杀意。

“叛...杀...”子婴低头强忍心神。

“或许公输家的残卷能帮秦王静心。”灵焚冷声道。

“寡人不需要!!”子婴捂着胸口吼道。“公输般助魏伐秦,寡人便无需《鲁班书》!”

子婴耳中鸣响,身上汗水溢出,直至汗流浃背,才强行收住心神。

“寡人...本是想派人去齐地寻那人归秦,但寡人今日太累了,此事明日再议吧...”子婴的指甲已经深深戳进掌中皮肉,血流不止。

马蹄声哒哒远去,宫门口留下几点鲜血。

“师傅!今日大胜归咸阳,为何说如此之言?”采薇欲哭无泪,一脸愁苦问道。

“师傅亦有些累,改日再谈。”灵焚转身而行,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

......

渭水河畔鲜红一片,向西而流的水已然冲散了河中的鲜血,在两位白发老者眼中却始终未变色,仍向一条血河般。

“那位陈豨统领真是够狠的,上万余尸身杀戮后焚毁,竟还能笑出声来。”一老者叹道。

“呵...你是想起了包裹周身的牛血吧?能在那种杀戮中脱身,你亦算是命大。”另一老者笑道,却显得格外颓废。

“哪里比的上名声在外的黄石公,竟在子婴面前下跪求生。”蒯通好不想让,似是心情不错,“两位老友想帮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老夫佩服。”

魏辙无力再顶嘴,身为求道之人,若是心态被毁。往日所习,所言,所坚守之物便毫无意义,连自己皆不信服的东西,无法再公之于世人,身无所长,连老农皆不如。

“老夫此番离开秦地,便归齐彻底隐居,不再过问世事。”魏辙叹道。

“败了一次便如此颓废吗?黄石大名不过如此啊。”蒯通嘴上毫不留情。

“不愧是靠嘴收服赵地之人啊...老夫承认不过如此,不知阁下战后又有何计策?”魏辙望着渭水低声道。

“老夫自是有法!”

蒯通笑着起身,回望已不见轮廓的咸阳城。

“老夫从武城外脱逃,变猜测魏王豹必输无疑,疾驰至咸阳面见了芈兴。”蒯通背手踱步,急着透露所为,“唉,芈兴那个傻东西,还想着趁乱带着楚人逃离咸阳城,老夫一席话语便说的芈兴带楚人身死。”

“好计谋。”魏辙点头,“如此多的非军之人身死,子婴瞒不住的,天下诸侯心中的暴秦归来,秦国的征战杀伐便到此为止了。”

“正是。”蒯通得意笑道,“与匈奴勾结一事,子婴他日还可推到董翳身上,如此他便再无借口了。此乃名毁。”

“名毁?那便是还有别计了?”魏辙问道。

“自然。”蒯通笑道,“名毁为外,亲离为内。此战,灵焚卫秦不利,与子婴难免生隙...”

“非也!”魏辙察觉不对,“此二人的关系非常,非可轻易离间。”

“寻常的离间自是不可,还会被子婴轻易察觉。故老夫反其道而行之,让本是亏欠的灵焚发难。”蒯通愈发觉得自己高明,“灵焚归秦地至今,亦是自觉有愧,老夫只需收买些秦人,让其埋怨灵焚。以墨家人的一贯脾气,为求真正的心中无愧,消除与子婴之间或可存在的间隙,必会当面言之。而那时...灵焚亦是知晓了楚国人身死之事。”

“一位杀伐决断的君王,一位心性耿直的墨家巨子,定会在其中相抵触。”魏辙恍然大悟,倒吸着凉气,“老东西怪识人心的。”

“如何?是否被老夫所激,不想归隐了?”蒯通笑道。

“算了。”魏辙摇头,“老夫已有了弟子,天下大势交于他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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