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 埋骨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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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刀箭丢在脚下发出的叮哐声响在四下回荡着。

消息很快传入了营中。

吴恙立时赶了过来。

他本以为这位马副将还要再考虑数日——

如此关头,肯战是个人物。

肯降,更是个人物。

他想亲自见一见此人。

萧守将陪同在侧,一行人马离营,穿行于夜色中,向山脚下一路疾驰而去。

“世孙,萧将军。”

守在山下的众军士齐齐行礼。

身披软甲,身后系着墨色披风的少年翻身下马。

降军之中,那中年男子看过来,见那少年形容俊逸,气度清贵不凡,心下真正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上前来跪地行礼:“小人见过吴世孙!”

吴恙闻声朝他看去。

男人高高捧着那顶头颅,道:“此乃马端廉的项上人头!世孙有所不知,此番突袭便是此人的诡计!且世孙命人送去劝降书后,此人依旧冥顽不灵,执意要与世孙为敌!现小人已将其斩杀,将其头颅奉于世孙,以表我等归顺之诚意!”

“……是你这小人杀了将军!”人群中,一名受了重伤的男人推开众人,拖着一条伤腿挤上前来:“你为向吴家献功竟杀了将军……我要剁了你!”

他奋力要扑上前来,却因腿上的伤而重重地跌趴在地。

男人微微回过头去,无声嗤笑。

杀他?

他此番杀了马端廉,在吴家面前好歹算一桩功劳,若能借此露脸,得吴家赏识,日后尚有前程在,岂是这些蠢货能比得了的?

“我等此前奉命行事,随军攻打宁阳城实在身不由己!今后愿诚心归顺吴家,肝脑涂地,以弥补今时之过错!”男人将那头颅放在身前,叩首说道。

吴恙看着他身前的那顶发髻散乱花白的头颅,问:“马将军是你杀的?”

这道声音沉定清冷,却叫男人心头一振,立刻答道:“是!正是小人亲手斩杀!小人姓高,本是凤栖郡中一名校尉,是奉旨被调拨……”

随着头颅突然从颈上飞出,其声戛然而止。

那颗头颅滚落在地,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至死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是为何人所杀。

“噌——”地一声轻响,吴恙手中的长剑回到了鞘中。

萧守将往那依旧保持跪地姿势的无头尸身上“呸”了一口:“拎不清的黑心玩意儿,还真当自己多精明呢!”

连主帅都能杀来献功,这样的人便是留下刷粪桶都不放心!

眼看领头者人头落地,那些如惊弓之鸟的士兵个个惊慌难安。

吴恙看向马端廉的首级,道:“去山中寻回马将军的尸身,同首级一同安葬了。”

萧守将应下来。

听得这一句,先前那冲出来要替马端廉报仇的男人倒在地上红了眼睛。

自己人又如何,到头来竟还比不得敬重对手的敌军来得仁慈!

吴恙继而交待道:“清点人数带回去,交由温将军和高副将做主,陆续分至各营为役。”

“是!”萧守将再次应下,当即命人清点安排。

那些降兵听得这一句,一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得以落定下来,紧绷着的脑子里一时只有一个念头——不必死了!

真的不必死了!

古往今来,两军交战后,杀尽战俘的先例比比皆是,一是不便安置,二是绝后患。

当下吴家肯信守承诺,纵是投降为役,众人有的也只是劫后余生之感。

这一夜,西山内兵士往来清扫各处尸身,直至天光大亮。

吴恙处理罢一应战后之事,于次日清晨返回了城中。

待在王府前下马时,竟见吴然和十余名族人,及殷管事迎在门外等候。

见他下马,众人围了过来。

“二哥,你没受伤吧?”吴然有些紧张地问。

“我受得什么伤,信中不是说了,又不曾去阵前。”吴恙将缰绳扔给岁江。

吴然小声道:“万一他们偷袭呢。”

他这不是担心二哥报喜不报忧么。

“世孙回来了……”

“此番多亏世孙及时察觉,占了先机,又部署得当……”

“若真不慎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局面一乱再乱之下,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族人们边陪着吴恙往府内走边说着。

诸人面上神态皆是松缓从容。

经此一战,解决了那些驻扎在城外如肉刺般的朝廷兵马,也威慑了其它各方势力,宁阳城短时日内便不会再生大变故了。

接下来只需加固防守,留意燕王大军的动向。

而他们心中无比清楚的是,纵然宁阳城当下可保一时太平,然宁阳之外,却注定是要日益动荡了……会动荡到何等程度,又要到几时方休,谁也无法预测定论。

想着世孙初回府,眼看着清减了许多,少不得要先回去沐浴歇息,一行族人便自行去了偏厅议事。

只一个吴然还跟着。

“祖父和父亲现在何处?”吴恙问道。

“在外书房呢,大哥也在……”提到这个,吴然压低了声音:“还在商议二叔的下葬事宜。”

大哥须为父亲守灵,早前便已经回府了。

而早在五日前,二叔停灵已满七日。

可关于下葬于何处,族中却为此有些争论分歧……

二叔弑父弑兄,实乃大过,有族人称不可再准其入吴氏祖坟。

父亲之意,却是人既已经自尽,可见忏悔之心,人死灯灭,诸事归于尘土,再如何有过却仍是吴家子弟。

祖父尚且未曾松口表态。

吴恙便带着吴然去了外书房。

已有仆从早先一步将他回府的消息报了过来。

一见了吴恙,吴景明便道:“……怎就这么过来了?左右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何不先回去更衣歇息?”

“儿子不累。”吴恙施礼罢,道:“听闻祖父和父亲在此商议二叔的身后之事,不知可否将此事交予我和大哥来商定?”

吴景明闻言微微一怔。

吴安则看向吴恙。

定南王也在看着那身上有几分风尘仆仆之感、经此一战仿佛又沉稳内敛许多的少年,片刻后,微一颔首。

……

宁阳城外,青亭山下,一片竹林傍水而生,株株寒霜打过的枫木染红了半边山。

这便是吴恙和吴安替吴景令择选的埋骨之地。

立下的墓碑之上,未有身份,未有姓氏,只刻有吴安亲手所书六字——明清居士之墓。

明清居士,为吴景令生前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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