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棢山拔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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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棢山拔解

郑八郎郑梓睿,乃是她宣月宁的亲阿兄。

两人不说长的有七分相像,也有六分在,何况,她今日穿的还是胡服,发髻高高束起,男儿装扮就同他更像了。

她不避讳裴寓衡知晓自己不是真正的宣家人,但是她害怕他知道自己同郑家扯上关系。

郑梓睿早在三年前就外出游历了,裴寓衡应该也不记得他长甚样子吧?

她今儿这是倒了什么霉。

怔愣间,红纸伞柄被递至她的眼前,下意识接了过来,就听裴寓衡叫住街边卖糖葫芦的,给她买了一串。

裹着糖的糖葫芦被强硬地塞进手中,红纸伞再次被他拿走,就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参加了那么多的文会,你别的本事没见长,眼力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狠狠捏住糖葫芦,心里倒是一松,小小的舒了口气。

赵晥晨疑惑的看看宣月宁,一副真得很像的样子。

街上人来人往,唯独他们三人静立其中,裴寓衡扶正腰间的香囊,想起那个被典当的金锁,饱含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却开口再次道:“你可是与郑八郎在一处说话了?且再好好看看面前之人。”

被他这样一说,赵晥晨倒是将自己搞糊涂了,“这……郑八郎身边哪里是我能去的,我确实也只是远观,让你这么一说,好似也真得不是很像,刚刚就瞥了那一眼,觉得小郎君侧脸甚像。”

“这就是了,你看差了。”

裴寓衡一锤定音,向其介绍道:“此乃我表妹七娘,非你言之的郑家八郎。”

“失礼失礼,”赵晥晨一听当即赔礼道歉,“七娘莫怪,是我看差了。”

宣月宁身上逐渐回暖起来,心中对裴寓衡愈发感激,对其道:“无妨,我这一身胡服,确实很容易被认错,再者大洛国土甚大,碰见长的像的也不奇怪。”

她只关心裴寓衡的看法,他若不在意,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愈发肯定自己认错人的赵晥晨手中折扇一合,“作为赔罪,裴郎,不若我们去瞧瞧你想要的古琴?”

裴寓衡沉吟片刻,对宣月宁道:“你且先回家,我跟其去看看古琴。”

听到是古琴,宣月宁眸子亮了起来,连带着对赵晥晨的那点不愉快也散了,“快去快去,不用管我。”

赵晥晨用折扇敲敲脑袋,“是我孟浪了,怎能让小娘子同我们一起去。”

“兴许是我这身衣裳总让你误认为我是个小郎君。”

两人倒是不计前嫌的交谈起来,裴寓衡望着那个快要化了的糖葫芦道:“吃吧,今日受惊了,我去去就回。”

“好,我知晓了。”

待其二人走后,宣月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好险,也不知道裴寓衡到底看出什么没。

狠狠咬下一个山楂,像是在嚼郑亦雪般出气,郑家郑家,真是哪都有你们!

撑着红纸伞的裴寓衡陪赵晥晨走出不远,隔着人群回头望去,单薄瘦削的小娘子已经淹没在了人潮中,却让他一眼就找了出来。

无他,那身月牙白的衣裳还是挺显眼的,更何况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小郎君更是少之又少。

“裴郎?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拔解终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现在慌的不行。”

裴寓衡睨了他一眼,“无妨,还有我。”

被文涯阁勒令待在家中,避避风头的宣月宁,本想抓住机会就试探裴寓衡一二,但转念一想,还是别了,万一试探过程中,反倒将自己暴露了可怎么办。

那日过后,裴寓衡再没问过有关郑家的话,宣月宁乐得他不在意,又安慰自己,金锁都当了,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她都已经下定决心只做宣家人,他还能撵自己走不成。

随着拔解终选的临近,院子里的孩子们都被宣夫人送回了各家,歉意的跟他们说,这几日家中儿郎要准备科考,怕影响了他。

裴寓衡自是不在意,但若能安阿娘和宣月宁的心,他也没出声阻拦。

宣月宁一贯相信裴寓衡,只是在饮食上照顾的更加细心了,就连两个孩子都懂事的没在嬉闹,无聊的时候就在槐树下数蚂蚁。

倒是赵晥晨,隔三差五就来寻裴寓衡,那副想把其绑到赵府的模样,看的宣月宁眼皮子直跳。

裴寓衡倒是没意外,还同宣夫人和宣月宁说不必顾忌赵晥晨,只当是他的友人即可。

宣月宁哪里肯听他的,她虽对赵晥晨没什么印象,但能得裴寓衡一声夸赞的,人品心性自不必说,也就看赵晥晨顺眼起来。

赵晥晨自知来裴家是给他们添麻烦,但他是真紧张,只要离开裴寓衡就坐立不安,谁叫每次文会他都是垫底那个,只能厚着脸皮赖在裴家了。

他也曾提出过两人去赵府温书,但被裴寓衡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一是他身子还没养好,二是怕离开宣夫人的视线,让她们徒增忧愁。

而这段日子对赵晥晨的教导,也让他摸清了此人脾气秉性,无非是打小被家中宠溺太过,吃不得苦,只要不犯惫懒,记住他前些日子说给他的东西,以赵家声望,过个拔解终选不是太大问题。

既然他愿意窝在这个小地方,也就随他去了,只要一次顺利得过,对自己有了信心,再多加努力,日后成就定然不低。

就连有长安才子之名的裴寓衡都在家中温书,越州才子们更是门都不出,盛极一时的文会偃旗息鼓,竟是没一家再办了。

处理好玲珑阁和手下一干生意后,肖夫人就将目光放在了抓嫡子科考的事情上。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儿子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天生就没有读书的那个脑子,但纨绔行径是一应俱全,和其父亲一个模样,尚未弱冠,暖床小妾却是不少。

纵然洛阳裴家答应给个进士名额,但这乡贡生还得她自己努力争取。

带着盛好的补药去看望在书房的儿子,却听见里面呼噜声震天响,她揪着耳朵将其拽了起来,便是一顿训斥。

拔解终选同初选可不一样,越州州长届时会亲自主持,要知道拔解终选过后,州长就会报至洛阳选拔而出的乡贡生名单,这些乡贡生都是由州长担保,出了事,州长第一个跑不了。

想在爱惜羽毛的州长身上动手脚,难度太大了些,倒不如想想旁的法子。

她合上丹凤眼,脑中蹦出了那天拒绝她为吏的裴寓衡。

风声已过,从长安来的小娘子们因宣月宁是裴寓衡的表妹,没人再来找文涯阁的麻烦,反而一个个上赶着送钱,宣月宁便被库狄蔚文叫了回来。

她们的单子她是一个都没接,但也不能害了文涯阁,便将自己画图时所思所想告知了铺子里的画工,还会给她们画好的单子提意见。

非师徒学不到的东西,让那些画工对宣月宁感激不已,平日里待她就更好。

见肖夫人唤她出去,还偷偷拉住她,让她藏个心眼,别傻兮兮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又叮嘱她,要是肖夫人叫她回玲珑阁可千万别应。

宣月宁谢过她们的好意,只道自己心中有数,文涯阁如一个家般温暖,自己才舍不得回玲珑阁。

再说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搅乱了玲珑阁一池水,哪还能再重新回去。

出了铺子,她直奔归行坊最大的酒肆,门口胡姬和她已是老熟人,整条街谁人不知肖夫人对她做过的事,调笑地拦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酒酿甚纯”,便放她进去了。

这是让她别饮酒,宣月宁跟着婢女走进包厢,肖夫人早就在此等着她了,她若有心拉拢一个人,必叫你和她推心置腹。

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朝她砸去,若非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非要叫她给绕蒙了。

用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画图,拒绝了她给倒的酒,两人虚伪的客套一番,肖夫人终于进入正题,“七娘,越州的拔解终选不日就要开始,你阿兄是不是还没收到帖子?伯母这里倒是有一法子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就是得需要你的帮助。”

宣月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问道:“考科举我也帮不上阿兄什么,不知伯母是什么意思?”

“好孩子,是这样,伯母毕竟在越州有些人脉,可以帮你阿兄给州长呈诗,你阿兄的才能自不必说,州长看见那诗,定会同意的,就是你阿兄那脾气,伯母有心相帮,他也未必肯将诗给我,就得你去偷拿两张了。”

她低下头,去看肖夫人覆在她手上的大红汗巾,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实则眼中全是嘲讽,漫上泪来染湿双眸,原是如此!

肖氏啊肖氏!

所以前世你也用此法威逼利诱他了吗?

那时裴寓衡已经在府衙当上了刀笔吏,拔解终选自然没他的份,他被累垮了身子不说,还要被长安一众友人怜惜自废前途,这比他们瞧不起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当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肖夫人那时日日都来家中寻他,两人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后来他就在府衙内累病吐血,昏迷不醒,送他回来的人还实在看不下去,让自己在他醒来后,劝解一番,莫要在硬骨头了,被人整治到如此地步。

她当时真的是怕极了,只敢在晚上的时候躲被子里面哭,裴寓衡要是出个什么事,天下之大,哪还能有她的容身之处,小心翼翼照料他,劝解的话没敢说出口。

等肖夫人再次得意登门,裴寓衡扔给她东西,便叫她再也别过来。

肖夫人的儿子在那场拔解终选中脱颖而出,获得州长青睐,得了乡贡生的名额,在洛阳一举中第,成为一名进士,留在了洛阳当官,宣家得此喜讯大摆流水宴席,整整三日,越州城都沸腾了。

而她因着裴寓衡勒令她不许去吃,将此事一直牢牢记着。

倒不是羡慕,而是觉得,要是裴寓衡去考,肯定能拔得头筹,她就是砸锅卖铁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当了,也得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回。

没想到,兜兜转转,殊途同归,裴寓衡没去当刀笔吏被她拿捏,她却找上了自己。

真是幸而今生赵家虽对裴寓衡无比满意,但到底不想声张自家儿郎,找了位还没弱冠的才子当夫子,怕被笑话,是以将此事压了下去,知晓个中内情的没有几人。

又因着前段日子肖夫人整日忙着处理玲珑阁的事情,忽略了裴寓衡,并不知晓他已经拿到了拔解终选的帖子。

想让她偷裴寓衡的诗给她儿子,好啊,简直求之不得!

扭捏推脱一番,她就同意将裴寓衡的诗给她偷过来。

肖夫人大喜,连连向她承诺,一定会给裴寓衡弄来拔解终选的名额,又再三嘱咐她别让裴寓衡知晓此事。

宣月宁当场同意,回家就将此事告知了宣夫人和裴寓衡,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宣夫人被气的浑身得瑟,抱着宣月宁不撒手,连连说她聪颖,这种事就不该瞒他们。

是了,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她岂会被肖夫人骗。

有了准备,裴寓衡便让赵皖晨近日不要再来家中,在其恋恋不舍的神情中,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将其撵回了自己家。

至于他自己,平日里就有随手做诗的习惯,再说哪个参加拔解终选的不先提前准备几首应对,万一到时没能及时做出来,也能全个面子。

挑了两首他打算在拔解终选上用的诗给了宣月宁,让她给肖夫人送去。

宣月宁有些担心,怕出意外,这可是关乎到乡贡生名额的拔解啊。

裴寓衡倒是安慰她,一个需要靠抄袭他的诗想求得乡贡生名额的人,不足为惧,只怕到时他出现在拔解现场,就能吓得他不敢再用。

强颜欢笑后,她心下难安,总觉得要有另外准备才好,是以将诗交给肖夫人前,自己誊抄了一遍,还特意没用铺子中的画纸,又将稍稍搓揉了一番,夹在了送给韩夫人的图样中。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但愿韩夫人在看见后,能给其夫君一观。

日子一天天临近,拔解终选最终定在了越州棢山之上。

越州并不靠海,反而境内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说是山,但并不高大,一到夏季绿荫葱葱,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有不少才子若要结庐,就会在周边选一做山,四五个好友比邻而居,聆听自然风采。

棢山就在越州城不远,是所有山峦中,最出挑的一个,想要爬到山顶也最为累人。

拔解终选只是名义上乡贡生的选拔,最终结果是掌握在各州州长手中,这些代表各州赴考的学子,都是他们的政绩,所以没有如入洛阳考进士那般严格,要规规矩矩入考场答卷。

再说越州没地方让百来名学子一同考试。

所以这拔解如同文会一般,才子们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州长目光,展现自己文采,能被州长记住,于一干学子中脱颖而出,乡贡生的名额便是他的。

得知场地选在棢山,宣月宁和宣夫人齐齐忧愁起来。

对旁的学子来说,登山游玩赴文会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身子打小就娇弱的裴寓衡来说,这可是大事。

爬不到山顶参加不了拔解都是次要,最怕他晕倒在半途中,诱发心疾。

而裴寓衡参加拔解还要带着赵晥晨特意找来,赠与他的古琴,不说这琴乃是有名的琅琊古琴,价值高昂,乃是赵晥晨的一番心意。

就说一想到裴寓衡背着琴走在山间小道上,一步走一步喘一步咳的场景,都令人无比担忧。

在会在拔解终选上遇见郑梓睿,被人认出两人长相相似,和照顾裴寓衡之间做出选择,宣月宁毫不犹豫选了裴寓衡。

她就是同郑梓睿长的相像,这是她身上流着的无比痛恨的郑氏家族带给她的,纵使她怨,也无法改变。

裴寓衡参加科考,那日后同郑梓睿相见的机会就会多起来,既然总会有一日遇见,早或晚又有何区别。

就算被裴寓衡发现了,她也不惧!

她把刚才那话收回去,其实还是害怕的,一边为其收拾东西,一边想,到时候自己只要黏住阿娘,只要阿娘舍不得她,就不信裴寓衡还会如上辈子一样将自己送还到郑家。

院子里母鸡咯咯叫着,两个孩子正在鸡窝里掏鸡蛋,厨房传出阿娘为裴寓衡熬药的味道,充满了烟火气,这辈子不一样了啊。

没了金锁,没了信物,就凭一张脸,郑家也不会承认家中血脉遭换之事,这可是极大的污点啊。

做好心理建设的她,一转身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裴寓衡,将她吓了一跳。

忍不住拍着胸口埋怨,“明日就要参加拔解了,你不去温书,在这晃悠什么?这不用你管,我会把明日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的。”

他要吃的药,要搓成药丸带着,甜水是必不可少的,山上冷,还要带上她从文涯阁为他买来的披风,林林总总,要带一大堆东西,绝不能放他自己一人去。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大洛又没有不让小娘子出门的律法,再说你参加你的拔解文会,我就悄悄的跟在你身边,绝不多事!”

说完,她瞥了一眼自己依旧没有起伏的胸口。

她穿上男装,可真是半点看不出是小娘子,怕什么……

裴寓衡已在此静立许久,看着她忙前忙后,一会儿装这个,一会儿装那个,一会儿又觉得这是拔解,不能太扎眼,随手把东西放了回去,他收起饱含深意的目光,“不是觉得你碍事。”

他指指那堆已经占据半个床铺的东西,“不用带那么多,州长定已在文会上布置好了,如此累赘的东西,你要怎么拿上山?”

看她不服气,还妄想以自己单薄瘦削的身子抗起这些东西,他直接道:“要是让你背这么多,他们届时定会抨击我不配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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