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侠客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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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人却对此心存不满,比如侍卫在北阙的郎中令军,有几个世代为郎替天子站岗的郎卫便嘀咕道:“陛下放着吾等良家子不用,却提拔一群轻侠恶少年,彼辈虽然在西域戍守,但不过是迁徙之徒也,过去就手脚不干净,更不知礼仪为何物,当上期门郎,岂不是要搅得京畿大乱?”

汉军是有鄙视链的,最高层是世代为郎吏的长安吏子勋贵子孙,盘根错节;中间是常能入选羽林的六郡良家子,大汉名将多出其中;再次是关东的征召兵,他们作为汉军主力。

而位于鄙视链最低端的,无疑是轻侠恶少年,汉武帝时征宛,轻侠恶少年是被当成炮灰强征入伍的,战斗力不高,在大宛城下折戟,回师途中因长官鄙夷他们,克扣衣食,竟死亡泰半。

可如今,这后来者却反居其上,郎中令军、南军、北军众人都有些嫉妒,只是驼城一战确实打出了风采,不好明着讥讽,只暗暗担心,这三千多人列为禁卫,以后升官时竞争更大了。

这些人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还在第一层,稍聪慧点的,已经想到了第二层。

“岂不闻秦穆公亡马之事乎?”

在郎官们还抱怨轻侠鱼目混珠挤占禁卫名额时,人群中年仅十二的辇郎刘更生低声对父亲刘德道:“春秋时,有岐山野人三百人杀死了秦穆公的爱马分食,秦国官吏欲诛杀他们,秦穆公却说,君子不以畜害人。吾闻食马肉不饮酒者,伤人。”

“于是便让人带着酒追上野人赠之。过了许多年后,秦穆公伐晋,三百野人听闻穆公为晋所困,椎锋争死,以报食马赐酒之德,于是秦国大胜,获晋惠公以归。”

意思很明白,今日天子是在效仿秦穆公,对郭翁中既往不咎,又厚赏三千轻侠,这三千人现在已经是皇帝死忠了。

刘德瞪了一眼儿子,嫌他太过聪明,不过刘宗正自己也只想到了这第二层。

那些朝堂里的老油条,如张安世,已经想到第三层去了。

“高明,陛下此举实在是高明!”

西路军的西域北庭轻侠兵虽是傅介子所率,可他们实际上是任弘花了好多年时间练出来的,加上奚充国、孙千万等辈,皆为任弘旧部。

斩了单于头立绝世之功的东路军,则是任弘新部。

任弘为了不让自己占尽风头,特地扶傅介子之棺入城,替他挡下了大多数恶意。然而天子却顺水推舟,开始凸显傅介子和西路军功绩,重赏功劳第二的轻侠兵,使其所得封赏略多于立首功的东路军。

虽然定功的是皇帝,可最先推崇西路军之功,一碗水端不平的,可是你任骠骑啊。

在张安世看来,幽并冀州兵看着三千轻侠出尽风头,心中多少会有些嫉妒,西安侯的新老部下必然生隙,天子更得佽飞军誓死效忠,更得天下人心,这一着棋局,却是刘询赢了!

张安世不由深感佩服:“今上聪明远识,制持万机!望于孝文……不,孝文亦略不如也!”

他以为,刘询身上不止有文皇帝的冷静和演技,还有孝武皇帝的威猛和高皇帝的个人魅力,集一祖二宗之才干于一身,最妙的是没有继承孝景的心胸,真乃天赐神君也。

不过在场的几个聪明人却没想到,默默接受了这一切,看上去确实在君臣对弈中输了一着的任弘,心里却在偷着乐。

“不好意思,我在第四层!”

……

天子加重对三辅轻侠兵们的赏赐,一来继续竖立他念旧宽容信守承诺的人设,二来通过建立佽飞军加强集权,将长安防务操控得稳稳当当——虽然他用的将吏仍是任弘旧部。

三来,这确实会让东路、西路军生出些间隙来,加以分化,稍削任弘在军方的权势。

可在任弘看来,此举最大的意义,却不在于这些蜗角之争的小事上,今日轻侠的重赏,佽飞军的建立,将对帝国未来造成深远的影响!

“五千人战死五分之二,死亡率还没有做一辈子轻侠被板砖拍死被官府砍头的概率高吧?”

“就算家里有钱的侠儿走父辈关系从小吏做起,也没法七年混到禁卫郎选吧?”

自郭翁中以下,军吏为校尉者三人,郎官、六百石以上者百馀人,奋行者官过其望,可以说,大多数出身贫苦,被迫游手好闲的三辅轻侠们,实现了集体的阶级跃迁。

这无异是在向天下轻侠少年释放一个信号:“想要财富、机遇与地位名望么?如果想要的话,那就到西域去找吧!泰一神已把全部都放在那里。”

已经人口趋于饱和的中原别的不多,游手好闲的轻侠恶少年却数不胜数,酷吏杀完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指望他们从良或在本地就业很难,还不如毒输于外。

不管是哪个时代,只要统治者放下一个能实现阶级跨越的阶梯,哪怕是独木桥,也会让人挤破头。

若能让皇帝将这一特例作为常态,将西域戍边立功的轻侠纳入佽飞军,以补充新鲜血液。不止是三辅,全天下的恶少年都将涌向西域,保守估计,十年五万,百年五十万!他们将在绝域宣扬大汉的武德充沛。

任弘仿佛能看到,一茬又一茬新鲜的韭菜趋之若鹜奔向玉门关,沿着傅介子和自己走过的路,起程前往伟大的丝路追寻梦想。他们想要成为“大侠”,名利双收,在狂野的西部掀起冒险与开拓的浪潮,塑造历史全新的模样。

与这伟大西进运动相比,那些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小聪明,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任弘反而在为刘询此举叫好,只不知道皇帝陛下又想到了哪一层?亦或是一举多得?

他看向刘询,刘询也正好看向任弘,君臣的眼神交汇却又立刻挪开,彼此心知肚明。

而就在众人进入未央宫时,却有来自远方的驿骑闯入了欢庆的北阙,接力式的传递后,一份来自西北的急报略过任弘,被尚书令直接送到刘询手中。

刘询一看,笑道:“是关于郅支单于与握衍朐鞮单于交战的详情。”

先前郅支单于率众南下,以铲除叛徒为名,想要兼并握衍朐鞮单于,统一匈奴右地。而握衍朐鞮单于表示愿意向汉臣服,请求居延塞出兵相助,但长安的指示,是坐观其成败,再收渔翁之利,不能让握衍朐鞮单于过得太舒服。

如今,输赢应是分出来了。

刘询举着居延塞的奏报,问张安世、任弘等人:“两位大司马,汝等猜猜看,丧家之犬与守户之犬相斗,孰胜?孰败?”

……

PS:第二章在0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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