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中之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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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来势凶猛的寒流,在恒宇三周年庆这天,从俄罗斯的西北利亚席卷了青台。待在屋中,门窗紧闭,都能听到澎湃的海浪撞击着堤岸的声音。天,是灰暗的,飘着若有若无的冻雨,伴着咸湿的海风,冷得令人彻骨。

“我觉得青台现在就是勃朗特笔下的一座呼啸山庄,闭上眼,可以听到海面上有怨魂的哭泣声。”颜小尉双手抱肩,站在窗前,幽幽地说。

迟灵瞳甩开遮着眼睛的发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潮州饭店事件之后,颜小尉变成了现代版的林黛玉,动不动就长吁短叹,哀花悲草,舍不得时光的流逝。不知是被陈晨的非礼刺激到了,还是心底的某根弦松动了。颜小尉闭口不谈,她只能装傻。此时,她正站在衣柜前,摆弄着几件厚实的风衣,不知哪件能登大雅之堂。“别吓唬人了,快过来,帮我拿个主意。”

颜小尉扭过头,不敢置信,“刚刚新闻里,主持人站在风雨中播报,腰间都系了根绳子,一不留神就会给风刮没的。你家钻石王老五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天气都耐不住?”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跑了过来,伸手捏了件细格子的薄呢外套,“这件,穿上很学院派,显气质又显身材。”

迟灵瞳用手梳了几下头发,忙不迭地穿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这不是上了裴迪声的贼船吗?她推不掉。刚刚君牧远打来电话,和她确认地址,说半小时后在楼下等。

“其实你心里面挺美的吧!”颜小慰嘲笑她,然后又落寞地一叹,“我的男友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我也记不得几个了,可在这种天气想找个陪的人都没有。而你,一恋爱就吊上个含金量十足的。唉,为什么同在一个屋檐下,运气差这么多,你们算正式交往了吗?”

迟灵瞳查点着包包里的钥匙、钱夹,又跑到洗手间稍微化了个淡妆,还涂了一点唇彩,忙里抽空地回答:“我也不搞不清目前的程度,但貌似我是没啥选择机会了。”

“切,你就少卖乖了,就凭你这一生活低能儿,抓住那样的男人,还敢盘算别的机会,知足吧你!”

迟灵瞳呵呵一笑,在镜子前转了几圈,自我感觉良好,冲颜小尉送去一个飞吻,“我听你劝,那就先凑合着。”

“我要是劝你把他让给我,你也听?”

“我可以考虑,但我怕有人不愿意。”迟灵瞳扮了个鬼脸,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换上咖啡色的皮靴,准备出门。

“对你家钻石王老五这么自信?”

“哪里是他,我是担心陈晨会扁我。”迟灵瞳在颜小尉拳头挥过来前,打开大门,逃了出去。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悄悄推开一丝缝,不怕死的说,“我今天会一整天都不在家,你可以把陈晨约过来,尽情地胡作非为。”

“你皮痒啦!”颜小尉羞恼地追出来,一串笑声在楼梯口回荡着,哪里还有迟灵瞳的身影。

君牧远撑着伞,一身灰色的笔挺西装,风度翩翩地替迟灵瞳拉开车门。他和迟灵瞳打过几次照面,但从未交谈。从裴迪声的态度里,他可以分析得出这个有着一双聪慧大眼睛的小女生的重要性。他有时会很好奇她是怎样把裴迪声紧闭的心门打开的,他试探过裴迪声。裴迪声总是淡然一笑,眉宇间满溢着如水般的温柔。

迟灵瞳礼貌地点头,正襟端坐在后座。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交谈。君牧远委婉地传达了裴迪声的问候和指示,迟灵瞳到达周庆的酒店,只能在隔壁的房间观礼。“那个房间有一整片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厅,而大厅里的人却看不到房间。裴总致辞之后,与客人们打过招呼,就来陪迟小姐。”

迟灵瞳觉得君牧远这话听着怎么自己像偷偷带回宫的小妃嫔,有点见不得光似的。她瞅瞅身上的外衣,早知这样,穿一身黑好了。

君牧远从后视镜中看到她又是眨眼又是撇嘴,莞尔一笑:“泰华的乐董也是贺喜贵宾之一,裴总说不敢在她受伤的心田再撒把盐。”

“嗯,为人要厚道。”她这才展颜,很窝心裴迪声的体贴。

虽说好日子没好天气,令人沮丧,但这丝毫没给恒宇的周年庆带来一丝瑕疵。酒店里暖如阳春,音乐喜气洋洋。大厅里是真正的衣香鬓影,一时间来了那么多的演艺界的明星,人人化着叫人看不清脸色的妆,目光迷离,珠宝绚烂,灿烂得真如明星。

贵宾们同样也是星光灼灼,男人穿西装,女人是礼服。乐静芬特意梳了个中式的发髻,改良的旗袍,比平时多了几许甜韵,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不少。一个个都端着酒杯极悠闲的样子,只有精心筛选出来的各家媒体的记者们端着相机,准备随时捕捉镜头。

迟灵瞳没想到酒店会这么暖,一进房间就把外衣给脱了,只着一件棉衬衫。房间里备有水果、饮料、零食,君牧远一把她送进来,便出去忙了。

她巡睃了一圈大厅,找到了裴迪声的身影。他其实看不到她,当君牧远向他走去时,他面朝房间的玻璃窗,温柔地倾起嘴角,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引得正和他说话的一个女士一愣。

迟灵瞳噗地笑了,坐下来自得其乐地捏了粒红提放进嘴巴,不出声地偷窥着外面的芸芸众生。她知道即使乐静芬不来,她也不能出现在大厅里。她这样一张面孔是很难不引人注意的。外面无论男女老少,递过来的名片都有一长串的头衔,她有什么?如果裴迪声再对她刻意照顾,会忙坏在场的媒体记者。还是那句话,做人要厚道。

迟灵瞳一个人没待多久,裴迪声就进来了,额头上一层薄汗,脸色有些发红,呼吸间微微透着酒气。“走,我们去见爷爷。他本来准备剪彩的,这天气大变,他有点不适应,现在在房间里休息。”

出房间时,她挺正常,牵着裴迪声的衣角,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还对迎面而来的服务小姐微微一笑。可是上电梯时,她腿开始发软了,赖在门口,不肯上电梯。

“这里离洗手间近,要是万一有记者过来,看到了,可别怪我。”他吓她,手紧扣着她的腰,生怕她逃。

“那……一会我们只在里面待五分钟,我不说话,然后走人。”她开始提条件。

裴迪声嘲讽地瞪着她,“你不说话,爷爷会当你是哑巴,招呼总得打一声吧!”他一用力,把她拽进了电梯。看着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迟灵瞳感觉电梯像微波炉一样,慢慢加热慢慢加热,完了,出汗了。

终于到了房门口,她抽出手,拉拉衬衫,可怜兮兮地问:“我看上去还好吧?”

“反正你也不是李嘉欣,没人会失望的。走吧!”

房门一开,迟灵瞳眼一闭,再偷偷地撕了条缝。呃,是个挺时尚的老头,有点像老树皮乐队里那个吹萨克斯的,属于老头中的帅哥,嘴里叼着烟斗,看上去还算温和,一个表情严峻的男人正恭敬地向他汇报着什么。

“你先出去吧!”老头看见裴迪声进来,松开烟斗,对男人说。

“二少来啦!”男人冲裴迪声点了下头,目光瞟都没瞟迟灵瞳,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爷爷,这位是迟灵瞳小姐,和我是同行,从事建筑设计。”裴迪声侧过身子,让裴天磊可以清楚地看到迟灵瞳。

迟灵瞳奇异地镇定下来,大眼睛直眨,难怪裴迪声这么帅,原来是遗传基因好。

“是恒宇的员工?”裴天磊问裴迪声,表情没啥变化。

“不是,她在泰华地产公司。”裴迪声笑笑。

裴天磊很惊讶,“为什么不来恒宇上班?”这句话他是问迟灵瞳的。

“说来话长,一言两语难以道尽,况且时机也未成熟。”迟灵瞳像个外交官似的,表情无比真挚、诚恳,但说和没说一样。

裴天磊慢慢蹙起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小姑娘家做这一行的不多。”

裴迪声接过话:“是不多,但要么出一个,就不敢小窥。她在大陆建筑设计界,多次得过大奖。泰华的乐董在她读大学时,就把她聘过来了。爷爷,你可是熟悉乐董的。恒宇在北京上的影视基地的项目,里面的少数民族的民居部分,就是她设计的。”

裴天磊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但脸上仍没露声色。

“别乱吹嘘,做人要实事求是。我只是修改了几笔。”她用胳膊肘儿戳了他一下。

“人不可自大,但一定要自信。”裴迪声嘴角噙笑。

“自信不是盲目自恋。”她反驳。

裴天磊轻咳了两声。迟灵瞳偷偷吐了下舌。

“客人都在外面,别在这儿久留,出去吧!时机是靠自己把握的,迟小姐应尽早来恒宇工作。下次你回香港例行汇报,带迟小姐去总部见见其他同仁。”

“好的,爷爷,那你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裴董,再见!”迟灵瞳规规矩矩地招呼,跟在裴迪声后面出来。

“你笑什么?”电梯里,迟灵瞳看着裴迪声,神情挺愉悦。

裴迪声在电梯开口前,拉过她,轻咬了下她的唇。“我爷爷对你很满意。”

“怎么可能?一般见对方家长时,不是都要问职业、爱好、未来规划以及家庭成员状况等等。你爷爷可没唠一句家常,只是像面试一般,有了你的强力推荐,我好像有了进恒宇工作的资格。”迟灵瞳耸耸肩。

“你不了解我爷爷这个人,他没什么人情味,一切以恒宇的利益为上。有了你这位设计天才,他心里面一定很开心,都催着我带你回香港了,巴不得立刻在你名字前冠上裴这个姓,让你插翅也难飞。”

“去,去,说来说去,你们原来还是看中我的工作能力,而非我这个人。我不玩了。”迟灵瞳莫名其妙有点受伤,挣开裴迪声的手,冲进房间,拿起外衣,就要出门。

“灵瞳,别孩子气。爷爷是爷爷,我是我。”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喝过酒的身子,体温有点微烫,像火炉一样温暖着她的心。

她的头搁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嘟哝道:“我要不是个设计师,是不是就得不到裴家的认可?”

“我爱你就足够了。”他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叹着。

一抬头,看他眼圈发青,猜他为了周年庆,一定忙了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还要出去招呼客人吗?”

“嗯,晚上还有宴会,要很晚才能回去。不走,等我!”他闭上眼,在她的脸上密密地吻着。

迟灵瞳脑中白茫茫一片,鬼迷心窍地点了下头。这一等,就是六小时。君牧远扶着他进房间时,已是晚上九点了,迟灵瞳在沙发上睡了两小觉。

“迟小姐,麻烦你扶裴总到门口,我去开车。”君牧远让裴迪声倚向迟灵瞳。

“怎么喝成这样?”迟灵瞳嗅着他身上浓浓的酒气,脸皱成一团。

“没办法,我是裴迪声,不能不喝。”还好,这人醉得还不算厉害,意识挺清楚。

外面仍是风雨交加,凄寒慑人。

迟灵瞳扶着裴迪声上了车,雨太大,光线又不好,君牧远不得不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向前。驶过几条街,车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在一幢高层建筑后面停了下来。

“裴总住二十四楼。”君牧远先下车撑着伞,对吃力地扶着裴迪声的迟灵瞳说道。

“你不和我一起上去?”迟灵瞳累得直喘。

君牧远表情古怪:“我在酒店那边还有事。”

“哦,那麻烦你一会再来送我回去。”这下雨天出租车不好叫,迟灵瞳过意不去地说。

君牧远笑笑,把两人送到电梯口,才转身走向车。

“咳,咳,给你个坦白机会,你家里有没藏着什么人?”迟灵瞳看裴迪声脸红红的,很好笑。

“什么人?”裴迪声几乎是闭着眼睛说话。

“田螺姑娘呀,阿娇啊,聂小倩啦!有的话赶快交待,不然给我捉个正着,哼,哼……后果不堪设想。”

他突然睁开眼:“还真是有一个。”

这种高档小区,按理说配套的电梯应该也是高档的、安全的。可不知怎么,仿佛电梯也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寒流,上行时颤颤悠悠地晃荡着,还伴有吱吱的声响,顶上的灯一明一暗。

“要不要给管理员打个电话?”迟灵瞳不安地抓着裴迪声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顶灯,生怕下一秒它突然就罢工了。

“可能要到检修期了。没事,我在。”裴迪声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迟灵瞳非常质疑他话中的可信度,但不敢责问,如果万一给她说中了,这冷雨夜困在这电梯里,虽说是二人世界,可不是太甜蜜的。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红色数字慢慢地跳动着,22,23,刚跳到24时,电梯门慢慢打开的一瞬间,“啪”的一声顶灯灭了。

迟灵瞳本能地一瑟缩,奇怪的是外面过道灯也是暗的。

“你这住的什么破地方?”她嘟哝着跨出电梯,“啊……”没想到脚下一拌,她“咚”地跌倒在地,掌心、膝盖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电梯居然没到二十四层就开门了。

“谁让你乱提它意见?”裴迪声掏出手机,想让屏幕的亮光照点方向,迟灵瞳动作太快了,他拉都没拉不住。看着她像只猫咪似的趴在地上,他不禁失笑,腾手把她拎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打开门。

突然而来的强光照射出迟灵瞳一身的狼狈。“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下马威,送上这份见面礼?”她郁闷得很,迁怒于他,掌心的皮都蹭破了。

“主要是你来得太少,它对你很陌生。来多了,自然而然就不同了。”他笑着替她脱去外衣,给她用热毛巾擦手。

“有钱很了不起吗,势利眼,连电梯都欺生。”眼睛飞快地打量下房子的布置,典型的贵公子症状,风格简洁舒服,室内几乎全是流畅的几何线条,电器无一例外都是金属外壳,轻巧且薄的造型,可都是冷冷的,没有活生生的有人住着的生活气息。哪怕找出一团用过的纸巾,或者一截烟灰都好。于是,屋子正中一只红色的LV的旅行箱就显得特别的突兀了。

“这个乐乐,又不知跑哪疯去了,行李不整理,阳台窗户也不关。”裴迪声无奈地把旅行箱往边上挪挪,眉皱着冲向阳台。

他口中的乐乐,就是他屋中所谓藏中的一个女人——他的妹妹裴乐乐。这位裴小姐虽和他一娘所生,却是恒宇娇宠的小公主,在法国学习珠宝设计,这次是随裴天磊一同过来参加周年庆的,不肯住洒店,硬赖在他这。

迟灵瞳跟着走过去,海浪哗哗的拍打声清晰在耳,她一震,指着茫茫夜色中墨黑的一团,“那是海吗?”

“应该不是江。”阳台上被雨淋得有些潮湿,他让她站远点,以免滑倒。

“这才是真正的海景房。”不需要踮脚,不需要眯着眼,一打开窗,就可见浪奔浪流、潮来潮往。

“喜欢就搬过来住。你看这里有两间房,你出一半的房租好了。”他关上窗,似笑非笑。

“商场里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难道要一一买回去?”

“你心里面就没这样想过?”他拉着她进屋,头一低,“小女生,你进屋怎么不换鞋?”他把她推到鞋柜前,拿出一双粉色的肥嘟嘟的拖鞋,毛茸茸的衬里,鞋面上手绣的憨憨的小熊,一看就有种居家的温暖。

“君特助马上来接我,我懒得换。”她眼睛一转,瞧见他脚上那双除了颜色换成了蓝,和眼前这双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你还要他再爬二十四层楼?来,换鞋,去冲个澡,睡客房去,夜里不要随便进我房间,男女有别。”他推她到沙发前,按坐下,身子半蹲,替她脱皮靴。

“谁进你房间?不要啦!”她脸红红地避开他的手,“客房不是你妹妹住着吗,我……住得近,我还是回家去。”

“你看我醉成这样,体贴点吧!你可以自己打车,外面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雨,我让你独自一个人回去,换作是你,放不放心?再说电梯还卡在外面,你这一趟走下去,要折腾多久才能到家,天都要亮了。乐乐是夜猫子,不到明天中午是不会回来的。听话,别逞能,洗澡去,我很累。”他揉揉额头,眼中溢满了疲倦。

“我……没睡衣也没牙刷。”她徒劳地挣扎。

“拿我的去用好了,我不介意,反正亲过也抱过……”

“你找死啦!”她跳起来用拳头打他。

“有了你,哪里舍得死?”他轻叹,忽在俯下身吻她,他微温的手指尖从她的颈部开始往下滑行,直至紧紧环抱住她的身体。她右边的脸颊刚好贴着他衬衫的衣领,一抬起眼睛就能看到他的喉结在以不易察觉的弧度微微翕动。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好吧,我不走。”

“嗯!”他的声音也很轻,仿佛不愿意惊扰此时此刻空气在安宁迟缓地流动。

她看见他下巴的曲线随着说话声滑动出奇妙的弧形,平日坚硬的轮廓渐渐变得柔软而清楚。

“我不会锁门的,夜里你如果害怕,可以随时进来找我。”弧线的动作忽然大了,他在笑。

“不理你了。”她腰一扭,拎着自己的外衣和包进了客房。

刚刚那一团带着暧昧的粉红气氛就在这笑声中慢慢淡去了,她心中隐隐的一线难堪和紧张也淡去了。拧开床前的壁灯,一室柔光填满了空间。客房的布置是暖色调的,从墙纸到地板、包括床上的寝具都非常柔和,似乎还透着缕缕的香气。

她嗅嗅鼻子,不知香气从哪里飘来的。

她随手拉开衣柜的百叶门,香气浓郁了。她看到衣架上挂着两件真丝性感睡衣,一件浅紫,一件火红,无不后背半敞,肩带细长。睡衣上面有一个小化妆包,香气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迟灵瞳犹豫了下,还是打开来。她不会化妆,但颜小尉是行家。包包里的用具,比颜小尉用的更全面,更高级。一个绿色的装着无色液体的小瓶盖子没拧好,迟灵瞳慢慢地拧实,瞧见上面的一串英文字母,有一个单词很特别,“毒药”,迟灵瞳轻轻念叨着,浅浅一笑。她缓缓拉上百叶门,香气又淡了。

裴迪声说裴乐乐年方二十有二,这睡衣、化妆品并不是她的年纪适合用的,那么一定是前一个借住的客人匆忙时落下的。这个客人一定有如夏花般火艳芬芳吧!

迟灵瞳像慢镜头一般坐到床上,说不上震愕还是敏感,就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塞在心里,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堵住某一个角落。就好像洗澡的热水有点烫,但顺着刻度往下调一格又觉得凉,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的无所适从。

裴迪声给她找了件大T恤做睡衣,给她拿了新毛巾、新牙刷,她洗了个热水澡,听话地喝下一杯牛奶,然后与他道晚安。

他坐在沙发上,不出声,眼睛盯着电视,完全不像个喝醉的人。她听着大提琴声很是悲凉,睇了一眼,电影频道经典重温黛咪?摩尔的《人鬼情未了》。“你喜欢她这类型?”

裴迪声拍拍沙发,她迟疑了会,挨着他坐下。“我喜欢里面的音乐。”手臂自然搭上她的肩。

她知道他不会乱来,不会让她惊着,可是这氛围,真是令人耳红心跳,自然而然就想得很多。为了掩饰,她只得命令自己关注着剧情。

那时的黛咪?摩尔很年轻,俏丽的短发,立体优美的轮廓,漂亮的大眼睛里溢满忧伤。所爱的人离世,活着的人陷在思念里,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奇迹出现了,曾经的爱人原来一直都在,尽管只是个灵异的影子。故事很忧伤,演技很出彩。这是一部不会随岁月流逝的影片。

“灵瞳,”他突然把她抱坐在他的双膝上,四目相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在街头突然看到安然无恙的我,是惊吓得转身跑掉,还是惊喜地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她双手不住地抚着双臂,拿眼睨他:“大半夜的不带这样吓人,这太惊悚了,你看我寒毛直竖。”

“回答呀?”他挺执着。

她打开他的手,僵硬地跳下来:“不理你了,我睡啦!”夜深人静的风雨夜,这个姿势会燃烧半个夜空的。

他随着她走进客房,看着她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蛹。他隔着薄被,轻轻吻了吻。关门时,她听到他说,“原来你真是个胆小鬼,终于给我抓到了一个弱点。”

青台的冬天轰轰烈烈从这个暴风雨开始,接着又下过一两场细雪,一放晴,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般,空气清冷而又洁净,海水缱绻地荡漾着。

萧子辰去了香港某医科大学,二个月的学术交流,孔雀郁闷地在电话里说,她很孤单。听她的语气,像是真正的尘埃落定,要刷刷洗洗为人妇。说实话,迟灵瞳并不相信她。即使有一天,她真的嫁给萧子辰,迟灵瞳还是会替萧子辰捏把汗。

谭珍的电话大部分是问寒问暖,偶然冒出一句你关伯伯如何如何了,迟灵瞳心想,这个冬天于妈妈来讲,应该不太寒冷。迟铭之的电话少了,大概是无颜面对迟灵瞳,倒是甘露厚着脸皮打了几通,开口闭口都是替弟弟妹妹感谢姐姐,迟灵瞳听得别扭,恨不得把她的手机号拉进黑名单。

希宇也来过两次电话,迟灵瞳觉得这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再说些暧昧的话不合仪,训斥了他一番,气得他发狠,又要永不相见。

颜小尉与陈晨的情况有点微妙,具体情节不详,有一天迟灵瞳和裴迪声约会回来,打开门,竟然在玄关处看到了陈晨那双花俏的皮靴,而颜小尉的房门紧闭。她吓得扭头就下楼,跟着裴迪声回公寓,又被裴迪声诱惑了一把,逗得她小脸红扑扑的,像只烤熟的大明虾。再有个几次,裴迪声细长的俊眸一挑,不需要语言,她估计就会主动地扑过去了。这太有损人格,有损尊严,于是,她把陈晨恨上了。

这天,刚进办公室,赵经理唤住她:“小迟你一会和我去会议室,听海阁项目的批文下来了,咱们要忙起来了。小陈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陈晨顶着个鸡窝头从外面火烧眉毛似的跑进来,不太自然地挠挠:“睡过头了,呵呵。”

迟灵瞳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他的脚,抿嘴直乐。

“没啥事吧?”陈晨用唇语偷问。

迟灵瞳挤挤眼,找出听海阁的资料,跟着部长往外走。走到门边,她又回过头,神神秘秘地凑到陈晨耳边,指了指脖颈,“她咬你了吗,这里都红了。”

“我记得没有呀!”陈晨条件反射地去摸脖子。

迟灵瞳笑得脸都抽筋了。

陈晨突然醒悟,挥着拳头在后面吼:“你个死丫头,忽悠我,看我不揍扁你!”

午休时,陈晨还是主动坦白了。他对颜小尉早就存了念头,只是差点胆量。潮州饭馆那天,他向熊借了胆,勇敢表白了。颜小尉给了他一巴掌,却没有掉头就走。他继续壮着胆,送她回去,问以后可不可以约她出来。颜小尉没作声,他就当她应下了。

迟灵瞳心想,这小子命好,凑巧碰上颜小尉的空窗期,也说不定是她早早挖下的坑!

迟灵瞳逍遥自在的日子一下子到了头,她忙得跟个八爪鱼似的,就差手脚全部上阵。

乐静芬精力倒是旺盛,和几位副总四处活动,向有关部门打听听海阁的一切消息,再腾出时间与新上任的财务经理跑银行筹集资金。如果一天之内她能挤出个一小时,那就全放在迟灵瞳的设计上。

陈晨很小人地称迟灵瞳是女王的御用设计师,跳过赵经理,直接向女王负责。

颜小尉对她是啧啧称奇,一天就睡四小时,出去的时候浑身散发着神智颠倒的气质,居然也没有背错包,没有忘带东西,没有撞到墙上,能顺顺利利地走到公司,真乃神人也。

迟灵瞳连和这两人计较的时间都挤不出,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她觉得泰华一旦投中听海阁那块地,真该敲锣打鼓给她送块匾。

与裴迪声一周三次的约会当然也就中断了,事实上,煲个电话粥也成了奢侈。她回家时都快十二点,洗洗弄弄,一碰上枕头就睡得沉沉的,裴迪声哪舍得再惊扰她。有时回来看到房间里放着几袋点心、微温的奶茶、一小束花,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笑得美美的。

时间浑然无觉地又过去了十天,一切都很顺利,迟灵瞳终于能准时下班了。颜小尉当然不在家,她现在和陈晨属于半同居状态,两人好得如同连体婴,一开始还会为夜不归宿找个借口,后来就索性不提。桌上的那些瓶瓶水水一天比一天少,衣柜里的衣服也是日渐见稀。平时忙也没觉着什么,回来这么早,一个人在屋子里晃悠,看着影子长长短短,迟灵瞳突然生出寂寞来。

手机屏幕在闪,是裴迪声,她心口一暖。

“在家还是在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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