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故人在何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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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瞳孔深处,有光,有火,她看着红尾锦鲤,说道:“若是你家主人真想让我三年之后飞升。”

她掷地有声:“可以。”

“那么,你让他自己,站到我的面前来。像当年那样,伴我左右,莫说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我都等得。”

溪水幻影之中,红色的锦鲤停止了摆尾,她幻化成红衣少女的目光。

一双绯色的眼沉凝地盯着岐山君,那素来没心没肺的小脸上,竟是难得多出了几分冰冷的味道。

她直视着这名人间的君王,道:“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岐山君。”

岐山君注视着少女,眼底逐渐没有了耐心:“我知晓,他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敢?”少女笑出声来,眼底怒意渐起:“岐山君,当初究竟是谁将他往外推的,如今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岐山君不再与她分辨,她抬起手掌,挥乱水波,少女的身影在水面中逐渐扭曲模糊。

她在水波之中怒吼:“岐山君,若你今日执意渡劫,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自己的抉择,不论是硕果还是苦果,她自己咽下,何来后悔。

少女自知无力阻拦,只能够在水面之中哭泣大喊:“岐山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我都会恨着你!”

“随你的便。”

在这世上,尊敬她,爱戴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偶尔有这么个人,恨着她。

也挺好。

金色的天光破开云层,光照在她苍白而冰冷,却异常坚决的容颜间,她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君羡。

十万雷霆闪电在苍穹之上霹雳闪烁。

十方山鬼起然而起,天有雷劫,地有鬼神。

一人以凡躯渡劫本是逆天之举,如今以人间君王之身,携百万之众,共同飞升证道,更是有违天道。

人们在红尘中欢愉,纵然天穹震怒,雷霆万钧,仿佛随时让这个人间天崩地裂。

劫难来得如此暴戾,宛若末日降临。

可人们丝毫不担心,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那位大人无所不能,必然能够带领他们前行到永生的领域之中,见证奇迹与未来。

天地劫火起,十方闪电霹雳群山之巅,有一人一剑,撑开了这一片天地。

人们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仿佛永远不知疲惫一般。

他们依然生活在这片大陆之中照常的过好每一日,他们成神所受的劫难与刑罚,皆由他们的君主,那位伟大的帝王,为他们尽数抗下。

整整十日过去,天光仿佛渗透出了一抹凄丽的血色。

岐山君立在天道之下,山巅之上,手中的君羡剑已经斑驳破碎,龟裂的剑身之上有着雷丝缭绕。

她半边身子像是淋了一场血雨,湿漉漉,鲜红鲜红的。

这一刻,人们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整个人间,极为默契的陷入了一瞬的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群山之巅,云尽天出,一尊巨大浩瀚而古老的荒碑,屹然耸立,只破云霄之下,斜斜立入人间来。

荒碑极广,极大,占地面积足足有一州之广。

碑面之上,有着神符无数,星痕无数,有一凡人,诚惶诚恐地登上那座古老的荒碑。

碑面之上,骤然亮出一个属于他的神纹。

人间,再度沸腾起来,人们如疯蚁一般,拥挤着,势若疯狂地密密麻麻朝着荒碑爬去,唯恐自己慢了别人半分,疯涌如野兽出巢掠食一般。

光是短短时间里,不

知践踏死了多少老人幼童,画面一度失控凌乱。

山巅之上,传来一声淡淡冷哼。

那些疯狂的、如魔的、失控的人类顿时僵立在了原地,很快便听到他们共同的、伟大的君王声音传遍天下:

“朕召得来封神荒碑,自然也封印得回去,如若你们再以如此丑陋姿态现于朕前,朕不介意就此将你们葬送在这人间九州之中!”

无人再敢造次,人们自荒碑上踢下那些老人孩童的尸体,面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井然有序的开始登天。

反正,天在那里,只要他们的君王不恼,成神之路又跑不了。

他们因岐山君的强大而有了今日之荣耀。

而岐山君也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之力而变得像今日这般强大。

两者之间,相依相辅,他们可不认为,岐山君只身一人飞升成神,能在那渺渺浩瀚的荒界之中闯出怎样的丰功伟绩来。

他们需要岐山君。

岐山君也需要自己的子民信仰。

所以,不必心急。

他们供奉出来的君王,不会失信于他们。

山风掀起她染血的帝袍,黑发间不知何时沾濡了几片雪花。

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千片万片的白色雪花。

又落雪了。

她的目光投放得极远,落在那苍茫人间,芸芸众生。

可始终,没能找到她要找的那个身影。

山崖之上的风雪寒雨带着久远的岁月苍凉,却浇不灭她心头的火烫。

视野变幻,神念交错。

她继续极目瞭望,目光没有错过一个人,在人海茫茫之中,寻找着。

扶摇十万里,登神之旅需要整整三个月才能彻底完成。

可是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年后,那便意味着他二十六岁的生辰将至。

岐山君眼底的不耐与戾气越来越重,她的视野跨过泥沼,穿过草木,甚至能够看破世间的任何虚妄,仍是没有找到。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决绝的情绪,握剑的手极度不稳,决绝到甚至有一种将那些不是他的身影全部烧光。

“唔……”眼瞳骤然战栗!

手中剑咣当坠地,她身体不稳,单膝跪地,左手骤然捂住剧颤失控的左瞳,她疼得头颅仿佛要炸开。

掌心里一阵粘腻的温湿感,她嗅到了新鲜的鲜血味道。

右瞳茫然地动了动,她放下掩住左瞳的手掌,摊开掌心一看,满掌的鲜血。

猩红的血液之中掺夹着一缕紫极的魔意。

她漆黑的左瞳,赫然已经魔化成了一片幽紫之意,瞳内蕴着神征召引。

心魔劫,开始反噬了!

“不……”一声不甘的低吟声几乎从她的牙缝里挤了出来:“我不会失败!”

可事实上,却是因为她的心魔劫开始反噬,那座贯穿天地的荒碑开始不稳晃动,连同着十万大山也跟着颤抖起来,四方海域之中的海水化作奔腾的海啸,冲垮吞噬着无数人间领土。

真正的劫难……

开始了!

“怎么回事!为何着荒碑如此不稳!”

“该死!从未说过,登神之路如此艰难啊!”

“神灵啊,这是神灵给凡人们降下的考验吗?”

人们开始恐慌,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躁动,甚至有人跌倒,险些从高空之上坠入人间,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那些险象环生的人们,口中唾骂之言几乎都快要喷出嘴边,好在及时收住,明白那位大人绝不是他们能够肆意辱骂的对象。

有时候,秩序这种东西,在死亡的恐惧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人们在即将到达成功巅峰的时候,最是害怕变故与失败。

所以他们开始推开前方的碍事者,疯魔一般的拼命往前冲,踏着同袍的身体,踩着同伴的头颅,不顾一切地朝着天空奔跑。

人间。

乱了。

紫极的魔意在她左瞳扩散成灾,甚至隐隐开始同化右瞳,眼角淌下猩红的血痕,将岐山君那张面容衬得愈发凄丽苍白。

她死死咬牙,去拾地上的君羡:“不,我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

八年前的十万英灵,如诅咒一般的耳语,日日夜夜,从未有过停歇的在她耳旁盘旋回荡,她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不是被当年那场绝境天坑的一切所束缚着。

有些人死了,却还能够在人间游荡。

有的人活着,却成了一座镌刻十万英灵亡魂名字的墓碑。

八年前,火光中,兄长那张染血的脸,在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来的时候,便注定了她今日的渡劫之厄难。

必须是今日!

哪怕失败,也必须成功的今日!

混乱的意识让她指尖剧烈颤抖,好不容易,她握住了君羡,剑身上的符文初燃出一缕剑火,宛若破暗的光芒。

胸口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冰冷,死亡……的凉意。

岐山君怔在了原地,低头看去,一柄墨色的剑锋在她身上穿膛而过,鲜血滴答,溅落在了地面上。

黑色的山石地面,宛若生出一朵朵鲜红的花。

生机在飞速被掠夺。

岐山君眼眸先是大睁,随即骤然一眯,如此突如其来足以令人绝望的变故,却是逼出了她体内的凶性,竟是将左瞳的魔劫都压制住了。

她出手如电,死死握住剑锋,手臂用力,十分残忍地让剑锋在自己的体内断裂成两半,锋利的断口将她骨骼内脏切裂重创,唇角溢血,胸口伤口骤然撕裂。

甚至来不及去适应这份剧痛,她抽出断锋,反手挥去,直听得咔嚓一声,木头面具脆裂的声音。

她捂着胸口的剑伤,单手一拍大地!

君羡剑凛然而起,十方阵位起剑兮,简单一拍,却是瞬间设下九十道绝杀剑阵,以君羡剑为阵眼。

夜风瞬间狂暴如龙,绕着山崖发出恐怖磅礴的剑鸣。

剑鸣之声如海,霸道的剑海之势不过眨眼间形成,染血的帝袍在空中轻舞,她单手撑在地面上,双腿微微发力,半蹲在地上的身体灵活地在地面划出一个弧度,人也随之转动半圈,不再是以背对着敌人。

如潮海的剑气在空气中虚化,然后瞬间将袭击者围杀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缓缓仰起那张冰冷绝杀的容颜来。

而袭击着,却是带着轻松微嘲的笑音说道:“岐山君,多年未见,就是这么招呼老朋友的。”

围杀而去的剑意骤然一散。

是的。

是散,而非停滞。

散得彻底,散得毫无防备,散得疯狂决绝!

她不禁睁大眼睛,一紫一黑的眼瞳之中最后得见的,光明下的那张脸,半张面具滑落,是一张染血却英俊的脸。

那是属于齐煜的脸。

可是,她只来得及在模糊与清晰之间的视线里恍惚一眼,便看到他扬起了手中的残刃。

挥下。

剑锋割裂开她的眼球,双眸绽出血色的光。

这一下,她并未感觉到有多疼。

只有冷。

仿佛血液被冻结,流出来的鲜血都是冷的,蜿蜒在脸颊上,如冰川淌出的河水一般。

紧接着,她的头发被一把大力直接抓起,曾经温柔的、低缓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无比扭曲,怨憎,他说:“岐山君,成神多没意思,跟我一起……成魔吧?”

随着这句宛若刻印在灵魂里的灰色诅咒一般的话音落定,天空轰隆一声。

仿佛有着什么东西被折断了!

那是荒古至碑,众生尚未来得及全部爬上那荒碑,有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没有丝毫征兆地出现在了荒碑之上,他立于荒界与人间的交界处,手臂抬起,万千云气化作墨一般的色泽,凝结成一柄横贯人间的巨大魔刀。

在人们惊恐的目光里,魔刀劈下,将巨大神圣的荒碑一分为二,然后他立在断口出,足下狠狠一踏。

赫然!

在荒碑底端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之中有着幽冥旋涡在缓缓旋转,大批的人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肉身连同着灵魂,一同被那旋涡汲吸进去。

人们开始逃窜。

不再敢贪图天道的诱惑,那些推开同伴踩着同袍不断往上爬的人,现在从荒碑之上毫不留恋的跃下,哭爹喊娘地试图逃走。

可那荒碑仿佛带着无穷的吸力,那些离开的、逃走的人们在一阵飓风乱绞之下,化作一片血雾,唯有无形的灵魂,被纳入荒碑之中。

轰隆隆!

荒碑一寸寸的沉了下去,带着人间的众生,一起一寸寸的往那幽深的旋涡之中沉下。

“为什么……会是你……”岐山君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般,喃喃问着。

眼前见不到任何事物与光明,只有一片黑暗。

她听到眼前的人发出笑声:“也许,这就是宿命。”

“岐山君,你说的不对,你是一个凡人,凡人,那就该得认命,你不是不会失败,只是……是我让你直到现在,才开始失败而已。”

“你的梦想,由我,来粉碎。”他似陶醉的低吟了一声,拽紧她头发的手都似乎因为兴奋而隐隐颤抖:“真无法想象,在你死去的那个瞬间,流下的眼泪将会有多么的甘甜美味,届时,请务必让我好好品尝品尝。”

她反复似乎只会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很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岐山君。”

属于她的世界,在毁灭……

紫薇帝星重塑,的确万古不灭,不可为外力所催,纵然是神帝到此,也无法捏碎那一刻星辰。

紫微星不灭,她就不死。

更何况此刻,她已是神。

可是,她却在引导众生成神上,失败了,更是使得荒碑被毁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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