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俗世温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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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俗世温暖

蒖蒖接过书细看。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她并不陌生,小时候,蒲伯与学堂里的先生都给她讲述过,不过她一向只留意到其中主角荆轲、秦王嬴政及燕太子丹的事迹,如今反复回忆那晚细节,想起庄文太子当时看的那页,除了荆轲,她还曾瞥见樊於期的名字,遂着重看关于樊於期的情节。看到秦将樊於期与赵国作战惨败,得罪于秦王,逃亡燕国,获燕太子丹礼待,而樊於期父母宗族却被秦王诛杀,荆轲刺秦王之前,为设法取得秦王信任,私见樊於期,与其商议……目光落于这一段上,蒖蒖再三品读:

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

於期乃前曰:“为之奈何?”

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

她默默思索半晌,忽然抬头问立于她身后也在看书的赵皑:“官家当年身为皇子,一向与齐栒不和,若张国医在他授意下投靠齐栒,就算齐栒不知道他们有私交,但张国医此前出入宫禁,曾受先帝倚重,因职业的原因,又频频与宗室来往,齐栒老奸巨猾,岂会轻易信任他,把病体交给他诊治。张国医是不是为此做过什么?”

“他为取得齐栒信任,出卖了他的朋友,当时的司谏林昱。”赵皑答道。顿了顿,他凝视着讶异的蒖蒖,补充说明,“也就是林泓的父亲。”

赵皑自从得知蒖蒖心仪林泓,很快暗暗把林泓家世背景查了个遍,知道林泓父亲的往事,但因此前不知张云峤有可能是蒖蒖父亲,这些事从未与蒖蒖说起,事到如今,遂决定把自己所知的告诉蒖蒖:“林昱的父亲,林泓的祖父,因主张北伐,被齐栒构陷贬谪往崖州,患病客死他乡。张云峤与林昱原本私交不错,后来林昱常进谏弹劾齐栒及其党羽,令齐栒很恼火。张云峤投靠他时,告诉他自己曾在林昱家中看见一幅应藏于秘府的晋人尺牍,因林昱早年曾任职于秘府,齐栒便指使党羽攻讦林昱监守自盗。此后沈瀚站出来说明那尺牍是先帝赐给他,他转赠林昱的,齐栒党羽便又说无功不受禄,林昱收这等厚礼是受贿,与沈瀚结成朋党构陷大臣,于是林昱被下狱问罪。沈瀚经爹爹在先帝面前据理力争,才避免了牢狱之灾,但也被追责补外几年。林昱在狱中病倒,张云峤去为他诊治,这回大概是齐栒派他去的,最后,如齐栒所愿地没治好,林昱很快死于狱中。不久后,张云峤便成了齐栒的随侍医师。”

蒖蒖听后沉吟须臾,又与赵皑说起一事:“我出宫被山石与逸马攻击那次,庄文太子与蒲琭辛救了我,送我去见林泓。那日在林泓家中,蒲琭辛说多年前曾与官家、一位太医和一位文士相聚于一处山中小院,还说太医的娘子很会做菜,林泓长得与那文士相似。如今想来,那日他见到的,恐怕就是张国医和林昱。”

“林泓听见他这样说是何反应?”赵皑问。

蒖蒖道:“他说他父亲并不认识什么太医。”

赵皑闻言道:“林昱与张云峤的瓜葛在朝中算不得什么秘密,林泓必然也知道,那样说大概是因为恨极张云峤,不想承认父亲曾与其有私交吧。”

蒖蒖默然,少顷把那册《史记》递与赵皑,目示樊於期那段,问赵皑:“你说,有没有可能,张国医投靠齐栒之前出卖林昱,甚至导致林昱身亡,是官家和他们二人商议谋划的结果?”

赵皑接过书迅速浏览完那一页,也不惊讶,从容道:“我也想到了。张云峤悬壶济世多年,声誉极佳,应是一位正人君子。如果是卖友求荣的人,爹爹也不会如此看重他。齐栒通敌卖国,大肆诛锄异己,爹爹和林昱,与齐栒之间都有国仇家恨,便联合张云峤,设下一个类似刺秦的计策,为让张云峤获得齐栒的信任,铲除大奸,林昱自愿慷慨赴死,用自己的性命,把张云峤送到齐栒身边。”

蒖蒖黯然垂目,忆及林泓那日听蒲琭辛提起太医时的神情与回答,心知他必然认定了张云峤是杀父仇人,却未必知道父亲当初很可能是怀着樊於期这样的初衷赴死……忽然悚然一惊,对赵皑道:“所以,林泓那日公然拒婚,宁愿以梅为妻也不娶我,是不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我是张云峤之女?”

赵皑沉着应道:“如今看来,很可能是这样。只有这个原因,才能令他那么君子的人不顾你尊严,当众拒婚。”

“谁告诉他的?”蒖蒖怅然问,“官家知道么?会是官家么?”

“不会。”赵皑推断道,“若谋杀齐栒是真,这等事自不便公之于众,爹爹肯定会保守这个秘密。事隔多年,为免节外生枝,也没必要告诉林泓张云峤和你的关系,何况他还不一定知道。就算要说,也会耐心解释他与张云峤的苦衷。林泓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知来龙去脉,便不会迁怒于你,就算不想与你成婚,也会私下好好说明,不可能当众再拒。”

“也不会是庄文太子。”蒖蒖旋即道,“若他在聚景园宴集时便已知道这些事,薨前那晚何必再看着荆轲篇出神,只有刚知道才会这样细细思量吧……”

回想那时情形,她不禁双目微睁,刹那间想通了一件事,“那天夜里,他显得格外患得患失。我伺候他吃完橙子,想告退时,他忽然拉住我,说那天林泓来找过他……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林泓向我道歉,说他错了,我会不会跟他走……他肯定是刚知道那事不久,担心林泓得知真相后与我再有牵绊……”

“你是怎样回答的?”赵皑问。

“我说,我会跟林泓走,然后等他把我追回去……”蒖蒖此时情绪有些失控,呼吸渐趋急促,头低垂下去,不自觉地紧捻着裙带的手在颤抖,“我是说笑的,我并不想走……为了让他安心,所以我,我……”

“所以你什么都答应他。”这一瞬赵皑心如刀绞,但还是强抑住心中悲苦,让自己保持着平和神情,温言对她道,“好了,好了,不必再说下去。”

霎时泪如泉涌,蒖蒖崩溃地捂住脸,泣道:“我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忽然……到底是不是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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