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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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高铁林终于为东大屯开拓团的难民和那300多个城市侨民搞到了车皮。他们全部上车之后,高铁林又命令蔡大胡子的三营二连一排担当护送任务。高铁花、亚美的任务是同高岩、园田早苗一起负责遣返难民的医疗保障工作,并嘱咐她们车上配备的药品很有限,要省着用。到了安东后,去野战医院雷鸣医生那里报到,由他分配随车医护人员的工作。

天快黑的时候,拥挤不堪的列车缓缓启动了。机车喷出气势磅礴的蒸汽,笼罩着整个列车。白色的高架桥渐渐远去,筋疲力尽的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列车开始在一望无际的东北平原上奔驰,把欢呼声洒了一路。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的尽是妇女和孩子,几乎看不到一个健壮的男人。为了便于照顾车上的难民,高铁花、亚美和高岩、小雪、园田早苗等人都集中在这节车厢里。大召威弘和良子、鹤田洋一也时常到这节车厢里与亚美等人商议事情。乔装打扮的青山重夫也隐藏在这里的老年难民中。他坐在车厢这边能看到车厢那边女儿青山小雪的影子。但他总感到女儿的神情有些不对,好像是病了,好像是强支撑着自己多做一些事情。

挨着青山重夫而坐的是一个身着破旧军服、满头白发的老兵,老兵的身边坐着一个身体虚弱的日本老妇人。她的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周围的难民听到她在数着:“1、2、3……1、2、3……”这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力,能盖过车轮的“咔嚓咔嚓”声,尤其引起了孩子们指指点点的“哧哧”笑声。

这时,那个老兵终于忍不住了,挺了挺身板开口说:“孩子们,你们别笑了,这位可怜的老太婆是我的妻子。在刚刚结束的那场该死的战争中我们失去了3个儿子,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妻子想儿子都想疯了。本来,我打算把她送进中国的疯人院,可我觉得还是把她带回日本吧,因为咱们的家在北海道。”

老兵的话音刚落,车厢里变得一片寂静,静得可怕。

这时老妇人又嘟哝道:“1、2、3……1、2、3……”

孩子们不再笑了,车厢里的妇女都流出了眼泪。过一会儿,老兵指着座位下的一个包袱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山重夫说:“喏,这就是他们的骨灰罐。我必须把它们带回日本,埋到北海道的山里。”

青山重夫抬起松软的眼皮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列车继续前行,所有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因为骨灰罐占了老兵座位下的位置,青山重夫伸不开腿,时间一久,很不舒服。他指了指老兵座位下的包袱嗫嚅道:“先生,那个……那个是不是可以放在我的座位下边?”

“怎么啦?”老兵不耐烦地问。

青山重夫说:“我的腿一动,有可能把你的儿子碰倒。”

老兵立着眼说:“那可不行!我这3个儿子活着时没有得到我更多的照顾,现在死了,我可不想让他们动荡不安。火车晃得这么厉害,一旦摔着他们,那还了得!”

青山重夫没再说什么。这时,许多难民已进入梦乡,车厢里鸦雀无声,只听得火车轮子有规律地敲击着铁轨,咣当当……咣当当……人们睡了,大地也睡了,只有这执着的声响依旧铿锵如初。

遣返列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第二天,受尽煎熬的日本难民开始不断有人生病,把高铁花和高岩等人忙得焦头烂额。高铁花心痛地看着车厢里的日本难民,祈祷他们能够活着到达安东。一直感觉身体不舒服可为了不给别人找麻烦一直硬挺的青山小雪在列车快到达沈阳时,终于病倒了。高烧达到39.7℃,而且手脚开始抽搐起来。

园田早苗摸了摸小雪的脉,轻轻地跪在她旁边,示意其他人往后站,然后说:“小雪得的是肺炎……还有青霉素吗?”

高铁花说:“都用完了。”

一直观察着小雪的高岩忐忑不安地说:“除了消炎降温没有别的办法。”

高铁花说:“你们等着,我去看看谁的手里还有没用完的药。”说完,她向车厢里走去。

小雪一个劲地呕吐,昏迷中的她反复叨念着:“爸……爸爸……光政哥哥……哥哥……”

高岩紧紧握住小雪的手,答应着:“小雪,我在这儿。”

坐在难民中的青山重夫心情复杂地望着躺在车厢另一头座椅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终于忍不住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有几支盘尼西林的药盒,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老兵说:“先生,那边的姑娘病得很厉害,我想他一定是患了病毒性肺炎,并且伴有支气管哮喘,如不迅速控制炎症,一旦支气管广泛堵塞,将导致窒息死亡。”

老兵吓了一跳,说:“那怎么办?”

青山重夫把药递过去说:“我这有几支盘尼西林,一会儿你把它交给那个医生。只有盘尼西林才能救姑娘的命。”

老兵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们?”

青山重夫轻轻一笑,说:“我不是那种做好事一定要别人知道的人。”

老兵想想说:“好吧!”

青山重夫说:“谢谢,拜托了。”说完他起身离开这节车厢。

青山重夫离开不久,高铁花从车厢的另一端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向日本难民问道:“谁手里有消炎药,有位姑娘病了。”当她走到老兵身边时,老兵拦住了她说:“姑娘,那边的小姑娘病得很厉害,是吧?”高铁花说:“是的,我们正在想办法。”老兵说:“那个姑娘患的是病毒性肺炎,同时伴有支气管哮喘,如不迅速控制炎症,一旦支气管广泛堵塞,将导致窒息死亡。”

高铁花惊异地看着老兵,说:“窒息死亡……你是医生?”

老兵摇摇头说:“不,我是听刚才坐在这里的老先生说的。他还让我交给你们一盒专治病毒性肺炎的药,叫盘什么林。”

高铁花望着老兵手中的药盒激动地喊道:“盘尼西林!”

老兵点头说:“对,盘尼西林。”

高铁花拿着盘尼西林走回来,兴奋地对高岩说:“高岩医生,我搞到几支盘尼西林。”

高岩接过药盒一愣,说:“盘尼西林?是从哪儿搞到的?这可是关东军严格控制的奇缺药品!”

高铁花说:“一个日本老兵给我的,他还认定小雪患的是病毒性肺炎,同时伴有支气管哮喘。”

高岩觉得奇怪,问:“一个日本老兵?什么样的老兵?他在哪儿?”高铁花转身朝车厢的另一头一指:“在那……就是那个老兵。”

高岩的心里一阵阵激动,暗想:他会不会是青山重夫?只有青山重夫才能搞到盘尼西林;也只有青山重夫,才能如此了解小雪的病情。想到这里,高岩立刻向高铁花吩咐道:“马上给小雪注射一支,我去同那个老兵谈谈。”

当高岩转身向老兵走去的时候,高铁花下意识地看了高岩一眼,突然愣住了,脱口喊出:“哥……”

高岩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高铁花发现自己失言,急忙说:“啊,不……你去吧!”

高岩转身又向老兵走去,后面的高铁花喃喃道:“太像了,他刚才转身的动作跟大哥一模一样,天下真有这么相像的人?”

高岩在老兵对面的空位上坐下,说:“先生,谢谢你给了我们几支盘尼西林,非常感谢。”

老兵眯缝着眼睛说:“别谢我,那盒药不是我的,是刚才一位老先生让我交给你们的……他就坐在你坐的这个位置上。”

高岩吃惊地问:“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个老先生?他在哪儿?”

老兵说:“走了。”

高岩心里一阵焦躁:“他去了哪里?他长得什么样?”

老兵说:“去哪里我不知道……长得吗,跟我一样,又老,又寒酸。”

高岩拽住老兵的一只手说:“你能带我去找找他吗?我一定要当面感谢他!”

老兵不耐烦地抽回手说:“不,我不能离开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儿子们。”

高岩四处看看,尤其看不到能做他儿子的人,便说:“先生,求求你啦!”

老兵大声喊:“别再烦我啦!”说着,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高岩。两腿紧紧地夹着座位下的包袱假装昏昏欲睡。老兵的妻子好像从昏睡中被喊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注视高岩一下,嘴里又开始嘟哝起来:“1、2、3……1、2、3……”

高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只好自己去找可他找遍了整个列车,也没找到一个能和青山重夫对上号的人,便很失望地回来了。

“没找到吧?”园田早苗问。

高岩郁闷地点点头,忽然又吃惊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园田早苗。

“你还有机会。”园田早苗静静地说。

高岩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也很快平静下来,淡淡地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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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6月,满载千余名日本难民的列车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在“中共遣返日人管理处”的帮助下到达了安东。

高铁花将危在旦夕的青山小雪送进民主联军救护站,并向救护站的负责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民主联军独立团的卫生员,负责护送日本难民来到安东。这位日本姑娘得了病毒性肺炎,同时伴有支气管哮喘,必须立刻控制炎症,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医院负责人说:“放心吧,我们马上把她送到急救室抢救。等她的病情稍有缓解后,再送到临河野战医院。”

高铁花一听,总算松了一口气。

当高铁花从救护站出来时,迎头碰上大召威弘和鹤田洋一惊慌失措地从鸭绿江大桥那边回来。同时,有许多日本难民带着和他们同样的表情往回走,也有许多不知情的难民想探个究竟继续往大桥那边走去。

高铁花问:“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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