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我,我说什么?”
“你说你是骆驼?”
“嗯,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那你有没有去韩国釜山举办过一个摄影展?”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过啊,就在去年,受邀到那边举办西藏民俗风情展……”
“高澎!”我尖叫,跳起来就朝他猛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踢他踹他。“干什么,干什么,考儿你干什么?”高澎被我突如其来的拳脚弄蒙了,毫无防备,我又扯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吼:“臭小子,我要杀了你!……”
“救命!”高澎惨叫。
一个月后。
深圳国际机场人来人往,我和高澎在接机口已经耗了近两个小时,还是没等来从韩国首尔来的航班。广播里解释说是天气原因,飞机晚点。高澎急得不行,板着脸,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好几次都跑到外面去吸烟。
“你甭急,不就是晚点嘛。”我安慰他。
“是,是晚点。”他也自我安慰。看他的样子,不像是闹着玩的,他是真的恋爱了。就如我当初看英珠一样,也不像是玩儿,那死丫头怎么就被其貌不扬的高澎迷住了呢?“缘分嘛,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情。”高澎一说起这事就很得意。
据他口述,他和英珠是在摄影展上相遇的,但当时人很多,英珠就要了个签名,相互都没有留下特别深的印象。但在结束工作后到滑雪场滑雪,两人入住山顶酒店时居然住到了一个房间。因为适逢大雪,他们和其他游客一样都被困在了山顶,最后一个房间被两人同时抢住。因见过面,大家都很客气,也都没往深处想,但高澎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口若悬河地侃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早上英珠就爱上他了,两个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异国男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迅速坠入爱河。
“我也搞不清楚,你说漂亮吧,比那丫头漂亮的不计其数,说温柔吧,她……她简直就是……”高澎每每说到跟英珠的相恋总是在幸福中颤抖,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少挨英珠的拳头。
可感情这种事就是这么奇怪,一物降一物,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人没准就能擦出火花,就像我跟耿墨池……一想到他,我心底就割裂般的疼痛,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打电话给安妮,她说她哥哥回了趟新西兰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游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可能,他是真的消失在这世界上了……来深圳的这一个月里,白天我勉强还能应对,晚上独处时就抓狂,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梦境中,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高澎很善解人意,工作之余带我到处兜风散心,认识各种新朋友,以为这样我就可以缓解内心撕裂般的疼痛,但是,我知道这是徒劳。
就在一个礼拜前,妹妹白崴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耿墨池去湘北找过我,还留下了一封信。我要妹妹发特快专递把信寄过来,一天就到了。打开信一看,信中就一个地址:
“西雅图湖景墓园,××××号。”
当时我正在高澎公司的办公室里跟同事说笑聊天,看到这个地址一下就旁若无人地号啕大哭起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谁都劝不住。
只有我知道,这个地址就是耿墨池在西雅图买下的墓地,他曾经跟我提过,他希望死后能葬在西雅图,无所谓故土,无所谓落叶归根,他就是喜欢这个城市。而我还知道,他买下的肯定是个双人墓,这个墓地就在西雅图联合湖区以南的一个山丘上,视野开阔,迷人的海港就在山脚下,西雅图不眠夜,从此永恒!他告诉我这个地址,就是表示他会在那里等我,什么多余的话都不会说,也不用来找我,他知道我会明白。
“她来了!!”高澎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往前面拖。
我这才醒过神,在人群中搜索,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韩派打扮的崔英珠拖着行李朝我们飞奔过来,但她并没注意到我,只看到了高澎,因为我们事先都严格保密了的,并没有告诉她我和高澎认识。她扑进高澎的怀里又叫又跳,搂住他的脖子狼吻,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亲爱的,亲爱的,你等会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高澎拉开英珠的胳膊,把神秘的“礼物”推到了她面前,“这是白考儿,我最好的朋友……”
英珠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脸上,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她的瞳孔跟猫眼似的忽大忽小,而我在她的瞳孔中却似一只微笑的老鼠,“噢——哟——”她一声嗷叫,母猫瞬间变成母狼,一脚踹开男友高澎,张牙舞爪地就冲我扑了过来,“我要吃了你,Cathy!……”
“救命!”我夺路而逃。
两个小时后我们在南山的一家湘菜楼吃饭。
“你们中国真是太好了,多么美丽的国家,我上个月在北京游览回国后就跟我爸妈正式提出要到中国来,他们开始都不答应,但我不管了,前仆后继地来到中国,为的就是跟我心爱的男人白……白头那个什么……我爱中国,爱这里的一切,告诉你们,我不回去了,我要娶我的男人……”
“等等,亲爱的,是你嫁给我,不是你娶我……”高澎纠正女友的口误,英珠的中文其实还可以的,就是常常词不达意,比如刚才她把“不顾一切、义无反顾”说成“前仆后继”。以前在西雅图我们多是用英文交流,还感觉不出什么,现在她用中文说话,直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
“你给我闭嘴!”英珠不由分说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高澎,一脸恶相,“当然是我娶你,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今后无论我们过得怎样,你都要以我为中心,要为我买牛买马,这辈子都听我招呼……”
“买牛买马?”
“是……是做牛做马……”高澎低声解释。
我竭力忍住笑。
“做牛做马?”英珠眉头紧蹙,很是疑惑,“我们是人类呢,怎么做得出牛马?做出BABY还差不多。”
我身子往后一仰,差点翻倒在地。
在韩国,老板是被称为“社长”的,自从英珠来到公司,一切都在迅速韩化,不仅要求员工一律称高澎为社长,见了面打招呼点头都不行,还得鞠躬,“社长,您早!”这样的话从员工嘴里说出来,总是感觉怪怪的,连高澎也不适应,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回应。每次瞅他那尴尬样,我都躲一边偷笑。但英珠做事是很认真的,非常严谨,这跟她在美国多年的求学经历有关,工作时半句玩笑话都没有(跟我也如此),严厉又不失风度,很注意自己在员工面前的形象。可下了班,她就露出本来面目了,不是抓着我满城寻美食,就是押着我陪她到处找乐子,哪里好玩往哪里挤,这时候,高澎的身份只有两个,一是司机,二是付账的。
白天我们三个人是工作伙伴,晚上就是三个疯子,有时候更像孩子,嬉笑打闹无所不为。我住的地方跟他们的公寓在一栋楼,有时候闹晚了我就睡在他们公寓,确切地说,我们根本就没睡,放点舒缓的音乐,开瓶好的红酒,弄点水果沙拉点心之类的,坐沙发上的,趴地毯上的,聚精会神地听高澎谈他的人生奇遇。罗布泊、可可西里、西藏、新疆,在高澎的描述下异常生动,充满传奇色彩,我不得不承认,高澎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深邃迷离的内心世界让每个接近他的人都着迷,我终于明白英珠为什么那么迷他,尽管她总是很凶的样子,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温柔爱恋就是个瞎子都感觉得到。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至于高澎经营的公司,很大程度上是他个人艺术的实践地。搞摄影出身,加之丰富的人生阅历,对事物的独到见解,使得高澎在深圳广告界如鱼得水。据他说,公司建成初期要靠他们自身去拉业务,可是现在,很多客户都是主动找上门的,悬挂在市区各个醒目位置的精彩广告就是公司的活广告。高澎既是老板,又是设计总监,具体的市场运作都交给了英珠打理,我在公司只负责文案及策划,大家合作挺默契。
七月的时候,公司接到一个地产广告,是个大客户,高澎亲自操刀。对于设计上的事,英珠是从不干涉他的,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我也很相信他,通常是他拿出草图,我在上面设计文案即可。我问英珠,什么样的客户,让高澎这么重视。
英珠说是个香港客户,刚在南山开发了个时尚楼盘“盛世华园”,很挑剔。据说是换了好几个广告公司都不满意,这次是经人介绍主动来找高澎的。
两天后,高澎兴高采烈地拿出了背景草图,在图纸展开的刹那,猝不及防的心痛一下击倒了我,画面虽然经过一定的艺术处理,但还是如此熟悉,璀璨的灯火港湾前,太空针傲然独立,一对热烈缠绵的男女在夜空下拥吻,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这不是电影《西雅图不眠夜》的剧照吗?
“怎么了,考儿?”高澎丢下画稿扶住摇晃着身子的我。
“没,没什么。”我摆摆手。眼眶中陡然漾满泪水。
高澎疑惑地看着我,“怎么突然哭了?”
“怎么选这个背景?”
“英珠给的创意,她不是从西雅图过来的嘛。”
“换个吧。”我无力地说。
“这个……”高澎有些迟疑,“我觉得挺好的啊,那个楼盘建在一个山丘上,可以很好地俯瞰城市的夜景,跟《西雅图不眠夜》正好不谋而合。”
我没有再说什么,盯着那画卷发愣。
“考儿,我真觉得这个创意不错。”高澎见我没表态,有些急了。
“那就用这个吧。”我给了他确切的答复。
“行,那你赶紧把文案做出来,那边等着要呢。”高澎见我认可了草图很高兴,又说,“对了,今晚那个香港老板请我们公司的人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我颓然地摇头,“我就算了。”
“这怎么行呢?人家指明要跟设计者谈的。”
“我又不是这个广告的设计者。”
“当然是啊,文案不就是你设计的嘛。”
“我还没设计。”
“那就更要跟人家谈了,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不是更有利于你写文案吗?”这家伙又开始卖弄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高澎……”
“考儿!”
“社长先生!”
高澎一听我这么叫他,简直要晕倒,英珠正好过来,知道了原委后不顾自己的形象,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不去也得去,那家伙我见过,很帅的啊,不去太可惜了!”
“还有我帅吗?”高澎感觉良好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一个驴,一个马,你说谁帅?”
“你、你说我是驴?”高澎大受打击。
“难道你认为你是马?”英珠拍拍他的脸蛋,“如果一定要算你是马,那也不可能是白马……”
“什么马?”
“斑马。”
晚上,在福田的一家西餐厅,我见到了这位被英珠形容成比白马还白马的“王子”,那个男人坐在包房的一角,三十四五岁,一袭蓝色西服,气质卓然。他是侧着脸的,专注地跟另一个男人说着话,偶尔非常礼貌地笑笑,很绅士的样子。
当我们走进去时,那个男人忽然别过脸来,目光刚好跟我撞个正着,他一怔,有几秒钟的失神。我亦是当头一棒,愣在原地,那男人果然很帅,轮廓仿如雕刻,头发修剪有型,蓝色西服里面的条纹立领小衬衣极好地衬托了他的高贵儒雅,嘴角浅含笑意,让人移不开视线。
很明显,他比视频中更加赏心悦目,难怪安妮钟情于他,他实在是个迷人的男人。
我瞪大眼睛就快要呼吸不上来,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高澎将我介绍给他,“这位就是我们广告部的才女白考儿。”陈锦森唇畔的笑意更深了,风度翩翩地朝我伸出手,声音醇厚动听:“你好,我是陈锦森,你可以叫我Keven。”
我恍惚着点头,“你好,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这就是缘分!”他松开我的手。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只觉神思游离,我感觉命运又对我露出了诡异的笑脸,它一定在策划着更大的阴谋,想置我于死地吗?还是想让我直接下地狱?
一个礼拜后,文案出来了,我在高澎的草图上写上了两句话:
你相信人和人的奇遇吗?如果你来盛世华园,你会遇到……
这是《西雅图不眠夜》里的一句著名的演说词,我用在了广告上。高澎将文字作了一定的艺术处理,效果居然还很不错,交给合作公司,对方很满意,老板甚至亲自打电话向我致谢:“谢谢你的设计,很不错!”
“您过奖了。”
“哪里,你确实设计得很好,尤其是那两句话我很喜欢,我也相信人和人的奇遇,而且我也相信我已经遇到。”
我不置可否,心想你有没有奇遇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深夜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吹着南方城市特有的闷热的暖风,我也在想自己的“奇遇”,很多都不太愿去想,我只是在思索,上帝降临的下一个“奇遇”会是什么?我无助地仰望着深圳的夜空,星星们无言地注视着这个美丽的城市,嘴角带有一丝嘲弄的笑容。因为它们知道,无论这城市里的人在忙着什么,劳碌奔波也好,随波逐流也好,所有的努力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一无所获!
这座城市永远是希望和绝望共存。就像我对爱情,也是希望和绝望共存。白天的忙碌可以让人忘却很多,可是下班后一个人回到公寓,我抑郁得要发狂。很多时候我没有直接回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喧嚣的街上闲逛。有一天逛到一家国际名店的门口,平常我也经过这儿,却从来没进去过,因为里面的东西不是我现在这种经济状况可以问津的,虽然高澎给我不菲的薪水,但现在我除了薪水,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想想自己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有,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难怪爸妈对我灰心到极点。我自己也是。
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看又不要钱,反正到哪儿都是一逛。店里果然是气派非凡,高雅的音乐流淌在每个角落,安静中透出不可一世的华贵,逛的人并不多,里边很安静。我很快就逛完了大半个商场,逛这么快是因为我不敢在各个品牌服装前久留,稍有停顿,美丽的店员小姐就会说:“小姐您喜欢的话可以试试,都是最新的款式,跟巴黎同步上市的……”我哪敢试这里的衣服,根本就是走马观花,连牌子都没看清就匆匆地走过去了,但在某个熟悉的牌子前,我停住了脚步,那个牌子的衣服耿墨池衣橱中最多,想来他是很喜欢的。
我挪不动脚步了,衣线笔挺的西服,简约而华贵,正是我熟悉的风格和气息,我的视力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恍惚中他就穿着那身西服站在那儿冲我微笑,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是你吗?Cathy!”他走过来惊喜地跟我打招呼。我一个激灵,定定神,这才发现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他,“哦,我……”我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
“真是很意外啊,果然是人和人的奇遇,我好高兴!”陈锦森朝我伸出了手,我迟疑了一下也客气地朝他伸出了手。几秒钟的停留而已,我就感觉他有一双高贵优雅的手,没有具体的标准,仅仅是感觉。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他没穿西装,一身浅米色便服,依然是英俊得无懈可击的脸,闪烁的目光,和足以融化世间万物的微笑,我的心咚咚地乱跳起来。怎么会这样呢?奇怪!
“陈先生……也来买衣服啊?”我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他,感觉耳根后面一阵发热。
“Cathy,见外了吧,叫我Keven就可以,我们又不是不认识。”陈锦森笑着走近我,迅速地扫了我全身一眼,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你也在买衣服吗?”他客气地俯身问,目光很烫人。
“我……随便看看……”我局促地笑笑,心想这里的衣服我哪里买得起。
“哦,有喜欢的吗?”陈锦森环顾四周,并不明白我的窘境,只是体贴地说,“要不要帮你参考?嗯,VERSACE不错啊,我也很喜欢这个牌子,试试吧,你穿一定很合适。”
我感觉自己从未那么光彩照人过,当我穿着一件镶着水钻的黑色天鹅绒连身裙从试衣间走出来时,一旁的店员小姐连连称赞,周围试衣的顾客也惊讶地频频朝这边看,这让坐在一边休息的陈锦森很是得意。他起身来到我的背后,欣赏地看着镜中的天仙,不动声色,却用他极具穿透力的微笑在攻击我坚强的防备,我忽然觉得很紧张,心跳得更快了。
“你很美!”他由衷地说。
从店里出来,陈锦森又邀请我共进晚餐,提着他送的衣服,看着他真诚而炽热的目光,我好像很难拒绝,况且我也很想知道安妮的近况。他领着我来到国贸对面的一家西餐厅,面对面地在靠窗的正方形餐台前落座。这时候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陈锦森亲切而礼貌地跟我交谈着,问我生活和工作的一些情况,点到即止,绝不刨根问底,很有教养也很能揣摩人的心理。
他的好教养还表现在他饭桌上的礼仪,喝汤或是切牛排时不慌不忙,刀呀叉呀什么的也用得一丝不苟,进食时也是文明有序。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我可没那么多规矩,牛排切得乱七八糟不说,还把汤泼在了干净的台布上,至于那些个刀叉在我手里更是不听使唤,叮叮咚咚弄得一片响。
“要不要我帮你?”陈锦森放下手里的汤匙笑着问。
“谢谢,我能应付,”我窘得满脸通红,“我只是不太习惯吃西餐。”
“那你事先应该说啊,我以为你喜欢的,对不起啊……”陈锦森显出很歉意的表情,好像我吃不好西餐是他的错。说来也真是难以置信,在美国生活了两年,连起码的西餐刀具都没拿顺手,英文到现在都是半生不熟的。
“安妮呢,她现在怎么样?”我小心地询问道,因为我看他的脸色,似乎有意在回避着什么,他没有主动提及安妮就是个明证。
果然,他眼中有些微妙的情绪变化,笑了笑,“我……跟她已经分手了……”
“什么?分手?!”我吃惊不小,刀叉也随之掉到了地上。服务员马上过来帮我捡起,并送上干净的餐具。陈锦森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抹抹嘴角,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她没有跟你说吗?”
“没有啊,前阵子跟她打电话都没听她说,好好的,怎么就……”
“缘分嘛,很难说的。”陈锦森避重就轻,迅速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能遇见你真的让我很高兴!”
“两三个月前吧。”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闪出安妮天使一样美丽的面孔,看来她的任性和娇纵还是一点没改,要不好好的恋爱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呢?
吃完饭陈锦森礼貌地开车送我回南山的公寓。他好像故意把车开得很慢,不慌不忙地跟我说着话,两个人突然局限在狭小的车内,气氛变得微妙而又惊心动魄起来,我不敢正视他,望着车窗外出神。此时正是这个城市夜色繁华到极点的时候,我们的车夹在流淌的灯河中,只剩两个亮点,我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因为我发觉他在用余光打量我。
直觉这个男人很危险!这危险源于他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某种洁净迷离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他用了香水,很高贵很内敛的那种。我以前一直不太欣赏男人用香水,自己也很少用,直到遇见耿墨池。耿墨池是从巴黎过来的,除了他,我还没见过用香水用得如此绝妙的男人,那淡淡的优雅气息时刻在梦中唤醒我麻木的记忆神经,可是今天在陈锦森身上,我竟然被味道不同却一样蛊惑人心的男性气息所迷惑,这就是我心跳加速的原因?
“Cathy,我们应该多见面,缘分这个东西是转瞬即逝的。”陈锦森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话说得很深。我别过脸,装作没听见。他下车亲自为我拉开车门,还给了我一张名片,平静的微笑无法掩饰他眼中的迷乱和不舍。
“谢谢你的晚餐,”我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又扬起购物的包装袋,“还有你送的衣服,再见!”说完我转身就走。
“Cathy!”他在背后叫住我,突然抛出一句英文,“I really believe in people and their adventure in their life,you should also believe……(我绝对相信人和人的奇遇,你也应该相信。)”
一连几天上班我都走神,心不在焉,不是张冠李戴搞混了文案,就是同事跟我说话时,我答非所问。实在进入不了工作状况,我只好放下手头的事,泡杯茶闷闷地发呆。
我已经很久没喝过咖啡了,潜意识里很害怕那种熟悉的味道。可是我连做梦都梦到西雅图的味道,那温暖的浓香,如久别的故人反复出现在梦境中,或近或远,可望而不可即,我贪婪地呼吸着,咖啡的浓香渐渐变成了他的味道,淡雅温暖,熟悉而安详的感觉一下就包围住我,梦里有淡淡的香烟气息,还有隐约的薄荷香气。那正是他的味道!
我常常在梦境中哭泣到天明。醒来只觉虚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那晚我又梦见了他,朦蒙眬胧的身影,衬着西雅图的灯火港湾,我试图靠近他,可是就要接近他的时候,梦就醒了。天已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耀进房间,我无力地靠在床头,深深地吸气,好半天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随后我打电话到美国,还是茱莉娅接的电话。
“先生回来过没有?”
“回来过一次,又出门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我坐巴士魂不守舍地到公司上班,一进门就看见工作台上放着一大捧白玫瑰,满室玫瑰的芬芳,新鲜万分。我看着那捧玫瑰一阵发愣。英珠正好推门进来,夸张地叫嚷着,飞身就扑过去翻花间插的签名,“Keven?哪个神仙?”
我默不作声地坐下工作。
“哇,荷兰空运过来的吧。”英珠好像很识货,嗅着玫瑰哇哇叫,“死丫头,你怎么总是比我走运,老是被优秀的男人垂青。”
“你的骆驼不优秀吗?”
英珠哼了声,咬牙切齿,“这家伙,从认识他到现在,我连狗尾巴花都没收到过,哪像你,一收就收这么名贵的玫瑰,很贵的啊,如今买这种花大把送人的男人可不多见。”
我打开电脑敷衍着说:“在深圳有钱的男人多了。”
“那你就好好把握啊,谈场恋爱吧,女人是不能没有爱情滋润的,否则就会比这花还要枯萎得快!”
“我已经枯萎了。”
“嘁!”英珠捧着花爱不释手,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花送你吧,如果你喜欢。”
“真的?”
“不就是一束花嘛,拿去吧。”
英珠扑过来在我脸颊上狠狠地亲了口,“这还差不多,算我没白疼你!”
半个小时后,陈锦森突然出现在会议室,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昨天听高澎说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谈判,原来对手就是他!谈判桌上,他气宇轩昂地跟高澎谈合同,游刃有余,运筹帷幄,显然是谈判的高手。自始至终,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埋头用笔装作记录着什么。但我感觉得到,他炽热的目光时不时地掠过我的脸庞,让我更加不敢抬头看他。谈判进行到一半,到了用餐时间,高澎做东盛情邀他和随行高层吃饭,他很礼貌地回道:“谢谢,不必了,让白小姐一个人跟我吃饭就可以了,具体的合作事宜就由她来跟我谈吧,OK,就这样!”
高澎的笑容顿时凝固,一边的英珠也很诧异,探究地扫过我的脸。“对不起,业务上的事情我不懂。”我难堪地说。
陈锦森笑了起来,温柔地拍拍我的肩,“没关系,我教你!”
嘘声一片。在场所有的员工都盯着我,尤其英珠,双手抱胸,瞅着我不怀好意地坏笑……
香格里拉的四季厅华丽得让人局促。
“喜欢我送的花吗?”他开口直奔主题。
我低着头没回答。
“怎么,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陈锦森这回没点西餐,而是特意点了湖南菜,微笑着给我倒酒,“其实这单生意我根本不需要跟你们公司合作的,但我还是选择你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应该知道吧,你那么聪明……”
“我一点也不聪明,聪明的话怎么沦落到陪客户吃饭。”我冷冷地说。
陈锦森一顿,笑容凝住了,脸色微变,“陪我吃饭让你很难堪吗,如果是这样,对不起,我很遗憾。但我是很真诚地想跟你吃顿饭,所以才不辞辛劳地从香港过来,其实这种广告上的合约根本用不着我亲自出面的……”
“谢谢,我很荣幸,但我真的没胃口。”说着我就站起身,抓起手袋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餐厅。陈锦森马上追了出来,在门口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有,您怎么会错呢?您这么尊贵的身份是不会错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单生意做不成都不管了,不知怎么,在他的面前我格外在意自己卑微可怜的自尊,“您还是找别人谈合约吧,我又不懂。”
“我说了我可以教你的嘛,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陈锦森被吓住了,我竟在他面前流起泪来,他顿时慌了手脚,拽着我的胳膊不知所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直接。”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情绪崩溃,众目睽睽地在香格里拉门口掩面而泣,陈锦森只得把我拉回酒店大堂,扶我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手帕极其温柔地给我擦拭眼泪,又堂而皇之地搂着我的肩,轻言细语地哄,温情款款的表情和声音让我渐渐停止了哭泣。
“别哭了好吗,你一哭我好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弄哭了。”陈锦森的手越搂越紧,脸也贴得越来越近,呼吸浅而轻,暖暖地拂在我脸上。
我的意志莫名地变得模糊,侧脸呆呆地看着他,大理石般雕刻的脸近在咫尺,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歪在他的怀里?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把正沉浸在温柔抚慰中的陈锦森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出了洋相,拿手挡住脸,无地自容。
陈锦森站起身,也回过了神,又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好抱歉,我真没想到会把你弄哭。进去吃饭吧,你还没吃饭的,你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还瘦。”
我顺从地跟随他回餐厅。可是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从大堂的电梯里走出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个个面容冷峻,气度不凡。我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中间的那个男人,一身藏青色西服,精致的无框眼镜,目不斜视,步履稳重矫健,那王者之风的气场一下把他身边的人比下去了,无论他说什么,簇拥着他的那些人都唯唯诺诺地点头,显然是他的手下。
我惊得要跳起来,祁树礼!
已经无路可逃了,阴谋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见到他?他在西雅图待得好好的,跑来这里做什么?收拾我?!太夸张了,完全不可信,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奇遇,又是命运的故技重演,我的脚跟像粘在了地板上,完全动弹不得。
显然他也看到了我,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像个冷酷的杀手,目光毫不留情地杀过来,不给我任何生还的余地。
我目瞪口呆,摇摇欲坠,顷刻间手足冰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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