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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颐是个闲人,身上一官半职都没有,现在又尚未承袭东宁侯的爵位,是以未有俸禄,从哪儿拿出银子来去找新的宅子、去维持这一大家的生计?

“要我给你们找间宅子?”建威将军主动问道。

程子颐像是看透了老将军的心中疑惑,淡淡笑了笑:“我虽是个闲人,但是这些年作画颇多,有不少积蓄。”

他的画千金难求,卖画攒下了不少积蓄,虽不敢夸口说自己富可敌国,但却足够让自己的一家人在离开东宁侯府之后,过的日子只比在东宁侯府好,不比在东宁侯府差。

……

在知道了二房一家想分家出去之后,东宁侯勃然大怒,他本来就觉得自己把侯爷的位子传给程子颐本就不是出自他的真心,像是施舍一般,现在他竟然还想搬出东宁侯府,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

东宁侯府气得涨红了一张脸说道:“想都别想。”

他死死盯着在他几个儿子中容貌最好、也最不像他的程子颐:“分家出去,你是不想要侯爷的位子了吗?”

程子颐原本就是个淡泊性子,能否继承侯爷之位于他来讲不过是个虚名,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他自己没有个好父亲,断然不能允许自己也同他的父亲一样。

程子颐坚持不退让:“儿子只要能搬出东宁侯府。”

东宁侯的面前是一杯茶,他忽然拾起了面前的茶杯,而后扬起手来——

程子颐挺直得站在那里,不躲不避。

东宁侯的动作却忽然停住,铁青着脸色无言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搬出去吧。”

正好他也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程子颐温和笑笑:“多谢父亲。”

只是在他出门时,听见身后人叹息一般得说了一句:“侯爷的位子,还是你的。”

程子颐身子微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

袁氏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得简直有些合不拢嘴。

二房一家搬出去了这宅子,祝氏不管事,方氏病弱,那这宅子里头,又要以她为大了。

而且二房搬出去又能去哪儿呢?程子颐没有官职在身,没有俸禄,二房一家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多少银子的样子,到了外头草草买个宅子给他那一家人住着,堂堂的侯府嫡子过得还不如他们这庶出的四房好,想想就觉得心头有些痛快。

程祈绢正在袁氏的屋子里,看着自己母亲喜笑颜开的样子,她道:“娘,为何祖父还是要让二叔承袭他的爵位呢?”

袁氏的脸倏而冷了下来,这点也是她唯一不满的:“谁能知道你祖父在想什么?”

要她看,东宁侯实在是老糊涂了,老侯爷心里藏着的那点事儿她们这些做小辈的都看得明白,心里都膈应成那样了,居然还愿意把爵位传给一个程子颐……

老糊涂了,当真是老糊涂了。

袁氏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嗓音在程祈绢的耳边说了句:“要我看,能堂堂正正的袭爵的,该是你父亲才对。”

四爷的母亲虽为妾室,但是无论怎么说,人家可清清白白的,哪像是苏老太太……

程祈绢捏紧了自己手里头的丝帕,咬了咬嘴唇,心里却因为自己母亲的这一句话,感到了隐隐的兴奋。

……

宫里头的婉才人在收到了祝氏的信之后,立刻派宫女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她人在冷宫里头,不能擅自离宫。

在等着皇后娘娘的这段时间里,婉才人又看了一遍祝氏的信,看着信上说程祈宁安然无恙了心里就觉得更加恼怒。

皇后娘娘踏进冷宫的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婉才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她忙上前,拉住了婉才人的手:“怎么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脸上却没带小,皇后娘娘见了婉才人这幅样子,便知道她们好不容易安排的事定然没成!

婉才人将祝氏的信递给了皇后娘娘:“娘娘,您瞧瞧这信上说的。”

婉才人恨不得将自己的牙咬碎:“她怎么这么好命!”

皇后娘娘暗暗摩挲着自己手指上带着的玉扳指,看完了信上所言,立刻唤过来自己身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

信上只说这程祈宁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东宁侯府了,却没有说更多更详尽的细节,谁救了她?这次又是谁来坏了她的好事?

婉才人瞧了一眼皇后娘娘,见她看完了信,慌张说道:“娘娘,您说这程二姑娘既然已经安然无恙得回府了,那咱们派过去那些人会不会被捉去了,要是他们把咱们抖出来?”

皇后娘娘听着婉才人的话,手指尖微微有些发凉:“怕什么?那些人都有家人被拿捏在咱们的手里,料是宁肯去死,也不会把咱们的事情透露半句。”

皇后娘娘又道:“本宫现在已经派人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了,若是他们成事不足,再派些人去灭了口也是使得的。”

婉才人这才有些安心:“此次不成事,是不是就要等桂花宴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自然如此,若是此次事情不成,那便全看桂花宴能如何了,到时候倒是要辛苦你了。”

婉才人喃喃道:“我是在为自己出一口气。”

当初程子颐用心险恶差点毁了她的前程,她怎甘心看着他现在好过。

在皇后娘娘离开冷宫之后,有太监上来迎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现在可要去圣上那里看看?”

皇后娘娘看着前方的宫道,轻描淡写地问了句:“皇上怎么了?”

“又咳血了。”小太监恭眉顺眼得回道。

“哦?那本宫倒是要去看看了。”皇后娘娘蹙着眉,声音有几分焦虑,只是这面上却瞧不出一丝的伤神来。

“摆驾去圣上那里吧。”皇后娘娘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应了“喏”,将皇后娘娘迎至了轿辇上,六个太监一道将这轿辇抬起,往大楚皇帝的寝殿去了。

到了大楚皇帝的宫殿,皇后踩着西洋进贡的绒毯进去,走到了挂着金丝帷帐的床前,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躺着的身影,柔声唤了一声:“皇上,本宫过来看你了。”

大楚皇帝闻声想说句什么,话还没出口,倒是先咳嗽了一声。

皇后赶紧转头吩咐在殿里伺候的宫女:“还不快去御膳房,叫御厨煮些梨汁过来?”

等着宫女出去了,皇后看着榻上的大楚皇帝,道了句:“眼下刚从入秋,天气开始干燥了起来,皇上龙体欠安,倒也正常,还望皇上莫要多想。”

床上人的咳嗽声中多了几声笑:“朕的身子一向硬朗得很,朕心里清楚,过了这阵就好了,无妨的。”

“皇上能放宽心便好。”皇后笑笑。

等着那宫女将煮好的梨汁带过来了,皇后娘娘将碗端了过来,示意宫女将大楚皇帝扶了起来,一勺一勺得喂着大楚皇帝梨汁。

一碗梨汁喝完,大楚皇帝果然觉得喉中润朗了许多,看着皇后娘娘笑着说了句:“你便是朕的贤后。”

现在的皇后娘娘打他是太子的时候便跟着他,一心一意帮他操持着后院,后来他登基之后,立她为后,后宫便一直由着她打理着,皇后娘娘从来不在他身边争宠,只尽心尽力公正地处理着后宫的事宜,实在是为他分了不少忧去。

皇后娘娘只是笑笑。

在大楚皇帝这里待了一会儿,皇后娘娘便离开了这里。

在走出宫殿的时候,皇后娘娘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金銮殿上挂着几朵飘渺的白云,天空很是宁静。

她的唇边忽然泛起了苦笑。

大楚皇帝竟然会说她是“贤后”。

她从不争宠,一副温良端庄的做派,不过是因为心里对大楚皇帝没有爱。

正因为没有爱,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大楚皇帝的后宫的那些妃嫔。

她一向是个自私至极的女人,若是当真把真心交付了,定然要对方也一心对她,怎会容忍大楚皇帝这般的风流做派?

皇后娘娘的眼里忽然满是悲怆。

她爱的人倒是个一心一意的,可惜却不是对她。

待字闺中的时候,程家与李家交好,她与程子颐表哥表妹相称,打小她就喜欢这个长得比女娃娃还要精致的小表哥,后来情窦初开之时,更是一心想着日后要嫁给程子颐做妻子。

但是从一开始程子颐的眼里就没有她,从三四岁开始就是她主动缠着他,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建威将军带着赵初喜回京了,程子颐更是只知道去找赵初喜,再也不会陪着她了。

而后她听了父命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大楚皇帝,而程子颐在不久之后便娶了赵初喜。

皇后娘娘忽然含恨咬牙。

若是那时候赵氏没有跟着她父亲回京,那现在的她应当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何至于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她向来自私,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她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让程子颐也过不好,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她自己也受伤了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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