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风雨同舟（5）（2 / 2）

原来刘荣暴毙的那天林源和刘虎威刚好到达长沙，刘虎威见长子瘫痪、次子死亡，自然伤心欲绝，怒不可遏，当场不省人事。众镖师亦悲愤交加，发誓要替刘荣报仇。刘虎威在林源等人劝喻下带刘荣灵柩回成都，镖师们则冒险挺进湘西山区，却见飞虎寨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乌鸦聒耳，秃鹫成群，绿头苍蝇密布，四处臭气熏天。雷电劈开飞虎山和凌云山，造成聚义厅和聚贤洞倒塌，各山寨烧光，八千多人死亡，九峰十八寨三十六洞的头目尸体被雨水冲出，侥幸捡回性命的千余喽啰吓得魂不附体作鸟兽散，再也不敢盘踞于此。沈驼一直在河边守候。几天后，洪水退去，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出现在河谷的分岔口附近，穿着新郎官的红袍子，头发被割去一把，身高亦吻合，应该是丰子山无疑。沈驼含泪收殓了尸体，亲自运回江南府老家。他始终不肯透露丰子山的身世，只发誓说自己永远不会再作土匪，不与文殊镖局为敌。恶贯满盈磐竹难书的飞虎寨毁于一旦，文殊镖师成了万人景仰的武林英雄，在长沙受到英雄式的接待，接到数宗生意。但众人均避口不谈柳子华下药的事，只说土匪们醉得一塌糊涂遭天谴，他们心中始终认为他用药对付土匪们是下三滥的手段，对他敬而远之。柳子华自己并不刻意追求功劳，因为无论他做什么，做得多好多出色，林源也只是喜欢埋头苦干古板憨直的韩丰年、武功底子差但以理服人的林大海、还有笨口笨舌的云梦飞，甚至对贪杯好色的花痴也另眼相看，唯独对他这个正牌女婿不闻不问，不会褒赏他，有时连一句普通的鼓励的话也懒得说。众人在需要时才找他听命于他，平时当他这个四当家透明。

柳子华哀伤地说道：“这些天来，我总是睡不好，一合上眼就梦见漫山遍野的尸体，他们全化成厉鬼排着队向我索命，并说要我断子绝孙来偿还他们这笔血债，我惊醒后心口好痛好痛，大概时日无多……如果我死了，你就改嫁吧，别耽误自己的青春……”

林彩凤泪流满面，抓住他的手道：“相公，你何必耿耿于怀？以一两人绵弱之力要打败近万人的飞虎寨不用极端手段根本不可能做到，况且他们都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魔鬼，死不足惜。不必难过。还有，你救了镖局里的兄弟，他们忘恩负义是他们的错。他们对你有偏见，可你不该对我有偏见，我是你的妻子，我们发过誓要白头偕老，生死相随。你怎么说那样的话？快收回！你不能死，要死我们一起死！”柳子华时常感觉委屈，她自然明白个中原委：他是白莲教人，出身于名门正派的镖师对他有偏见，而林源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对乔翠始乱终弃，认为他是个极端不可靠之人，对女儿迟早亦会始乱终弃，所以林彩凤总是很努力维护夫妻感情，不让父亲看扁。可是三年前的苏州之行几乎夺去柳子华的命，梁晖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剑令他旧病复发，死而复生的柳子华变得沉默，开始冷落她，导致辛苦奔波中的她失去腹中的胎儿……她认为柳子华由始至终是爱她的，是乔翠那贱女人用儿子引诱他，她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乔翠，而是乔栩——那贱女人居然让栩儿跟她自己姓，说什么省得改来改去，明摆着是私生子。只要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就会只记得他们而忘记那女人和那野种！她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身体，柳子华要回笛子，散漫地吹着，幽怨的笛声在夜空里结成愁，变成伤感的雨丝飘下人间……

因为周剑南的执掌典礼因故推迟到七月举行，所以云梦飞在家，乔翠不敢半夜溜出门，只能白天送栩儿上学后到包子店帮忙。她的制作技术虽然高超了许多，配方记熟，无奈造型就是不理想。

这夜云梦飞说镖局有事不回，乔翠高兴异常，半夜即溜向包子店，梁大姐见到她十分高兴，两人多做了几笼包子，天亮时才蒸好，即有人进来要买下她们全部的包子。乔翠大喜，细看竟是多时不见的那书生的两个小厮。他们放下五百文钱，把二十个蒸笼全端上车，然后绝尘而去。乔翠将钱交给梁大姐，追了出去，但马车已经消失在街角，她无所事事顺着街道逛了两刻钟，抬头时竟发现不知不觉到达文殊镖局前。

镖局里里外外塞满人，议论纷纷。乔翠有点奇怪，便钻进人群里瞧个究竟。议事厅坐满了人，除了押镖未回的镖师外其余都在，云梦飞也在，连向来不干预镖局运作的彩屏也在。四大当家上首坐着。柳子华正在发言。乔翠听了一会，明白众人是为押运赈灾粮而烦恼。因今年天气反常，安徽一带暴雨成灾，农田房舍受淹，百姓流离失所。朱明皇帝的老家在安徽凤阳，老家闹灾荒，皇上下旨令全国赈灾。作为天府之国的四川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贮粮丰富，又有贵州、云南等地支援，筹集到十万石粮食，五万两黄金，一百万白银，但因为处处有塌方，出川道路堵塞，洪水暴涨，出行困难。朝庭天天催，官家偏偏无法安全运送出去，民间没有一间镖局敢接镖。眼见安徽灾情日益严重，漫延到浙江一带。蜀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好亲自向文殊镖局求助。林源等人亦颇感为难，于是广开言路，促请大家帮忙想办法。

林彩凤轻启朱唇道：“依我看，既然无法走陆路，只能冒险走水路。雇两艘大船装上救灾物资，要求船家老实厚道且经验十分丰富的，走长江水道至少十年以上，经得起风雨，经得起大风大浪……”

乔翠一听，急了，顾不得身份，冲出人群大声说道：“不行！两艘船太少了，至少得十艘！两艘大船万一弄不好沉没一艘怎么办？赈灾物资不见一半，解决不了百姓的燃眉之急！鸡蛋不能全放在一只篮子里，如果有十艘船，万一不幸沉了一艘起码还有九艘，损失不算太惨重……”

她未说完即有一人霍地站起，厉声反驳道：“呸！我们在谈怎么安全，怎样万无一失，你却在说沉船，尽是些晦气不吉利之言，谁要你多嘴？滚！”说话之人正是刘虎威，刘虎威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胡子倒竖。乔翠羞愧难当，夺门欲逃。

“乔姑娘请留步！”坐中一人忽然拍掌站起，“果然是将门之后，有乃父风范！”

乔翠一看，竟是那个替她买下全部包子的风度翩翩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