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第466章 、引狼入室(下)(1 / 2)
第一百五十七章、引狼入室(下)
当芜湖前线的败报传来之后,南京城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风声鹤唳之中。
虽然以周延儒为首的南京内阁,还在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派人张榜宣布“芜湖大捷”,声称“杀敌不计其数”,“胜利转进大胜关”。但是,以大明任何朝政议论都瞒不过当天的习惯,最迟不过当天夜里,南京城里各处的“消息灵通人士”,都已经知道了真实情况,然后便是举城大哗。
尽管此时的南京城,在理论上还处于戒严状态,但无论是衙门的差役还是守城的兵丁,都已经没心思再去维护治安。甚至还有更夫衙役勾结匪类,偷偷地到处播散“崇祯皇爷杀进来了”的谣言,妄图掀起混乱,然后趁火打劫——还没等到西军打过来,南京城自己就在迅速地崩坏之中了。
而在南京城外的各处乡镇,层出不穷的抢米骚动更是来了个大爆发,从镇江到溧阳,处处烽烟四起。
民间已是如此暗流涌动,朝堂上的情形就更加不堪。过去每天上朝时总是吵得胜过市场,但在接到芜湖兵败的消息之后,连接着三天,上朝时都是一片死寂。便是太监“有事禀奏无事退朝”的吆喝声,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而更加可怕的是,前来上朝的大臣还在变得越来越少,即使来上朝的人也是普遍眼神诡异。
至于太平府、池州府、庐州府甚至宁国府的地方官相继易帜投敌之事,都已经没人关心了。
无奈之下,周延儒首辅只得继续吹牛不打草稿,在朝堂之上给群臣打气,高声吆喝着,“……朝廷在芜湖不过稍有小挫,吕尚书麾下仍有强兵数万,依托大胜关天险,必可御敌于京城之外!待到废帝兵劳师疲,我军以逸待劳,必能一举破敌!届时非但要收复南直隶失地,还要一口气直捣湖广呢!”
一边如此说着,周延儒一边还以不知多少代之前的祖宗周瑜周公瑾自许,拍着掌大声念着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只可惜这番打气根本没什么效果,大伙儿没觉得这位周首辅是何等“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倒是纷纷想起了另一首千古名篇:“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理所当然,周延儒接下来的劝捐粮饷行动,没有得到任何积极的回应,对此早有预料的文武群臣,都事先换上了破衣烂衫,众口一词地百般哭穷。有说正在典当衣物熬日子的,有说家里已经几天吃不上饭的,有说正在出售京中宅邸筹钱的……如此折腾到最后,周延儒也只募集了三百两银子,米粮更是一石也无。
另一边,在西军的芜湖大营门外,来自南京的各路秘使却是络绎不绝,有想要弃暗投明来谈价码的,有约定里应外合打开南京城门的,有投献家产祈求赦免的,有跟卢象升这位西军主帅攀亲戚谈交情的。结果在西军进抵大胜关之前,卢象升统计了一下,发现总共来了六十三拨使者,送来的金银更达万两之多!
尽管局势已经如此绝望,但周延儒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便进宫跟皇帝讨论对策,谁知却是又迎来了一个晴天霹雳——那位“永和皇帝”朱以海,在这一天的散朝之后,就偷偷溜出皇宫,不知去向了!
——皇帝都不要江山,自个儿跑了,他这个首辅还瞎折腾个什么呀?
虽然这个永和皇帝,也是东林党硬是给顶上去的,可是凭着如今的局势,还来得及换人登基称帝吗?
于是,当张溥找到他的时候,周延儒正穿着一套满是污渍的大红官袍,盘腿坐在内阁班房的地板上,用一只半旧的锡壶,在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神色之中满是说不尽的绝望和颓废,还有怨愤和茫然。
“……哟!是你来啦!跟为师一起喝一杯吧!”周延儒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风尘仆仆的张溥一眼,然后摸出一只小酒盅,给张溥也倒了一杯酒,“……眼下是想要喝酒,都找不到人来陪了!咱们的皇上跟建文帝一样不知下落,钱牧斋(钱谦益)也逃到苏州老家去了!莫非他以为自己日后还能躲得过追索不成?”
听着周延儒语意萧瑟的絮絮叨叨,张溥手里拿着酒杯,也是双眼酸涩落泪,面带戚容,胸中无限愤懑,“……恩师啊!我等一心弘扬正气,为天下生民立命!为何却落得这等下场?真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事实上,哪怕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张溥和绝大多数东林党成员,依然不认为自己在南京拥立新帝有什么错误。自从崇祯皇帝任用奸臣温体仁,罢黜东林诸君子,使得北京朝堂不复“众正盈朝”之气象开始,崇祯皇帝在张溥眼中就不再是什么“天生圣君”,而是“天下之祸首”了!
而在这之后,随着诸位东林君子的黯然离朝,大明的国运果然从山河日下,变成了土崩瓦解。堂堂帝都北京,居然让流寇跟鞑子轮番占领,天下几支最精锐的朝廷官军,不是造反就是投敌,或者全军覆没。中原,河南和陕西,都被数不尽的流寇妖贼充塞。南方镇守福建的天下第一名将黄石也勾结髨贼造反,一口气席卷南方数省。山东同样有登州叛军和闻香教相继起事,堪称四方火起,怎么看都是一副亡国之象!
在张溥看来,这一切显然都是崇祯皇帝的错,不听我们东林党正人君子的敦敦教诲,才把天下弄成了这副模样!早已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所以我辈才要拨乱反正,另立贤能新君,扶保大明江山啊!
谁知非但天下的朱明宗室,都不能理解东林君子的一番苦心,就连那个十恶不赦的崇祯废帝,也不肯乖乖去死,反而还要跳出来毁灭东林党的心血!真是岂有此理!天理难容啊!
不过,相比于怨气滔天的张溥,他的老师,内阁首辅周延儒倒是心态还算平和,“……唉,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又何必再怨天尤人呢?反正为师是已经看开了,为师这一辈子,还有什么风光的事情没经历过的?金榜题名,独占鳌头,琼林宴上坐首席,戴花骑马御街前;少年得志,官运亨通,三十六岁入内阁,三十七岁当首辅,前后两番宰执天下,纵然最后身败名裂,也已是活得轰轰烈烈,不枉此生了……”
“……尊师!我不服啊!”张溥猛地挥手将酒杯砸在地上,“……事情凭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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