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2 / 2)
廖云海是龙江市委组织部的办公室主任出身,此前是市科技局的局长,胡润东升任县委书记后,组织上就把他调过来,当了江左县的县长。科技局局长和江左县县长,都是正处级的位子,但是,由于江左县是财政大县,每年的财政收入达到了十几个亿,是西江省有名的富裕县,所以,他属于是被组织上重用。在官场上,同样级别的官员,由于岗位不同,待遇也就有天壤之别。有的是清水衙门,像文联、妇联、共青团什么的;有的却是富得流油,像这个江左县县长的岗位,你老老实实地干几年,轻轻松松就可以捞到几百万、上千万,如果足够贪,几千万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是矿区,想发财太简单了,有的是办法。
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下面,是七个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统战部长,政法委书记,再加上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些都是可以参加县委常委会的,可以参与重大事项的决策。每个人手下也有具体分管的部门,所以在县里这是实权派。
此外,就是几十个正处级、副处级干部了。他们是县人大主任、副主任,县政协的主席、副主席,再加上那六个副县长,还有几个调研员、副调研员。林林总总,能坐满几个大桌。这些人都是在职的领导干部,在县里工作了一辈子,还活跃在政治舞台上,谁手下都有一批自己的铁杆部下,他们随着自己影响力的不同,在一个县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通常都是江左县本地人,是典型的地头蛇。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有时候,县委书记胡润东和县长廖云海都要在一些事情上争取这些人的意见。因为在县里,一些事情很具体,很复杂,里面盘根错节,说不定就伤住不该伤害的人了。你处理得不够谨慎,不够全面,就可能伤及无辜,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外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就是在县城里还生活着一些退休的老干部,他们当年在位的时候,都是正处级或者副处级,在县里担任过非常重要的领导职务,现在虽然年纪大了,退出了领导岗位,但是他们的子女都走上了各个领导岗位,说不定就是副县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了,最差的,也在各个乡镇当上副镇长,或者在县直机关当上副局长、副主任了,他们通过子女联姻,你把闺女嫁给我儿子,我把侄女嫁给你小舅子,这样,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关系网。说得粗俗些,就是裤裆里并联加上串联的大家族。围绕着每一个当地的头面人物,都会形成一个凝聚力很强的小团体,他们的周围,是通过姻亲关系、老乡关系、同学关系、战友关系等等各种因素,组成的一个有亲情、有感情、有厉害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斗集体。这也是一股相当有实力的力量。
在这些处级干部下面,是全县七八十个拥有实权的正科级干部。他们要么是县直机关的一把手,不是局长,就是主任。要么是各个乡镇的党委书记或者镇长。他们的官虽然不大,但在第一线,有人事权,也有财权。像那些采矿业发达的乡镇,一年的财政收入都有七八千万。在那里当个乡党委书记或者镇长,一年到头,手里有花不完的钱。喝酒最差就是茅台、五粮液了。随便召集几个矿老板打一晚上的麻将,轻轻松松就可以赢几十万。那些矿老板知道,不输够一定的钱,这些“土地爷”就会找你的麻烦。作为有名的矿区,这里小小的一个局长,像国土资源局、环保局、安监局、建设局什么的,那是牛得很。请吃饭你得排队。因为巴结他们办事的人多了去了。在这里当官实惠得很。有许多局长家里的存款就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孩子可以送到加拿大、美国、英国自费留学的。
这些都是生活在县城政治权力上层的一些官员。而那些副科级以下的干部,根据各人岗位的不同,岗位的含金量也不同,所以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的在县城里可以拥有别墅,有自己的私家车;有的却在县城里租房,守着每个月一两千块的工资、补贴,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为买一件衣服、一双鞋子而发愁。
这些普通公务员是公务员队伍中的主体,干活的是他们,受累的是他们,挨骂受气的也是他们。他们工资低,没有外快,工作压力大,还面临升职的竞争,送礼、拉关系的煎熬。他们是公务员队伍中的弱势群体。上面要受当官的欺负,下面老百姓不理解,还要骂他们。他们成了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有的男公务员没办法,在单位里只能忍气吞声,心理压力很大;有的女公务员就主动或者被动向自己的男上司献身,用自己的肉体,换来自己的发展空间。所以现在的官场上,男上司玩弄自己的女下属几乎成了一个风潮。
在一些地方,官场上的生态已经退化到这样的地步,估计当初倡导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本人,也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一句话,不受约束的权力一定会产生腐败。对付官员的腐败行为,要么发动群众,按照共产党以往成功的经验,搞群众运动,靠群众的揭发、批判、斗争,解决干部腐化堕落的问题;要么学习西方,搞权力制衡,新闻监督,领导干部必须公布自己的私人财产,接受舆论监督。除此之外,其他的办法只能是扬汤止沸,治标而不治本。
在江左县里,第二个有很大影响的人群,就是那些富人——所谓的矿老板。在这个以金钱多少论英雄的时代。在江左县,生活着这样一大批富人,最顶级的,是几个身家数十亿的矿老板。这样的人估计有三五个。以刘双城为代表,他们有自己的企业,拥有矿山合法的开采权,有资金,也有一定技术,每年向国家上缴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税收。养活了几千工人,他们是成功的企业家,是慈善家,是官员们最亲密的朋友,方方面面都买他们的账。对于江左县里这些县委书记、县长等处级干部,他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他们财大气粗了,触角已经伸到了省城,甚至北京。这些小芝麻官,他们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了。刘双城私下里和自己的手下聊天说:“胡润东算什么?廖云海算什么?他们在我眼里算个鸟!老子去省城,想见哪个省长就见哪个?他们能吗?他们请省长吃饭,省长会来吗?他们能跟我比吗?”
在这些巨富下面,是几十个亿万富翁,像周杰那些人。他们有自己的矿山,规模中等,有自己的酒店、房产,每一年轻轻松松也有上千万的进账。这些人在县里方方面面也有自己的关系户,也算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在他们的下面,是数不清的小老板,他们身家千万,或者几百万,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合伙开了一个矿,每一年有几十万的收入,好的年景有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他们人数众多,在县城里是最有活力的消费群体。大凡手里有了几个钱,都要在县城里嫖小姐,各级豪华的娱乐场所,他们是最重要的消费群体。碰到合适的妹子,他们也会一年花个十几万,包养起来。这些人没有多少追求,开矿就是为了发财,然后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玩女人。他们有的这样折腾几年,钱花光了,就离开了江左县,另谋生路去了。
此外,在江左县还活跃着这样一股地下的黑社会势力。他们大大小小有上百个团伙之多。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地盘,组织严密,有自己的产业,平常里打打杀杀,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或者开赌场,或者开色情场所。这是一个黑色的江湖。在这个江湖上,大家认同的是哥们义气,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精神,谁敢于拼命,不怕死,仗义,谁名气大,谁受人景仰。几个大的黑社会组织,像“斧头帮”,“青龙帮”,“兄弟会”等,动辄都有几百人,控制着几个乡镇的矿山,集市,甚至你卖什么牌子的白酒、红酒,他们说了算。所有的商户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不然砸你的商店,打你的人。
老百姓是没办法对方组织起来的黑社会的,他们手里有家伙,什么砂枪,猎枪,甚至仿真枪,仿“五四”手枪,冲锋枪都有,老百姓见到他们打人杀人的场面,一下子就吓傻了。这比旧社会的土匪厉害多了。原来的土匪在深山,现在的土匪在民间。原来的土匪打家劫舍也是偷偷摸摸的,现在的土匪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短短的几十年,中国社会竟然出现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为了新中国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们,地下有知,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况且,官员、矿老板、黑社会这三股势力,最近一些年同流合污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基层的政权越来有黑社会化的倾向。在江左县这里,官员勾结矿老板,是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实现权力寻租,多捞些票子,要不然权力过期作废了,自己就是想捞,到时候也没有机会了;矿老板也需要有官员支持自己的企业发展,为他们减轻税收等方面的负担,在他们的企业污染环境,面临停产或者关闭的情况下,为他们说话,只要矿不关闭,他们就会天天有钞票赚;黑社会呢,他们一方面要在官场上寻求保护伞,那样才能做大做强,避免遭到致命性的打击。另一方面,官员们也把黑社会当做自己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己办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矿老板们也需要利用黑社会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钳制和威慑竞争对手。黑社会也希望从矿老板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资金支持。
这样,这三股势力互相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组成了一个铁三角的关系,天天面临他们威胁、欺负的,就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了。他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真是不知道说不定哪一天,灾难就会无端地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有许多人死到临头了,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招惹谁了。
前几年江左县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可以让我们看清楚这个社会发展的基本轨迹。
那还是钟子明当县委书记、胡润东当县长的时候,江左县县委、县政府决定投资两个多亿,在江左县的东郊修建一个高标准的办公楼群,用来给县委、县政府各个机关办公。占地面积一百多亩,前面还配套修建了一个大广场、喷泉、草坪、林荫道等。选定的这片地方,是城关镇张家村几十户人家的宅基地、菜地和林地。张家村一百二十多口人,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了几百年了,现在随着县城的扩大,外来人口增多,他们靠出租房屋,出租自己的土地让别人种菜,每家每户年年都有几万块钱的收入,他们不用干活,天天打麻将,日子就过得相当滋润。
突然有一天,一张布告宣布了他们这个好日子的终结。县城乡建设规划局宣布,县里对张家村的土地进行了重新规划,这里已经被列为县委、县政府的办公用地,土地收归县政府所有,有关部门将依照国家有关规定,对村民进行一定补偿。
消息一出,震惊了整个张庄村的村民。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过了几天,城关镇的干部就下来了,挨家挨户做村民的工作,说让大家赶快搬家,政府马上就要实行拆迁了。
村民们说:“拆什么拆?!补偿还没谈好呢,协议还没有签呢,我们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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