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绣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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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家绣坊迎来了两位客人。

李凤扆和桑国雪准时登门拜访,这也是桑国雪第一次踏入顾绿章的家门。

在他们相恋的短暂时光里,因为太过年轻和害羞,桑国雪从来没有进过顾绿章的家,即使偶然送顾绿章回家,他也只到过大门口。

第一次登门,却是以一种伪装人类的怪物身份,桑国雪的嘴角微微抿起,线条绷得很紧。顾絪絪昨晚回家已经告诉了顾诗云在咖啡馆发生的事,两个人忧心忡忡,但仍然准备了茶点。

当李凤扆踏入顾家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混和着果香和茶香特殊气味。果香似乎来自于某一种浆果,茶香来自于某一种发酵茶。他视线一转,发现顾家客厅的一角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蒸笼,蒸笼里放着泡过的茶叶,茶叶上放着一些果干。蒸笼将茶叶和果干的香味蒸出,弥散在家中,闻起来有一种温馨愉悦的感觉。

这是一户热爱生活,充满了巧思的人家。

李凤扆抬起头来,窗外的花园中,一撮淡紫色的花卉正在窗边盛放,他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如果唐草薇还在,当可认得。或是他的养父还在,也许也……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在和养父相处的最后时光里,他似乎也曾亲手种过花卉,制过茶叶,做过香。

往事如烟,相隔一千多年,即使是他,也是记忆茫然。

“李先生。”顾絪絪端来了两杯茶,李凤扆微微一笑,接了过来。桑国雪摇了摇头,他不爱喝茶,冷冷的说,“谢谢。”

顾诗云请他们坐,“李先生,听絪絪说,你对我这老宅有疑问。顾家绣坊是四百多年的老宅,我虽然在这里长大,但很多地方我也几乎没有去过,还有一些地方被政府标为文物。”他打开了一张发黄的图纸,“这是我顾家绣坊的图纸。”

李凤扆接过图纸,极其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处占地颇大的传统建筑,但真正使用的不过十分之一,大部分地方被列为文物,政府派人定期修复,不再允许被使用。顾家日常起居的地方只有前门一个小庭院,以及围绕着这个小庭院的几个房间。

传统建筑的房间都很小,光线幽暗,顾家仍然使用祖传的古典家具,里面几乎只有一张床,没有藏匿任何奇怪的东西。

李凤扆看图纸,顾绿章不敢说话打扰他,看他展开地图的姿势,颇有一种“展卷”的古典风姿,仿佛看这样古老的图纸习以为常。桑国雪看了一眼那图纸,那是数百年前的古图,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涂满了东西,还有些地方是残缺的,完全看不懂。他收回视线,不言不动。

“国雪啊。”顾絪絪说,“去年……去年绿章以为你不在了,伤心了很久,幸好……幸好你最后没事。”她并不清楚此桑国雪已非去年的青春少年,却是真心为他高兴,“你回家了吗?你妈妈说什么了?失踪了一年的儿子回来了,你妈妈有没有很高兴?”

桑国雪的五指紧紧握起,沉声说,“我会回去的。”

顾絪絪愣了一下,不便再问,却听桑国雪用他略带僵硬的少年声音说,“我很……”他说得并不响亮,“……很庆幸,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有你们陪着她……”

“国雪。”顾绿章仿佛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但国雪的表情那么冷硬坚强,似乎能够承受一切,“国雪……”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哪天我们去把你的坆拆了,明天就去!”

桑国雪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表情那么坚强,他的手握得那么紧,“好!”

顾絪絪并不明白顾绿章和桑国雪说的是什么,有些茫然。

去年死去的那个少年并没有活着回来,回来的是支离破碎的残片,但即使只是那位少年的残片,也会迎着太阳,坚定不移的作为桑国雪活下去。人之所以与野兽不同,是因为人能妥善处理“本能”。

桑国雪死了,他没有活着回来。

桑国雪回来了,他不会再死。

“这里——”李凤扆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库房。”顾诗云说,“我们家历代典藏级的绣品,都收藏在这里,这里温度和湿度适宜,能够让织物的寿命延长,一般情况下丝织品都很容易腐坏,而在库房里保存有四百年前的织物。”

“四百年前的织物?”李凤扆目光微闪,“在没有控温控湿仪器的情况下吗?能前往一观吗?”

“当然可以。”顾诗云欣然说,“我也正是觉得,库房有些蹊跷。”

顾家的库房在地下四米。

这个地方理当潮湿,尤其钟商市地处南方,温暖多雨,还有河流经过,地下应当温暖潮湿。

但推开库房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凉的风。

这里的空气并不潮湿,但也不干燥,带着适宜的湿度,以及比开空调还舒爽的凉意。

大厅里弥漫着果味的茶香,而一进入到这里,空气中似乎带有某种不同的香气,那香气极淡,且非常熟悉,以至于李凤扆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

但那是一种好味道。

库房里东西码放整齐,有难以计数的红漆柜子,上面用金漆和贝壳装饰,填写着编号。李凤扆打开了几个柜子,里面果然是精美的绣品,并没有奇怪的东西。

“我爸爸觉得蹊跷的,是那里。”顾绿章已经来过几次,尤其是昨天晚上,她几乎把每个抽屉、每一份绣品都摸索了一遍,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异样。她手指着高处——在库房的房梁上,“那有个很小的雕花木片,它不见了。”

李凤扆和桑国雪一起向她指的地方望去,李凤扆的视力远胜近视的桑国雪,即使桑国雪戴了眼镜——于是李凤扆看见了那片木雕边缘上折断的痕迹,桑国雪看见了木雕的后方,有一片淡淡的灰渍。

“这里原本是完整的。”顾诗云说,“在我和她妈妈出事之前,库房刚刚经过修理和保养,这块木雕本来是修补品,也不是原件,所以……当我发现它不见了,很是疑惑。”他指着房梁,“这里房高四米,屋梁的高度在三米八左右,并且这里没有梯子,有谁能够得着那个雕片?”

“也许它在保养中被人不慎碰落?又被人捡走了?”桑国雪低沉的问,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的灰渍——那越看越像是……一个脚印。

“雕片是榫卯结构,一旦装上,很难掉落。”顾诗云并不赞同“掉落”一说,“它并不是用钉子钉上去的,并且它还有一半留在梁上——这说明它是被人拗断的。”

李凤扆紧盯着断开的地方,木雕断开的地方并不整齐,的确是拗断的,但那断口却有些不寻常。

顾绿章看不清断口,“我们家的梯子呢?”她想爬上去看仔细,断口也可能是因为白蚁。

“梯子在花园里……”顾诗云刚想去搬,眼前一花,李凤扆纵身跃起,轻飘飘的已落在屋梁上。顾诗云呆住,顾绿章吓了一跳,只有桑国雪面无表情。

李凤扆那一落,屋梁连晃也没有晃一下,真如一粒轻尘。他拿出手机对着木雕的断口拍了几张照片,转身飘然落地,丝毫不觉刚才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将拍摄的图片放大,大家情不自禁的凑过来看——只见那断面并不像木头,没有多少木头的纤维,反而充满了孔隙。

它更像一块被剖开的海绵。

甚至从断面可以看出,这些“孔隙”中原本保存着一些汁液,而现在汁液已经干涸,又或者是被人取走了。这肯定不是一块普通木头,顾诗云和顾絪絪面面相觑,震惊极了,他们在顾家绣坊住了这么久,从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出现这块木雕,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人觊觎它——而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墙上——”桑国雪这才开口,“有一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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