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高考(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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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前一天, 夏九嘉去墓地, 看妈妈。

他复印了准考证条形码,一起烧了。现在烧纸也讲科学。最开始在坟地里烧, 后来又要求在焚烧区烧, 再后来只生起一个大的炉子, 大伙儿全都把东西丢到里面,不过不管怎样总归火星四溅、尘屑乱飞、气味十分呛人。而今年呢,市殡仪馆开了几条长传送带,叫作“天堂邮局”,来祭拜的人将东西放在上面, 传送带会运到炉顶, 倾倒、焚烧。

夏九嘉将复印的准考证等塞到纸钱堆中,与旁人一道,看着传送带渐渐地升高、远去。大棚子里火光烈烈, 他那一包到最上面, 而后消失。

他又进入墓地,一路上用两只眼睛随意扫视别人墓碑, 再次发现——卒年生年相减, 每个人都比妈妈长。

到了墓碑,夏九嘉又拿出清水, 将墓碑上面、周边仔细抹过,摆好花束, 四周撒上花瓣,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垂着头说:“妈,明天后天高考……马上要上大学。”

念叨两句,又道:“还有件事……我在恋爱,他叫沈曦,不完美,第二有时第三第四……但我很喜欢。”

末了:“妈妈,您能见见沈曦多好。”

因为想说这件事情,他没有让他爸爸陪,独自前来。

虽然如今旁人已经看不出来他的孤单,可还是孤单。其实任何亲密关系都没办法真正填补那片缺漏,毕竟每种爱不一样,可他又老想填补,于是有点绝望,便试图从沈曦那索取更多,幸好沈曦总付出一切。书中总说“觉得妈妈刚走不久”,可夏九嘉感到已经过了百年,备受煎熬,久到害怕去想10年20年以后那份孤单有多绵长。

妈妈去世那年他已并不懵懂,从没有把毛绒玩具想成妈妈,一直很乖巧、很懂事,学家务事,帮爸爸把家庭打理得很干净,也从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单亲。可是初一那年,有次,他在老师教研室前听到班主任在里面与人聊天,说:“没爸爸的孩子常常看不出来,但是没妈妈的孩子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们班上那夏九嘉,穿的衣服、带的午饭……哎,一看就知道……”当时他在大门外面泪如倾盆。

他这总是想当“最好”的性格也许也与儿时经历密切相关——想从其他地方找回一些幸福。

夏九嘉叹气,再次告诉自己“生命有尽头又如何呢,爱没有尽头,就足够了。”

…………

晚上,班级群里杨树果又一遍一遍强调高考“不要马虎”。

而后全体同学互相加油。

在喧闹中,忽地,杨树果又插-进一句:【同学们先停一下。美术老师有段话想告诉大家。我复制来。】

六班同学:“???”美术老师?R中只有高一开设美术课程,那个总讲一口超土东北话的老师很久未见,只记得她RY不分,管“人”叫“银”,动不动就“咱们中国银”“咱们CC银”“咱们R中银”。

接着,杨树果便贴来一段,不长:

【同学们,明天加油。今晚老师想讲讲自己的事。上高中时,家里面叫老师报考艺术学院,学美术,老师大哭、不干,要上普通高中。可后来呢,上师范,被调剂到美术专业,兜来兜去都没绕开,现在也不错。老师后来常常觉得,冥冥当中存在着“命”。因此啊,别太有压力,命运会给你们最合适的安排。】

这一大段肺腑之言叫一些人陡然轻松。大家纷纷打字:【谢谢张老师。】

“……”夏九嘉关掉手机,放到书房,确定机械闹钟还在正常运作,定好时间放在床头。

而在家里另外一间卧室当中,夏永和却捧着手机,设了五个闹铃塞在枕头底下,想想不太放心,把旧手机翻出来,又弄了五个,心想家里少一个人就是少道保险。

CC旅行已经恢复运营,只是取消大半线路,他也已经开始上班,不过最近都带日本团韩国团,传统上讲出事几率比较小。

…………

第二天一大早夏永和开本田车送儿子赶赴考场。

出院子外的小路时和一辆车正面怼上。那路很窄,坑坑洼洼,一边停满了私家车,于是进出的车只能共用一道。对方司机叫夏永和退回后面,夏永和表示“要送考生去考场”,对方听了,默默踩油门、倒车,给两个人让出路来——那个司机平日未必非常善良,但在这种时刻总归想当好人。

一路上车不多不少。夏日阳光铺天盖地,树叶草地绿油油的。

CC市区不大,一对父子没多会儿便到68中门前。夏九嘉打电话,沈曦晃晃悠悠从阴影里出来。

两人都把手机给夏永和拿着,最后检查准考证、条形码、铅笔橡皮和中性笔等等,便与爸爸挥手告别。

大门口安检排队,夏九嘉与沈曦又是随口聊天。

沈曦提着透明袋子:“听说3号那天,余忠善在30班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上还让大家背诵诗词……”R中领导认为余忠善的方法不适合带高三,因此近年都叫余忠善教高一实验或火箭班,然而R中重理轻文,去年跑了几个老师,变动剧烈,同时文科班的数量达到史无前例的6个,这才叫他重带高三,是30班——文科班里最差一个。

“啊?”夏九嘉纳闷,“不像他的风格。”

沈曦低低一笑:“他自己写的诗词。一共四首,每首八句,包含全班所有同学的名字还有特点。谁高谁矮谁胖谁瘦,谁爱唱歌谁爱跳舞,谁打篮球谁踢足球,谁爱缺课谁爱迟到,谁上课爱讲话谁上课爱睡觉……都在诗里,他带着大家背,听说最后全班哭声成片。”

夏九嘉:“……”

余忠善、杨树果,是不同的老师。

夏九嘉知道有坏老师,但在R中他没有遇到过。余忠善爱教学生做人做事,而杨树果喜欢叫大家学习学习再学习、考试考试再考试,余忠善的班级每天开心、高兴,杨树果的则是压力大分数高,他自己在这个年纪无法评价是非曲直。

两人说着通过安检。

里面,68中教导主任一见沈曦进去,居然大叫一声:“沈曦??!!”

那个语气,仿佛在说:“魔王!!!”“魔王又回来了!!!”

“???”沈曦转头,说,“呦!江老师!”

教导主任:“…………”

沈曦拍拍夏九嘉肩:“这我对象,好不好看?”

“…………”教导主任要晕,可是还在安检,不能晕。

走过教导主任,夏九嘉问:“你当年都干什么了?他讲话时那语气……嗯……”

“也没什么吧。”沈曦回忆,“初一有回大雪过膝,地上很软。他打出租过来。他一下出租车,我一个扫堂腿,把他扫倒了。从后往前扫的,正好踢在脚后跟上。”

夏九嘉打断:“你这人……”他非常不解:沈曦爸爸大学教授,妈妈国企老总,孩子居然熊成那样?

沈曦还挺有理:“初中性格比较皮,现在当然不会那样。”

“你前两天还用水球打了校长。”

“那不为了给你出气?”

“……”

“冻宝,”沈曦抓紧一切机会甜言蜜语,“我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分界线,就是喜欢上你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他想变得更好,想变得能配得上对方,想变得有被爱的资格。

夏九嘉的手指紧紧攥住袋子:“肉麻。”

“反正才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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