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诡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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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了。小孟别来无恙?”

这声音……是成宇豪?

小孟眯起双眼,勉强分辨出身前是一张实木书桌。那灯光就来自于书桌上的台灯。而台灯背后,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成宇豪,就是他袭击了自己。小孟心中一凉。

“为什么这么做?”小孟问。

成宇豪稍稍凑前,脸靠近台灯边缘,灯光映着他脸上的笑容些许狰狞,让人发怵。那种神态,仿佛要将小孟看穿,挖出他的心肝,读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小孟则满脸迷茫:

“宇豪,我们是同伴啊!”

“别再装了。”成宇豪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你就是法老。”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双眼,面前这个穿灰色连帽薄外套的男人,不值得信任。他绝对不接受自己就这样傻乎乎地当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怎么会这样想?!”小孟一惊,背上出了层层的冷汗。“你误会了。我不是法老!”他试图解释,由于年龄而变得稍许灰暗的瞳仁浮现出焦急的情绪。成宇豪只用嘿嘿的冷笑将小孟试图沟通的欲望生生地顶了回去: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成宇豪站起来,慢慢走近。小孟只觉毛骨悚然,因为对方手握一把锋利的尖刀,猛地抵住他的脖颈。刀尖贴着皮肤,冰冰凉凉。

“李雨浓和龚文俊都是你杀的吧?”

“不,不是我!我们曾经同生共死,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小孟极力辩解。

“因为黄金之书。”

只一句,小孟便愣住了。“看来你真的误会了。”小孟耐心解释:“黄金之书不在我手里。法老更不是我。你最好冷静一点!”

“现在我不需要冷静!”成宇豪丝毫不给小孟解释的机会。“你最好把黄金之书交出来。我或许会饶你一命。”

“我根本就不知道黄金之书在哪里!”

“你还不肯说是吗?!”

“我真的没有!”

一争一辩,毫无结果。“真可惜啊。”成宇豪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杀意在他的血脉里狂奔咆哮起来。“虽然我很想得到黄金之书,但我更不想被法老干掉。所以,我宁愿不要黄金之书,也要你的命!”

“等……等一下!”

小孟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见一道寒光划过,小孟全身猛地抽搐痉挛。那把刀插进了他的腹部。汩汩的热血涌了出来,漫过刀柄以及成宇豪的手,滴落在地板上。

哐当——随着椅子倒地,小孟在阵阵剧痛中闭上了双眼。

“你就跟着你的宝贝黄金之书下地狱吧。”

匕首冷漠地从小孟的身体抽出,成宇豪静静看了一眼动也不动的尸体,才转身拿出预备好的麻袋。趁着夜色他将装有尸体的麻袋丢上后备箱,然后将车开出别墅区。汽车行驶在空荡的深夜道路上,风从车窗里灌进来,吹干他头上的冷汗。深夜中的城市已经停止了喧嚣,万籁俱静。

成宇豪的心砰砰地跳动。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片片播放,他想起曾经在大漠的日子,还有小孟憨厚的笑脸。然而,一切却变了样。滚烫的热水滑落他的脸颊。

他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法老不愿意放过他,一定要赶尽杀绝。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自己啊!

这些汹涌如潮水的情绪,随着越来越靠近海边而消散。成宇豪将车慢慢开进一条海边小路,然后,停了下来。

贪欲也好,杀戮也好,诅咒也好。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成宇豪静静看着冰冷的河水逐渐将麻袋淹没。那些积聚在心底三十余年的恐惧似乎也随着麻袋的随波逐流,渐渐漂散了。过了今夜,他还是他的畅销书作家,法老则只是个遥远的传说。

彻底解脱了……成宇豪闭上了眼,站在桥边任泪水放肆地流了一会儿。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追杀他了。

至于那本黄金之书,就让它随着法老的死从此消失在人世吧。

汽车的前头灯在无边的黑暗中亮起,向归途呼啸而去。只剩下那只半浮半沉的麻袋,流向大海的入口处。

蓦然——麻袋中霍地伸出一只手,穿破冰冷的海面!

是夜,海边别墅一派安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道车灯晃过保安室,成宇豪的车缓缓驶进小区。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放下戒备的他开始感到困乏。

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将车停好,离开车库,匆匆回到家门口时,脚底突然传来“嘎吱”的碎裂声。像踩中了什么东西。成宇豪移开脚,看到一只黑色小虫被踩扁了,稀烂的血肉与内脏像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死亡终结符。

分辨不出是什么种类的虫子。成宇豪没有在意便开门进屋。他实在太累了,这折腾人的夜晚,真希望一觉睡到天亮。

咦,什么声音?

成宇豪停住脚。他听到了,身后响起“沙沙沙”声。愈来愈近,愈来愈磅礴,如同千军万马,潮水般涌来。他的头皮在发麻,这种声音勾起了他尘封三十余年的可怕记忆。单薄的睡意被驱逐出体内,取而代之的,是渗透全身的恐惧。

没错,他无法忘记,当年在墓道里,那种铺天盖地的沙沙沙声,充斥着整个墓室。

不可能……成宇豪拼命转动僵硬的骨节,哆哆嗦嗦地转过头。他看到,一片黑烟从门缝钻进来,又随之蔓延开。像拥有生命般,黑烟像他涌来。这一幕,似曾相识。成宇豪脚步顿时绵软,后退几步。那一刻,血腥的回忆开始在脑中反刍,时光仿佛倒流三十年,队友粘稠的血液腥臭地喷在他脸上。

他胸部发闷,几欲作呕。而面前的那片逼近眼前的黑烟使他坠入绝望,无法自拔。

与此同时,“嘿嘿嘿!”

噩梦般的笑声直接流入脑中。黑烟像受到了某种指令,戛然停止在离他几十厘米的距离。月光穿过窗台,照亮的是一大片漆黑油亮的圣甲虫,如同列队等待审阅的军队。

此时,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自虫群后向他走来。它戴着黄金面具,湿漉漉的绷带紧紧缠绕着身体,仿佛刚从油里捞出来,滑糯得像一条恶心的鼻涕虫。

每前进一步,它身上那怪异的腐烂气味就更加浓烈。

成宇豪简直要崩溃了。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他颤抖着问那可怕的身影,声音落碎成渣。

来者与当年复活的法老,一模一样!

成宇豪紧张得双手几乎要把脸皮撕破,处在精神分裂的边缘。他以为把小孟假扮的法老杀掉就一劳永逸了……没想到,真正的法老诅咒依然阴魂不散。

手持染血长矛,法老停在了他的面前。“嘿嘿嘿!”再一次奸笑,从那张恐怖的黄金面具背后流泻而出。这声音,仿佛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然后,它缓缓抬起手,慢慢摘下黄金面具。当那张诡异的脸映入成宇豪双眸的那一刻,他惊得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板上,裤裆下温热的液体洇湿了一大片。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成宇豪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逃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我又复活了呀……”法老从嗓音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奸笑,一支长矛毫不留情地,深深地掏进了成宇豪的胸口。片片乌黑的鲜血,染红了地板。

初晨的阳光洒在金色的沙滩上,植物上挂着晶莹的露水。别墅区的早晨,出奇的热闹。

大批警车聚集在44号别墅外。在十几分钟前,110刚刚接到物业的报案——有人死了。

“闲人免进!”

站在别墅门口的一位警员,神色严厉地将两个少年阻挡在黄色警戒线外。屋子里,警察们来回忙碌,收集证据。血迹几近干涸,尸体旁边被人用白色粉笔画下奇怪的“大”字人形,代表死者死时的姿态。

“警察叔叔,我们是校园侦探,可以协助你们。”米卡卡十分认真地说道,但那缺了一颗门牙的滑稽样使他的诚意打折五成。

谁要你们协助?警员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遍,鼻孔里清楚地“切”了一声。这两个家伙,一个清秀得像软妹纸,另一个却面瘫得像希腊雕塑,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来这种地方玩侦探游戏吗?警员嫌恶地挥挥手。“快回家读书,不要来影响大人们工作!”

“请相信我们。我们认识广州的沈京兵警官,你可以打电话给他的!”

米卡卡的脸比电视购物促销的主持人还真诚,只可惜,他提到的名字却十分不靠谱。“我看你们俩才是神经病!”警员果然误会了,要撵两人离开。恰好这时屋里的一个警官正拿着记事本走出来:

“等一下,你们刚刚说的沈京兵是不是广州荔湾分局的?”

“正是正是。”米卡卡赶紧点头。没想到居然有人认识沈警官,大概是这名字特别令人印象深刻吧。

“真巧啊!我在警校上学时,沈京兵就是我的舍友。等我问问他。”警官随即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拨通沈京兵的电话。听不到他们的聊话内容,等到警官回身时,只见一张脸眉笑颜开,迎上来就给米卡卡一个大大的熊抱。

“失敬失敬!原来你是米杰长官的弟弟啊!久仰大名!”警官热情洋溢。米杰在警界的地位,那好比娱乐界的成龙,抄袭界的于正啊!不过又要沾哥哥的光,米卡卡心里很不舒服。

“我叫米卡卡,是个校园侦探。我的工作跟我哥哥没有关系。”

他竭力撇清与哥哥的裙带关系。他要成功,不靠任何人。

“哦哦,鄙人杨觉丰,幸会幸会。咦,你的牙……没事吧。”杨警官一语戳中了他的痛处。

“没事……”干嘛老提我的牙?倒是羊角风这奇葩名字和沈京兵有得一比。这两个人,不会是说相声的吧。米卡卡没忍心加以吐槽。这时,齐木目中无人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进屋里。

“诶?这位小朋友……”懂不懂礼貌啊!

“杨Sir,这是我朋友。”米卡卡忙解释。

杨觉丰不好责备,只得说:“这是你跟班?”

“嗯……算是吧。”米卡卡厚着脸皮装老大。

杨觉丰瞅瞅走进屋里的那枚美男,嘴角轻翘:“他可真拽。”

米卡卡耸耸肩:“别介意,他已弃疗很多年了。”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嗖地从米卡卡胯下穿过,离重要部位只有2.22cm,吓得他花枝乱颤。

不管什么时候,千万不能说齐木的坏话啊!

齐木收好麻醉针。他蹲下去,仔细观察成宇豪的尸体。

死状是一如既往的惨,脸部被刻意弄得血肉模糊,估计成鬼之后,颜值也不受同类欢迎。而胸前的伤口十分干脆,一矛捅进心窝,速战速决。地面鲜有挣扎痕迹,想必死者都没来得及搏斗便去面见马克思了。倒是地板上有句奇怪的血字,压在苍白的手掌下。

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此一时,彼一时】——这六个血字歪歪斜斜,清晰可辨。

“死者为什么会留下这句话呢?”杨觉丰表示毕业多年,中学语文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连学习尖子,奖学金一等奖获得者米卡卡亦挠头拧眉,表示很不解。这句古文的字面意思他自然懂,即是说现在这时候,不是从前那时候了。用来描写时过境迁。

可是,这句话跟凶案现场完全不搭啊!作家就是作家,直接写个人名不就好了,死也要死得这么文艺范儿。米卡卡绞尽脑汁,始终没解开这道死亡讯息,只得求助般看向齐木。齐木手指轻托下巴,正观察四周。突然他抬起手,指向屋角的监控摄像头。

“啊!”杨觉丰顿时恍然大悟。他忙乎一早上,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监控。

监控视频的时间被调回到今天凌晨。

12:39——幽暗的屋内突然摸进来一个人影。它朝通往二楼楼梯走过去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给打晕了。那个人将入侵者拖上二楼,灯光映清楚他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成宇豪。

“难道他早知有人要来,所以才设有埋伏?”米卡卡开始明白昨天拜访成宇豪的时候,对方为何不肯透露一句口风了。看来,成宇豪在等的,就是这个人。只可惜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到入侵者的脸,只依稀辨认出它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薄外套。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视频里重新出现成宇豪。他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走下二楼。

那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不会是……米卡卡猛打一个冷战。莫非方才的入侵者被成宇豪杀了?并且麻袋运尸?

杨觉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若有所悟,“怪不得在二楼的书房找到一滩血迹……”

2:50分——成宇豪再次出现在视频里。他刚从外面回来。忽然,他整个人僵住了,回过头的脸布满惊恐。照耀屋内的月光下,似乎出现了一片奇怪的黑烟,在地板上蔓延。

那是什么东西?米卡卡只觉得这片黑烟很熟悉,顿时汗毛倒竖。他不禁想起被圣甲虫倒追的恐怖经历。那黑压压一片的虫子……

正此刻,视频里忽然掠过一个诡异的背影。杨觉丰眼角一瞥,吓得差点撞翻椅子:

“我去!这是什么东西!”

月光照亮那个身影。它手持长矛,全身缠着绷带,侧过脸时,明晃晃一张黄金面具。

带着面具的木乃伊?

只见成宇豪被这个不速之客吓得退进了一楼的房间。这在监控范围的边缘。“你,你究竟是谁?”他的脸掩映在黑暗中,声音都变了。可见面前的一切让成宇豪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而那个木乃伊慢慢摘下自己的面具。

不知道究竟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成宇豪像只无力反抗的羔羊跌坐在地面上。

“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坐在地上的成宇豪看不清面目,但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多么震惊——面色惨白如纸,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忘记了求生的本能。

监控器几乎拍不到成宇豪了。但见那支长矛伸出,而后收回。画面中再无声息。

在座观看视频的人脊背泛起了凉飕飕的寒意。

“太凶残了。法老究竟要染多少人的血才肯罢休,可恶!”米卡卡生气地捏起拳头。

“法老杀人案?!”杨觉丰立刻想到了最近轰动广州城的报道——传说,埃及胡夫法老王复活了。

“我,我知道那个案子。”他吞了口唾沫,没想到法老居然到他的辖区犯案,“难道,法老真的会复活?”

法老当然不会复活。齐木从不迷信,他相信那些案件的诡像,都如刷在废墙上的涂料,用以掩盖底下的满目疮痍。所有杀人案的动机,都出自于人内心深处的本性——欲望、争夺、妒忌。

然而,废墙终究是废墙,终有一天会倒塌。没有人可以逃过自己心中的罪恶。

齐木陷入了沉思。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成宇豪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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