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振衣飞石(20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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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护驾来迟。”

衣飞石上前匆促施礼,目光紧紧锁定在谢茂身上, 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 确认皇帝确实没有任何伤处之后, 方才松了口气, “陛下恕罪。臣即刻送您回宫。”

“来得这么快, 哪儿得了消息?”

谢茂先扶衣飞石起身。

衣飞石在听事司衙门办差,距离此地不算近, 皇帝遇刺的消息打一个回来,他也不该来得如此迅速。除非,在皇帝遇刺之前,他就已经在赶来的途中了。

一旁的莫沙云听了皇帝询问都禁不住冒冷汗。

羽林卫负责皇帝出行宿卫安全, 偏偏衣飞石这些日子去了听事司办差,皇帝就遇刺了。若坐实了衣飞石早就收到了消息, 故意半途赶来救驾——皇帝若疑心他是故意布饵,这事儿根本说不清的啊!

衣飞石却丝毫没疑心皇帝这句询问, 很自然地答道:“才听说陛下出了宫,近日京中事多,臣担心各处不安分,即刻赶来随侍。途中就听说有刺客惊扰圣驾。”

他皱眉道:“臣不该离开陛下。”

谢茂与衣飞石常年相处,彼此的习惯都会相互影响。谢茂多数时候刻意藏着情绪,衣飞石也不再是从前那样怒形于色。他如今看着还算冷静, 一双手却凉透了。

他可是三九天穿着单衣在雪中行走都浑身温热的强悍体格。

谢茂将手炉捂在衣飞石手中, 说道:“关心则乱。你想一想。”

衣飞石一心一意只想立刻护送皇帝回宫, 此刻皇帝强行要他停下这个念头, 手中暖意渐炙,他才说服自己去考虑“护送陛下回宫”之外的其他想法。

他微微侧目,莫沙云立刻上前,将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一一告诉他。

“陛下,臣要去发现刺客的地方看一看。此事不着急,臣先护送您回宫。”衣飞石道。

谢茂知道衣飞石辨识痕迹非常厉害,他在羽林卫也带了几个徒弟,听事司、刑部、大理寺也派了人专程来取经学了几手。平时小案子衣飞石就让旁人去看了,涉及皇帝遇刺之事,他必然要亲自过问。

先护送皇帝回宫,再去现场看痕迹,只怕错过了跟踪的时机——沿途痕迹随时会被破坏,说不得下一秒线索就断了。然而,皇帝安危显然比追查刺客更重要,不能本末倒置。

衣飞石就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比爱卿身边更安全?”谢茂问道。

“陛下,今日遇刺是羽林卫疏忽了,臣领罪自查,上下皆有发落。还请陛下相信臣,宫中必然是安全的,再不会有任何疏漏。皇城若有意外,臣提头来见。”衣飞石连忙打了保票。

“朕知道宫中安全。”谢茂捂着衣飞石渐渐被手炉暖透的手,“朕也想瞧瞧那边是怎么回事。”

二人相知甚深。

谢茂对底下事情的细节从来不甚关心,他只要查实的结论。今天一反常态说要跟着衣飞石去看刺客,无非是体谅衣飞石无法两头兼顾。

——这原本就不是皇帝该考虑的事。

皇帝只需要被安全保护着回宫,坐在太极殿里,因遇刺受惊大发雷霆,脾气不好就先把羽林卫上下杀上一遍,脾气好就把上下骂上一遍,脾气发完了,再给衣飞石一个期限,逼着衣飞石必须交出刺客背后的主使者就行了。

就因为衣飞石是他的枕边人,所以,他不能这么做,反而想跟着衣飞石去现场。

谢茂如此体谅维护,衣飞石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像是被皇帝当面抽了几巴掌。他给皇帝做侍卫,是替皇帝守门护卫,是他自认会比普通人更尽心尽责,而不是给皇帝添乱。他若不能比寻常羽林卫将军做得更好,反而惹了事叫皇帝宽待自己,那还不如即刻革职滚回宫做皇帝的娈宠。

衣飞石沉默小片刻,吩咐莫沙云:“立刻去长公主府,叫衣长宁来勘查刺客尸身。”

莫沙云即刻领命而去。

“臣先服侍陛下回宫。”衣飞石坚持道。

衣飞石不算太自私的人,他所有的本事经验,都很愿意教授给部属、子弟,兄弟衙门求上门来取经,他也不吝指教。只是勘察现场与追踪的本事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从前卫烈、曲昭,及后的孙崇,都从衣飞石手底下学了不少,偏偏这些长时间与衣飞石相处、学习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外放了。

刚提上来的卢成、莫沙云还在摸索入门,学得最全最好的,是如今赋闲在家的衣长宁。

这是个让谢茂很意外的决定。

“摆驾吧。”衣飞石态度如此坚决,谢茂还能怎么办?

宫中羽林卫也已经闻讯派出人马前来接驾,衣飞石寸步不离地护送谢茂上了御辇,一直进了皇城,各处戒备的羽林卫才松了口气。

护卫皇帝回宫的羽林卫都怕刺客再杀个回马枪。

——刚才只射了一箭就自杀的刺客袭击,太像个幌子了。

先派人佯攻,通常目标都会认为袭击只有一次,精力都用在收拾残局和查找刺客上,降低了防备戒心,此时再发动第二次奇袭,很大概率能奏效,甚至还有次佯攻,三佯攻……拖得目标焦头烂额。

这是一个非常平凡也非常实用的战术。

衣飞石护送皇帝回了太极殿,恐防有人钻空子,他还专门去密道入口巡视了一次,附近几处派了重兵把守。皇帝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宫中,谢茂差人去给太后送信报平安,没多会儿,张姿就到了。

“太后有何吩咐?”谢茂意外地问道。

太后是个很省心的老妈,遇到关键时候,越不会上前添乱。这是怎么了?

张姿于殿下磕头施礼,似乎也有些无奈:“娘娘懿旨,‘陛下身边虽高手云集,你去太极殿当根桩子也好,总得去杵着。’——只等襄国公回宫之后,才许臣回长信宫。”

谢茂似是笑了一下,又陷入沉默,旋即吩咐道:“摆驾长信宫。”

羽林卫快马赶到长公主府时,衣长宁正在给衣明聪、衣明哲讲论语,仅有三岁的衣明敏就趴在温暖的炕上呼呼大睡,身边围着一堆袖珍版的十八般兵器,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奉将军钧令,‘叫衣长宁来勘查刺客尸身’。”辛吹带来了一块羽林卫腰牌。

衣长宁连忙单膝跪下接令,满脸惊喜不信:“二叔叫我去么?……等等,我这就换身衣裳,快,叫褓母来把少爷们抱走……”

“陛下遇刺十万火急,衣裳就别换了,赶紧跟我去现场。待会儿将军护送陛下回宫出来,你这儿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怕要挨踹。”辛吹道。

“是是,辛叔提醒得是。”衣长宁换了一双出门的靴子,披上斗篷,立刻跟着辛吹出门。

赶到刺客毙命的现场,前后都被羽林卫封锁了,尸体保持着最初的状态。然而,如今天寒地冻,一来一回小半个时辰,刺客身上的鲜血都已结成薄冰。衣长宁独自上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首先辨认刺客的足迹,确认路线之后,低头在各处搜寻,偶然用扇子轻轻在地上煽起一抹轻风。

转了两圈之后,足迹就消失了。——京城多是青石铺地,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衣长宁急得眼睛都红了。

衣飞石追踪痕迹并不单独依靠脚印,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判断目标的行为轨迹,再以此寻找痕迹作为佐证,找出真正的行动路线,很多时候,靠的是判断。

衣长宁太性急了,辨认了足迹就往外追,根本没有认真察看尸体的情况。

发现追查不下去之后,他又强自冷静下来,重新回到刺客尸体处研究。刺客的衣物已经被解开从里到外搜了一遍,连腰带打的什么结,此时都照着原样系了回去。

“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莫沙云道。

这是个真正的死士。

穿着最普通的棉袄,棉花是旧市淘换的陈棉,布料是下市最寻常的农家织布,簇新的衣物放了几年,尘朽之后再穿上身,既不是新衣,也不是旧物。除了御寒遮羞的衣物之外,他随身携带的只有一只小弩,一把自裁用的匕首。

“他这张脸太特殊了。肯定有人见过他。”衣长宁看着刺客被烧成一团的五官,说。

这种人其实是不适合做死士的。出入都太容易惊动街坊。

“已照会卫戍军清查京城门户,若是近日进城,晚上就能收到回报。”莫沙云道。

京城门禁一向严厉,宽出严进,一个烧烂了五官的人近日进城,守城的门丁必然还留有印象。只要顺着这人进城的路线查问,路上必然有人曾见过这个五官烧成一团的“可怖可怜”人。

如果不是近日进城,那证明这人已经在京城生活了一段时间,清查起来就更容易了。

京城有十户联保法,一旦张贴告示,刺客藏身之地必然无所遁形。

“身高近七尺。”

衣长宁观察四处的建筑,一个这么高的刺客,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伏击点,不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他能够选择的路线是很有限的。

这个刺客和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人换个装扮,就能混入人群之中,泯然众人。

他不一样。他被毁容的五官,注定他要么被人发现,要么必须更小心的躲藏。

衣长宁弯腰轻飘飘地伏在尸体身上,一只手撑在血泊中,脑袋尽量向下,与刺客临死前的视线平齐。随后他闭上眼,倏地后跳,修长的身体在空中翩然掠过,落在一个三尺高的石斗旁。

随后,他低头四处察看,果然在旁边发现了一根头发。

莫沙云立刻从刺客尸体上截了一绺长发,送到衣长宁跟前。

因体质不同,摄取的营养成分不同,每个人的毛发生长情况都有细微的差异。对比毛发是个极其考经验和眼力的精细活儿,莫沙云至今都是一头雾水,衣长宁点点头,说:“大概有谱了。——我比他矮两寸。”

他调整了一下站立的位置,重新寻找第二个藏身潜行的地方。

这一回,他走到了房檐下,低头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块被冻成冰的飞溅水渍。

……

衣飞石将皇帝护送回宫,又匆忙打马回到了遇刺地点,问道:“找到了吗?”

留守此处的辛吹连忙回答道:“已传令封闭京城出入门户,发照会各处讯问刺客消息,再过两个时辰,兵马司、缉事所就能张贴悬赏告示。二公子循着线索出去有小半个时辰了。”

衣飞石并不怀疑衣长宁的本事,然而,行刺大案,他仍是小心地自己重新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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