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裂帛(二)(2 / 2)
只是话已出口,如离弦之箭,再无可收回。我沉吟片刻,心下鼓起勇气,不如孤注一掷地替民请命。眼下,若是他都无法救那城外的灾民,怕是兴樊之大,再无人能够。
我不过旨在让他下令开城救助灾民,无心同她为了妻妾争宠而枉费唇舌。于是我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开口殷殷道:“致深,樊州城外惨景堪比阎罗殿,为什么不开城放他们进来活命?虽然未必能保饥民温饱,好歹也能号召百姓捐些粮食,架锅熬粥救人呀!”我深颦黛眉哀哀地望着他,眸光中满是期盼。
须臾,他微微挑眼瞟我一眼,打量我目光颇有些诧异,轻笑时唇角微挑,又不置可否的垂眸道:“朝廷大事,非是你一妇人所能测知,下去吧。”他俨然不愿同我计较争辩什么,草草打发了我。
“民心不安,反而是官逼民反。万事皆有因果,若是百姓温饱富足,谁个愿意去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呢?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大帅只知威慑,将乱匪血肉之躯悬颅城头,震慑之威自然是有的,可是仇恨怕也不亚于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吧?”想到那些官逼民反的山匪,想到那城头高悬的头颅,我不觉心寒,动情劝道。
他一怔,虬结的眉头透出些愠色,冷冷质问:“是不是老九对你讲了什么?谢漪澜,你可知你适才这番话,若被老佛爷得知,才真正是要掉头的!你自己寻死,我都无法救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威严冷刹,震慑得人不觉周身一个寒战。只我的怒火也被激起,他竟然如此刚愎自用,不听人言。我心存不甘,他如此的脾性,怕终是连对话说理都是不得的。只在那瞬间,我也没了先时的平静徐和,冷冷道:“大人就如此置民众水火中不顾吗?一将功成万骨枯,血肉之躯染红朝服,大人何以心安?”
他手中的案卷啪的一声掷在我面前,忿然作色,斥一声:“下去!”
唇角微微抽搐,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谢漪澜,若非你是我的女人,我就拿你做乱贼同党擒了去下大牢!”他喘息急促,执迷不悔,我反是觉得他有些色厉内荏,轻笑道:“文字狱自古有之,大人若是擒些女子当乱党处置有何不可?城外血流漂杵,不是寻衅的倭寇夷狄之血,却都是华夏同胞。国人最是能干的,莫过于同室操戈。”
“不安家国,何以同仇敌忾以御外辱?”他忿声同我争辩,这倒也好,总算他肯开口表明立场。
这一刻,我记起来昔日哥哥在堂上同父亲的那场对峙,字字啼血,掷地有声,被鞭挞得体无完肤却不改自己对朝廷失望的褒贬。
“家国?难道安家国就是靠了私挪海军军饷去建御花园,就是城里日日笙歌达旦,城外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鸦片横行,朝廷在哪里?总算有了个禁烟的林大人还一根硬骨头敢同洋人对峙,到头来还落得个得罪洋人被朝廷发配伊犁。如此安定的家国形同行尸走肉,更有何用?”九爷的慨叹,哥哥当日的慷慨陈词,一一涌上我心头,那种痛心,凄楚,反是肉心之人,都不无为城外的灾民感触,想不痌瘝在抱怕都难了。
死一样的沉寂,总是他被我驳得无语,猛然间,他如咆哮的猛虎,伸手噌朗朗一声拔出宝剑,直指了我的鼻尖,吓得我一身冷汗涔然而下,不敢妄动,一股气直从心口沉去丹田。我愣愣地望着他,他愤懑的目光冷冷含了煞气,一字一顿的从牙关里挤出字:“若非看你是个女人,我早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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