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佰叁拾贰(1 / 2)

加入书签

端娘十分焦急,正要多叫几个宫娥上来伺候,不料裴钊飞快地从她手里拿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倾身而下贴上苏瑗的嘴唇,将药汤一点一点地哺给她。

这副方子果然十分有效,他就这样喂苏瑗喝了半盏药汤,便见她慢慢苏醒过来,那双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疼痛,却有着异样的光彩。

那是天下间所有做了娘亲的女子才有的温和眼神。

她是这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么怕疼的小姑娘,此时却能咬着牙一声不吭,按着御医和医女们的指点来做,只有在痛极了的时候才会咬他的手,可即便如此,却也不过是轻轻的一口。

裴钊心如刀绞,面上却不曾显露丝毫,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直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阿瑗,阿瑗。他这一生都活得清醒而冷淡,可这一刻他却希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梦醒了,他的阿瑗便不会受这样的痛楚,而他们的孩子,亦会平安喜乐地来到这个世上。

可无论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无法挽回这一切,四周的一切都安静极了,他听到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刻,跪在下头的医女本来准备报喜,却很快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听到这殿里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听到......

听到阿瑗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筋疲力尽地看着他笑道:“咱们的孩子好乖,都没有哭呢。”

真是个乖孩子。

尚衣局早就准备好襁褓,蚕丝织出来的布料光滑绵软,上面用金线绣了飞龙在天,其实不该绣龙的,因为他和阿瑗的第一个孩子是公主,当绣上翱翔九天的凰才是。即使这孩子此时满身青紫双眼紧闭,却也能看得出,她长得那样好看。

还好阿瑗不曾看到。

裴钊满心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念头,其余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下头跪着的人里头,有年纪尚轻的小宫娥轻轻抽泣了一声,他像是瞬间被触到了逆鳞一般,近乎狰狞地瞪着那小宫娥:“你若是再哭一声吵醒了皇后,朕便杀了你。”

那小宫娥吓得脸色惨白,其余人也纷纷噤若寒蝉,大殿里这样安静,他终于得以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他的女儿就在他的怀里,从前阿瑗不晓得从哪里听到的说法,说女儿会生得像父亲,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

童和从未见过裴钊如此模样,失魂落魄近乎行尸走肉一般,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只得轻声劝道:“陛下节哀,幸好娘娘无恙,陛下和娘娘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求陛下......”

“童和。”

听到裴钊突然开口,童和愣了愣,连忙道:“老奴在。”

“到掖庭拟旨,元阳长公主薨逝,朕心甚哀,着将公主葬于皇陵之内,万金陪葬,辍朝十日。”

以“元阳”二字作为公主封号可谓是贵不可言,这个孩子尚未出世时就注定了她将会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拥有着无比圆满的一生,可那一切便在她出世的这一刻起被扼杀在这织金描银的襁褓之中。童和心中酸楚,答了句“是”,见裴钊形容憔悴,便轻声道:

“已经寅时了,陛下整整一天都不曾用膳,即使不上朝,只怕身子也吃不消,司膳局方才已经备好了御膳,老奴服侍陛下用膳罢。”

裴钊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抱着孩子坐在苏瑗床边,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这孩子的眉眼和自己相似,但闭上眼睛的模样,却和她的娘亲一模一样。他慢慢为苏瑗拉好了被子,近乎木然地抱着孩子从暖阁里走出来,阿瑗说得果然不错,他的御座真的又冷又硬,可是有他抱着,他的女儿定然会温暖舒适。

殿内燃着手臂般粗长的蜡烛,将眼前的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他眷恋地在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吻了一下,便将她交给端娘抱着,再也不愿意看一眼。

悲恸也好,软弱也罢,有这一刻就足够了,他也只允许自己伤心这一刻,而在这之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把御医叫来。”

童和见他登时就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从容,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连忙让元禄去叫人,没过一会儿,何御医倒是战战兢兢地来了,只是不见那位年迈一些的方御医,很快,元禄便急匆匆跑进来道:“陛下,那位方御医自知有罪,方才以腰带悬梁意欲自裁,好在奴才们去得及时,已经将人救下来了!”

官员自裁乃是大罪,这位方御医做人向来谨慎,如今竟然昏聩到如此地步,可见是何等的惊惶,何御医心中一凛,鼓起勇气抬头去看裴钊,只见他的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中,看不清是何表情,只有那声音仍如往日一般冷冽:

“没有死就带上来,朕有话问他。”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