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事外(2 / 2)
祭司早已经躺回了竹椅上,叼着烟斗漫不经心地回答:“总要构建好平衡吧……万一失控岂非又是一场风波?”
“说的是……”修士笑着附和了一句,他此番心事已了,转而想到了明天那场引人瞩目的朝会,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多问了一句,“明早的朝议……您知道吗?”
“……这事你就别多管了,专心带好那小子。”祭司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又叮嘱了一句,就闭着眼睛装作休息了。
宁见他不愿说,也没有再问,对于这场闹剧般的妖女重现事件,他其实很有些埋怨的。在他看来,自己那位暴脾气的兄长真是昏了头,为了一己之私竟全不顾皇家声誉,弄得满城沸沸扬扬,现在连圣塔里都有了流言蜚语,实在有损神教尊严。
但他对这种俗事没有任何兴趣,本也不想插手,听到老师这样吩咐,自然知道对方必有考量,也就放下心来诺诺应了一声,转身找他那名义上的小师弟交流感情去了。
云轩躺在竹椅上懒洋洋晒着日头,想到明天将要举行的朝议,心中却压根没半点顾虑。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无需参与朝会,既然皇帝有此打算,想必自有安排,也用不着他去多费心思了——这师徒俩倒真是一个样的会做甩手掌柜。
他悠然自得吸完一管烟,抬头看看太阳,差不多又快到送饭的时间了。这几天,他为了不让家里那一大一小两个惹祸精再闹出什么名堂,都是亲自往书屋送饭的,还要兼顾界海的伙食,这样来回地两边伺候,倒弄得自己像个做饭保姆一般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又往修炼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竹林掩映下,只能隐约见到几方灰白色的石面,细细的笑谈声间歇传来,似乎那两人相处得竟是非常融洽。
这没良心的小子……他稍觉不满地皱了皱眉,自认为耗费心力教了界海一周,也没见有这么其乐融融的样子,关系反倒有些僵化了。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正是自己总是挑剔找茬的恶劣态度,才是造成两人始终无法和谐相处的最主要原因。
有了这般念头,他即刻板起了脸看向那声音来处,突然重重一声咳嗽,引得那边被惊吓似的一顿,才满意地缠上白光,闪烁间消失在了原地。
书屋里层的小客厅中,弥幽和阿黄正面对着成堆的美味佳肴,奋战在消灭食物的第一线,那小桌上层层叠叠摞起的碗盘都快把她们的身影全部遮盖住了。
这几天都有人送饭送菜,她们倒是落的个轻松,不必出门便可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偶尔还能吃到被云轩用幻光花贿赂而来的普朗大师的独门手艺,真是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就连阿黄那本就鼓鼓囊囊的小肚皮似乎都大了一圈。
云轩就斜靠在窗边的躺椅上,一摇一晃地看着那两个大胃王吃个不停,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他独自生活了无数个岁月,偶尔安静下来总觉得有些空虚,而这文静寡言的小女孩突然出现,似乎填补了他生命中的某一种空白,让他觉得又恢复了不少年轻人的活力,不再有太多孤独了。
他看着那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的女孩,忽然惊觉,要是这次朝议风波过后,是不是,就该将她送回到她亲身父亲那边了?他一想到这里,立刻脸色阴郁了下来,缠绕千年的怨念更是飞速涌上心头。
要把女孩送走?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寻到那么一点温馨的家一般的安慰,谁敢来跟他争抢,可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了!然而身为父亲想要找回自己的女儿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他此时阻挡的了,万一日后女孩恢复了记忆,也总会想清楚这一切,到那时,又会不会埋怨他呢……
他满带了私心杂念,在送与不送之间挣扎了半天,脸色也是忽明忽暗,来回起伏,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低声朝女孩试探般问了一句:“小弥幽,你……想不想回自己家里啊?”
自己家里?女孩将头从硕大的饭盆里抬了起来,仔细地舔了舔嘴边沾上的饭粒,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祭司。自己家?这里不就是家吗?为什么云轩哥哥要问这样的问题呢?在她的小脑袋里,只留着书屋中渡过的这八年时光,对于其他东西早已没了印象,自然无法理解这看似寻常的提问。
云轩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又在告诉她真相还是继续隐瞒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就听到阿黄炸了毛似的吵嚷起来:“什么?什么!你什么意思!?老烟鬼,本鸟可警告你!你别想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啊!弥幽可是本鸟的随身好伙伴,你居然要把她送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本鸟呀!?简直气死鸟了!你再敢说一次,本鸟可就要发火了!本鸟发起火来,哼哼,那可是连自己都害怕的!”
“……”祭司满脸黑线地看着那踩在饭盘里暴跳如雷的肥鸟,虽说懒得搭理它,心中倒也多了那么一丝暗喜:既然如此,到时候万一皇帝问起,还可以用阿黄做挡箭牌呀……你再怎么苦口相劝,总不能跟一只鸟过不去吧?
他打起这样的如意算盘,忽然又扯开了笑脸,浑若无事般招呼着她们继续吃饭,自己则擦着烟斗,靠在椅上继续悠悠然地摇晃起来。
眼下已经把界海那烫手山芋丢给了徒弟,只要等这次朝议风波一过,又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咯!再也不必闷在这纷扰不断的京城了……
不管事态怎样发展,只要自己置身事外,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呢?他眯着眼睛,嘴角残留着一丝笑意,似乎眼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幸福日子,在轻轻的摇晃中泛起睡意,伴着声声碗碟的清脆碰撞,沉入了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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