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汴梁风物(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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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汴梁风物(4) 于在族中行五的高绍基,高绍元幼年的时候接触不多道是前些年重修节度府的时候,那时候的高绍基刚刚担任衙内都指挥使,意气风发飞扬跋扈是一方面,但其工于心计行事狠辣在同族兄弟中是有名的。高允权选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并不是毫无道理,这个时代只有够狠的人才能镇得住场子,也才能最好的保护自己。这个想法虽然偏颇,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不无道理。高绍基数年来在延州凭借着这一点也还算顺风顺水,直到出了个李文革,他才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但是今日高绍元却又要对自己的这位族弟刮目相看了,从高允权死高允文坐上族长之位到如今不过三个多月时间,这小子既然已经将父亲留下来的数千顷良田卖得一干二净。在族中其他人看起来,他的这个举动无疑是败家子的行为,只有高绍元明白,这个行动是建立在对局势的精准判断基础上的。是绝对高明的策略。 从李文革正式被任命为节度使开始,延州的田亩税赋改革便已成定局,这是延州少数几个明眼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这次改革不同于往次,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其中之一便是军队,在军方强有力的支持下,官府变法的决心几乎无可扭转,无论眼前这些家族有多么的不情愿,都已经无力改变最终的结果。皇帝和朝廷都已经承认了李文革的权力和地位,这就意味着延州内部已经不存在能够撼动李文革权利基础地人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手中的千顷良田非但不再是可观的财富,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谁的田产最多谁便会成为官方注目的主要目标,谁的田产最多谁吃的亏便也最大。 能够很快就看明白这一点地人凤『毛』麟角,能够眼疾手快迅速将土地转让给别人使得自己能够悠闲地置身于这场变法之外,就更难得了。 这个高绍基果然够狠,那么多地田地祖产,他眼睛都不眨就转手倒给了高允文。 高绍元深深地看了这个一副若无其事表情地高绍基。将目光转向了高允文:“七叔。如今你是高家举族之长。也是在座的诸位当中田土最多的,今天这个事情,大家都看着你老人家呢,你便发句话吧!秦布政和府县曹科的大人们都在座,只要你肯带这个头,高家肯带这个头,秦布政和侄儿必当上禀节帅。保奏七叔一个奉议大夫的绯银官身,还是稳稳当当的……” 高允文苦着脸看了看高绍元:“二郎,你也是一个族门内出来的高家人,虽说早些年咱们有些,可总归都顶着一个姓一个祖宗。祖上留下来地田产,为的是让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就算咱们高家如今倒了霉,许多东西都顾不得了。甚至脸面也顾不得了。总不能不顾及祖宗了吧?若是你七叔我真个将族中田产全都卖却了,明年元正,我还有何脸面率领阖族老幼祭奠祖宗?” 高绍元笑了笑:“七叔也说了。祖宗留下的田产,是为了使后世子孙不至于受饥寒所迫……七叔,若是不卖地,你可想好了,自今年秋天开始,每亩地要征收两斗谷子,一顷地便是十石,七叔家中现下最少有五千顷良田,便要缴上五万石谷子的税赋,这还仅仅是四房一个房头,咱们高家几个房头的地加在一起怕不得有上万顷?那便是十万石的谷子要缴,如今族中的地一年总共能有多少收成,七叔是当家的人,自然比小侄要清爽。便是全族老小勒紧裤腰带一年不吃饭,能凑地出来不?” 高允文地脸都绿了:“二郎,你是知道的,族中的地,大多是没有人在种地,如今有收成的不过十分之一罢了,辛辛苦苦一年,打的粮食也还不到五万石之数,你一张嘴全都要了去,让族中老小喝西北风去么?” “高员外,不是高明府在向你要粮,而是州府李节帅和观察李丞相在向你征税!” 高绍元没有回答高允文,一直坐在『主席』上未曾发言的秦固开了腔。 高允文顿时哑然,半晌方才道:“收税也没有这么收的……” 说着话,他将脸转向了右侧,那边坐着姚家的大族长姚公望和王家的族长王丘还有韩家的族长韩弘师,颇有些不平地道:“各位,这人头税收了几千年了,突然却要按照亩数来收税,这不是岂有此理么?官府要聚敛,我们这些地方良善自然要孝敬,并不敢辞,只是一张嘴便是十万石,这不是要人命么?谁家倾家『荡』产能够拿出这么多来啊?” 几个族长一面小心翼翼打量着秦固脸上的神『色』一面轻轻点头附和着高允文的说法。 秦固缓缓站 ,来回踱了几步,初时脸上的寒暄笑容已经全然不见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打量着这般冥顽不灵的豪绅领袖。 “……诸位都是延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想必都是读过书的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秦固却并没有要他们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杜工部的诗,你们大约也听说过!” “这天下有富人便有穷人,有酒池肉林的日子,却也有衣食无着的岁月。若是甚么时侯天下全都是富人了,朝廷也好官府也罢,便都也不用『操』心了,各位只管过自家的逍遥日子,甚么也不必想,税赋很轻,只要有一点点,养活一个朝廷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惜这是妄想,此刻便在城外,就有一万多流民在嗷嗷待哺,他们饿了要吃东西,冷了需要被服,他们有力气,愿意卖力气种地,自己养活自己的妻儿老小。”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摸』不清这位大老爷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秦固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些人道:“当年,长安城中多少王公贵族,身份高贵无比,田亩何止万顷,他们地想法和诸公一样。只要自家过得,何必管他人的事情?穷鬼嘛,生生死死自有天数。谁也管不过来……” 他冷笑着道:“诸公可想知道后来这些人都落得了个何样下场么?” 他的话语虽然平淡。但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丝丝寒气却令众人不寒而栗。 “黄巢的兵进了长安……那些人被『乱』兵和流民捉去。当作了军粮,用大锅煮着吃了……” 高绍元在一边淡淡地道。 “咕咚——”四个族长当中年岁最大的韩弘师没有坐稳,滑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秦固淡淡一笑,吩咐道:“将韩老员外扶起来——” 他转回头看着高允文道:“高员外刚才说官府这么收税不对,是么?” 高允文躲闪着秦固的目光,不敢应答,秦固微笑着道:“可是不如此收税。总有一日会有第二个黄巢领着那些泥腿杆子揭竿而起,这些人会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冲进诸位的宅邸,抢夺你们地财物粮食,『淫』辱诸位地妻女妾婢,将诸位这具肉身拖去营中下锅……” 看着这群终日高高在上地员外们一个个脸『色』发绿,秦固心中暗笑,他今日扮演的这个恶人角『色』实在是有些滑稽,可是不用当头棒喝。只怕这些人没有一个肯乖乖就范。 “布政大人……言重了吧?”姚公望觑着眼睛皱眉道。 高绍元一声冷笑:“言重?姚员外。远了不说,就以延州为例,西城外的流民大营当中此刻便聚集着八千多人。只要官府明日停了对他们的粮食供给,不出一个月,各位的府邸便是遍地瓦砾残垣,诸公阖家的『性』命早已飘渺于九泉之下了……” 姚公望看了他一眼,道:“收容流民的乃是官府,不是在下这等无权无势之人,起了『乱』民,官府自然要弹压,这是官府地职责所在……” “不错!”秦固点了点头,“维持地方治安,自然是官府的职责所在,官府收了赋税,便有责任保一方平安。诸位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也应该明白,各家各户趁着这离『乱』之世聚敛了如许多的田亩财产,按照田亩交纳赋税便是各位的职责之所在。只发财却不纳税,天下焉有是理?诸位不纳税,官府用甚么来维持地方平安?本官也好,李节帅李丞相也好,没有人愿意与各位这样的地方大豪为敌作对,只是好歹诸位也要做得像样些,不要让官府难做。否则有起事来便想到官府,平日无事了便将官府撇在一边,岂不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一得必有一失,家破人亡之时,诸位才想起官府,岂不是太晚了么?” 一番话将几位族长说得哑口无言。 “圣人有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载是覆,全在诸公一念之间……” 秦固冷冷说道。 …… “骆氏——罗三郎可是你所杀?” 此时洛阳县署大堂之上颇为热闹,张澹高踞堂尊主位,两旁站立着洛阳县的僚属衙役,堂下站立着杀人凶犯骆一娘,骆一娘的身边却大模大样坐着一个紫袍金鱼的李文革,在他地身后,四名仪仗并排站开,手中高擎象征着生杀予夺大权地双旌双节,四个人的身后,密密麻麻站立着李文革的节度使卫队,康石头一身青『色』官袍,头戴交脚幞头,手摁横刀站在李文革背后,两只眼睛冷冷盯视着张澹,令这位洛阳县令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在李文革地身后,紧 的旌节,高坐着一个浑身上下服饰华美的老头子,脸不恭的神态,坏坏笑着端详堂上的滑稽景象。 公堂外,跟来看热闹的洛阳百姓已经将县署外面的整条街堵塞了起来,人头涌动着想看看这亘古未有的审案奇景。 本来张澹请李文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文革坚决不肯,请他坐在侧面他也不答应,直接吩咐亲兵将椅子摆到了骆一娘身边,与张澹面对面而坐。情形颇为滑稽。 对此李文革给了张澹一个极为古怪的说法:“本镇乃是嫌犯地讼师,自然应当坐在嫌犯身边!” 堂堂节镇为一个『妓』女当讼师,还真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啊…… 不过人家是节度使,如今洛阳城中人家最大,自然人家说甚么便是甚么了。 张澹便在这种极其别扭的状态中开始问案。 “回禀明府大人,罗彦杰确是妾身所杀!” 骆一娘脸上神『色』淡淡的,浑没有半分惊惧之『色』。 张澹点了点头,吩咐文书录下口供。然后又问道:“你是如何将其杀死的?” 骆一娘便将自己昨夜趁着回房换衣服的空隙悄悄下楼潜入房中将睡梦中的罗彦杰杀死的经过简述了一遍。 “你出门之时。可曾有人看到?”张澹冷冷问道。 “不曾。厅堂里面没有人!”骆一娘干脆利索地答道。 张澹哈哈大笑起来:“曼青院果然怪事连连,郑端口口声声称自己就站在厅里,没有看到有人进出罗彦杰地房间,雯娘则矢口否认曾经听到隔壁异动出来看过究竟,你自承凶手,却又矢口不认曾经在厅堂中看到过其他人,这桩案子里面地怪事还真是多啊……” 骆一娘缄口不语。只静静看着张澹。 张澹摇了摇头:“你们一味相互偏袒维护,本官倒是有几分佩服了,青楼之中能有这般义气,也真真是匪夷所思!” “本官问你,为何要杀罗彦杰?” “大人……妾身……” 骆一娘刚刚开口,李文革站起了身,阻止了她。 “张明府,这杀人地动机和缘由。可否由在下来为一娘姑娘分说明白?”李文革目光炯炯盯着张澹道。 张澹怔了怔。也站起身道:“节帅有话,但讲不妨!” “谢过张明府——” 李文革走到一娘身前,缓缓道:“诸位大人。父老乡亲,诸位或许还不知晓,这位一娘姑娘本不该姓骆,也本不该流落青楼,骆乃是其母之姓,一娘姑娘的父亲姓罗,和死者罗彦杰一样!”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异声,张澹也怔住了,只有作为证人被带来的曼青院一干人等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的样子。 李文革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位一娘姑娘,乃是罗忠褒公外室私女,乃是这位死者罗彦杰的同胞妹妹!” “啊——?”众人再次惊呆。 “以妹弑兄,一娘姑娘的罪孽又深了一层,于人伦一道决不可恕!”李文革淡淡道,他转过头看着张澹道:“可是本镇却以为,一娘姑娘杀人有理,弑兄无罪!”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人群中隐隐传来一阵议论声。 “这是哪里来的昏官啊?” “狗屁不通,前言不搭后语……” “都别他娘地吵——” 猛地堂上响起了一声断喝,惊得众人都住了嘴,众人看时,却是一直翘着脚坐在一旁的十阿父之首柴守礼。 柴守礼上下翻飞打量着李文革,道:“后生……你说下去,我老人家很愿意听这等有趣的故事!” 李文革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个故事……” 随即,他便将骆一娘在曼青院中给他讲的父母之间的故事重新又讲了一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以中直耿介著称的原洛阳令罗贯还有这等风流轶事。 李文革一直说到罗贯被屈杀,一娘的母亲带着年幼的罗彦杰,拖着七个月地身孕给罗贯收尸,将他夫妻合葬,并为其立碑以记。众人再次窃窃私语起来,青楼之中女人都以卖身卖笑为生,平日里无论喜怒哀乐恩怨情仇都当不得真,谁知道竟然有这等重恩义地奇女子。 李文革看了一娘一眼,缓缓道:“忠褒公归神之后,不久便昭雪其冤,其时这位死者罗彦杰已然五岁,一娘姑娘也满两岁。兄妹之间本来至好,想不到的是,最终竟然便是这个罗彦杰,送了骆夫人的『性』命……”北唐 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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