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女帝师五(6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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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便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门外道:“奴婢采衣求见。”

绿萼破涕为笑:“说曹操,曹操到!”说罢将门外的宫女引进来,来人连忙跪下磕头,“奴婢采衣拜见娘娘,娘娘万安。”

我一怔:“娘娘?”

采衣道:“虽然还没册封,将来必是唤娘娘的,章华宫那边也是这样唤的。”但见她一身白绿衣衫,身量苗条,年方双十,美貌异常。我这才想起,景德元年我回宫时,漱玉斋有个叫小七的美貌宫女,当时我赐名为采衣,便是眼前之人。不想这名字竟一直用到如今。

我笑道:“免礼。你是采衣姑娘?”

采衣粲然一笑:“五六年不见,娘娘还记得奴婢。奴婢的名字还是娘娘所赐。”

绿萼笑道:“如今你是漱玉斋的执事了,真真是出息了。”

采衣笑道:“托姑姑的福。”又向我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娘娘可要沐浴么?”

绿萼道:“姑娘还没有用晚膳呢。空着肚子怎么好沐浴?”

采衣垂头微微一笑:“娘娘该早些沐浴,以待侍寝的旨意。”

一句话提醒了绿萼,也提醒了我。我笑问:“圣上已经回宫了么?”

采衣道:“陛下已然回宫歇息了。”

我向绿萼道:“咱们去定乾宫。”

采衣一惊,连忙阻拦:“娘娘且慢!娘娘要去面圣,得等侍寝的旨意。”说着稍一迟疑,“今日陛下头一日宿在定乾宫,论理当是正宫娘娘侍寝。”

绿萼秀眉一蹙,恼怒不已:“既是正宫娘娘侍寝,你又白催什么洗澡水!?”

采衣顿时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反驳。我扫了一眼绿萼,笑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采衣连忙退了下去。

我依旧穿上天青色簇花窄袖长袄,抚了抚鬓发,正了正珠钗。绿萼一面为我披上大毛斗篷,一面道:“姑娘这会儿去定乾宫做什么?”

我淡淡道:“采衣曾是女御,自然要遵从做女御的规矩。我却不是。从前我在宫里,定乾宫想去就去,如今倒要等侍寝的旨意?我偏不。”

【第四十五节 反自为祸】

从漱玉斋到重华门,自西一街到定乾宫侧门,这条路已走了无数次。时隔六年,出发的脚步从未改变,到达的脚步却已淌过尸山血海。穿过重重黑暗,我再一次站在定乾宫的门前,恍惚惦念起御书房的樱桃木小案与狭长的小书房。

从仪元殿的后门悄悄进去,但见通天彻地的九扇镂雕云龙屏风如山耸峙,三面包围住龙椅,护得密不透风。向右一转,小书房的门赫然在目。推一推,却是不动。绿萼在门缝处张望片刻,轻声道:“定乾宫到处都点着灯,只有这里面是黑的,应是无人用了。”

自从高曜将书房设在东偏殿的南书房,这里又成了堆放书簿卷宗之处。我甚是失落:“还想望一望旧地,不想都变了。”

忽听有人从东面寝殿中走了出来,轻声喝道:“谁在那里?!”

我连忙自九龙屏风后现身,笑道:“是我。”

来人是自幼服侍高旸的王府内官——姜敏珍。因甚少去王府,我偶然见过,却并不熟悉。姜敏珍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一张脸瘦长而苍白,双唇薄而鲜红。一身湛蓝袍子,甚有官威。见是我,姜敏珍微微一愕,随即堆下笑来:“原来是娘娘,娘娘来得正好,陛下累了一日,这会儿刚刚起身。”说罢入寝殿去通报,片刻便传我进去。

许多年前,我远远站在定乾宫寝殿的门口奏事,隔着薄幕,我看见高思谚据榻病痛的身影。不论在这里还是在心中,我从不曾走近过那个身影,因为那是属于玉枢的。此刻这个身影正侧身端坐,身姿修长笔挺,一如他未病之时。我心中一怯,有些后悔自己逞强来到定乾宫。

帘幕张开,只见高旸正在梳头,见我进来了,便笑道:“你是几时进宫的?”

我行了一礼,不由自主地接过内监手中的犀角梳子,微笑道:“刚刚安顿好。心中思念陛下,就来了。”三尺径的大铜镜,映出一双模糊的脸。我有心看清楚,于是俯身伏在他的肩头。两张面孔并排,一般的消瘦而苍白,目光坚毅而警觉,笑容是恰到好处的沉醉。

高旸对镜笑道:“你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倒在外面乱转?”

我直起身,拾起他的发梢慢慢地通着:“我看到从前的小书房,就去瞧了一眼。”

高旸笑道:“那地方早已废弃,没什么好瞧的。”

我淡淡一笑:“君子当为天下谋,为万民谋。从前我在那里,专看民间的上书,也处置过不少冤案,同是为民鸣冤,比那五年在外面乱逛来得快多了。”

高旸笑道:“说到此事,我正想找你。你若还想为‘为万民谋’,也不是不可以。我重起一座偏殿给你,你帮我处置文书,如何?”

我摇了摇头:“不好。”

高旸一怔:“为何?”

我笑道:“我如今是妃嫔,不是女官。”

高旸敛了笑容,微微沉吟:“太宗设立小书房,就是不想下情为群臣壅蔽。我本指望着你,你又不肯来。宦官也不能用,看来得重新选得力的女学士了。”

我束好发髻,戴上黑纱冠:“选女学士固然是好,只是新选上来的官家小姐未必合用,依我看,选新不如用旧。”

高旸缓缓站起身,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我:“用旧?”

我恍若不见,只专心致志地为他系好颌下的丝带:“便是女典封若水。人品清正,学问深湛,内襄文理,外绝请托,一向官声甚好。所以历任两朝,为至尊所信,阖宫所敬。她的父亲封羽是三朝元老,虽与陛下政见相左,究竟辞官回乡,不曾有谋反之意。不知圣意如何?”

高旸道:“我既能抬举萧太傅,怎容不下封羽?让封氏入宫做女典,自是好说。不知这个封羽,该给他一个什么官位才好?”

我笑道:“后宫之事,倒还可说。前朝之事,陛下还是自己理会吧。”说罢招手令姜敏珍更衣。

高旸道:“我记得封羽是从户部尚书的任上致仕的,那回来就还任户部尚书好了。”他背过身去,仰头想了想,又道,“不,还是去三司好了。”

三司分为户部、度支与盐铁三部,掌四方贡赋、国计预算。前朝常以三司使为宰相,便是欲令宰相知财谷出入之源。我掩口一笑:“陛下可是缺银子使了?”

高旸笑道:“打了这半年的仗,国库已十去七八,还有山东赈灾、荆州的战事,只怕难以支撑了。听说封羽当年为太宗筹措不少军费,的确也不当任他在山野逍遥。”

我笑道:“陛下可知道,封羽流放岭南那几年,是谁在为太宗筹措军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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