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女帝师四(6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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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也罢,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又向小简道,“传御史大夫施哲午后未正觐见。”小简应了,出去传旨。

我笑道:“每逢有这样难办的事情,陛下总是交给施大人。”

皇帝道:“你错了。这件事,朕分明是先交给你办的。你办得很好,甚合朕意。”

我忙道:“谢陛下赞许。”

皇帝道:“你很有天赋,难得又沉稳公允。朕希望你日后规谏曜儿,也能像今日襄佐政事一样,不偏不倚,不遗余力。”

在今晨听华阳公主说了那样一番话以后,他还能这样谆谆叮嘱于我,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眼前顿时模糊,我连忙起身下拜:“微臣遵旨。”

梳洗过了便倚在榻上看书。忽听窗外一阵叽叽咯咯的笑声,畅快得仿佛骤然倾落的高山泉水,一气把我脑中那些佶屈聱牙的字冲了个干净。

一个道:“采衣姐姐,我来推你。”另一个道:“我也来推,一起把采衣姐姐推到墙上去。”

采衣道:“你们只管推,就推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我一怔,将书合在胸前:“漱玉斋一向安静,怎么今日天都黑了,还这样吵闹?”

银杏抿嘴一笑:“回姑娘的话,因为沐芳姑姑走了,没人管束了。绿萼姐姐说,她们可以肆意玩闹,不论白天黑夜。姑娘就喜欢听丫头们的笑声。”

我愕然:“沐芳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银杏笑道:“姑娘整日忙于国事,这种宫人之间钩心斗角的事,怎么好拿来烦姑娘?而且,姑娘忘记了么?是姑娘吩咐奴婢想办法把沐芳姑姑赶走的。”

我轻轻一拍额角:“是了,还是本月休沐那一日的事情,都有半个多月了。”想是采衣荡得很高,庭院中惊呼阵阵。隔着窗纸,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采衣骄傲腾起的身影。银色裙裾飘若流辉,笑声无忧无惧。我不禁好奇起来,“你是怎么把沐芳姑姑赶走的?”

银杏笑道:“其实也容易得很。奴婢依照吩咐去给采衣讲道理,谁知这丫头伶俐得很,还没等奴婢开口,她自己便全说了。原来她来漱玉斋之前,慧贵嫔让她紧密监视姑娘,寻到姑娘的错处,就去告诉她。此事办成了,慧贵嫔就会把采衣遣出宫去,嫁给一户官宦人家。谁知这一年下来,采衣只看到姑娘兢兢业业地勤劳王事,坦坦荡荡地过日子,哪里有什么错处?因此良心发现,痛悔不及,就向奴婢坦白了。”

我不禁笑道:“她倒识时务。”

银杏道:“奴婢也和绿萼姐姐说呢,她定是知道慧贵嫔拍马也赶不上姑娘,所以倒戈了。”

“倒戈?”我摘下珠花在手中把玩,“莫非沐芳有什么痛处捏在她手中么?”

银杏道:“正是。姑娘还记得有一阵子,总有人往漱玉斋送礼的事么?”

“我记得……不过不是让小钱记下转送礼物的宫人的名字,都撵出去了么?”

“是都撵出去了。可姑娘想想,漱玉斋多是新人,他们有什么路数替朝中的大臣命妇转送礼物呢?据采衣说,都是沐芳收下的,逼着这些小宫女和小内监来试探姑娘,好拿了姑娘的短处,狠狠告姑娘一状。”

手指一颤,一颗大大的珍珠被我扯了下来,滴溜溜滚在榻上。想起今晨华阳公主对皇帝的游说,想起尼姑明虚之事,不觉坐起身子,把半截珠花往小几上一拍:“当真防不胜防。”

银杏眼皮一跳:“姑娘素来公正严明,深受陛下信任,怎会轻易着了慧贵嫔的道?她们也都是白用心。不然……”说着嘻的一笑,“采衣如何会倒戈?”

我心下一松,不觉也笑了:“那现下是谁在处理这件事?”

银杏道:“沐芳已经去了掖庭属,那地方就是慧贵嫔也管不着。宫人们见风向转了,还不乖乖去掖庭属做证?何况掖庭狱的刑具何等厉害,不消三样,沐芳就得乖乖招供。姑娘放心,沐芳是再也回不来漱玉斋了。剩下的那些宫人,也都定下心思好好服侍姑娘。”

我叹道:“诗曰:‘必择所堪,必谨所堪。’[242]于友于主,都是一样的。”

银杏道:“采衣毕竟曾做过女御,随昱贵妃读过两日书,自然比沐芳有些见识。姑娘当初厚待拉拢她,是对的。”

忽听一个小宫女道:“换我了换我了,采衣姐姐快下来。”另一个道:“你胆子那么小,可要抓牢了,小心掉下来摔成一个大乌龟。”众女都笑了起来。我凝神倾听片刻,这才觉出一丝往日漱玉斋里没大没小、随心所欲的意味来。“走了就好,想要彻底赶走她,也是不易呢。”

银杏笑嘻嘻道:“只要到处都是自己人,干什么不容易呢?”

说起“自己人”,我忽然想起今早小简的话,遂望窗外看了半晌,问道:“绿萼呢?今晚怎地没看见她。”

银杏笑道:“绿萼姐姐自打姑娘看书开始,就在大门口站着,也不知道在等谁。都这样晚了,谁还会来?”

原来绿萼在等小简。我笑道:“反正街门还没有下钥,由她去吧。”想是秋千荡得高,惊呼欢叫此起彼伏。漱玉斋远离六宫,又有围墙阻隔。丫头们年少,一旦脱了束缚,说笑肆无忌惮。我也无心看书,尽情听了片刻。

忽然西厢的帘子无声无息地被掀开一条缝,小简自昏暗之中闪了进来,笑眯眯地行了一礼。我忙坐了起来,微笑道:“简公公很守时。”

小简笑道:“陛下已然安寝,大人这里倒是热闹。”

我指一指下首的绣墩,道:“公公请坐。”又命银杏上茶。

小简道:“今日小陶值夜,奴婢才有片刻工夫到漱玉斋来。一会儿就下钥了,奴婢还得赶回去,因此得长话短说。”

他要说什么,我已一清二楚:“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小简道:“今晨华阳公主殿下到仪元殿来请安,说了好些弘阳郡王和四皇子不能立为皇太子的理由,一力主张立三皇子为皇太子。”

虽然这话我早已听过,但小简特地来报信,令人足感盛情。我感慨道:“殿下才只有十岁,便议论国事了。果然很像她的两位皇兄。”

小简见我毫不惊异,眸中泛起一丝疑色,随即缓缓道:“公主殿下所言弘阳郡王和四皇子不能立为太子的理由,每一条都与大人有关。”

其实并不是“每一条都有关”的。小简目不转瞬地看着我,分明已有试探之意。我这才显出一点好奇:“与我有关?这是怎么说?”

小简道:“奴婢在外面也听得不甚真切,什么太后的亲妹妹,什么保太后野王君,奴婢听不懂。后来陛下轻言细语地安慰了一阵,公主也没说什么,便乖乖回去上学了。”

我把珍珠重新用丝线穿上,奈何双手不够灵巧,总也打不好结。珍珠滚出一段,小简忙用掌心按住,这才没有掉落在地。我自他手中拈过珠子,感激道:“多谢公公。”

小简道:“奴婢不敢。公主殿下走后,陛下就去监舍看望李师傅。”这个“傅”字拖得略长。

我笑问:“李公公还好么?”

小简道:“李师傅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陛下对他说了许多,他也只是浑浑噩噩地听着。”

我叹道:“李师傅跟随陛下多年,是故人了。陛下见了他,定然有好些心里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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