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损兵折将(1 / 2)
“泼妇、泼妇……”启明帝听完林子悦的话,真是气坏了,连为君者的体面和尊严都弃之不顾,高声咆哮,把御案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文武百官全部匍匐下跪,连大气都不敢出,大殿又一次陷入沉默。朝中官员向来分帮结派,人心隔肚皮,但此时他们的心思和想法是一致的。
平北侯的正妻、温顺侯世子的嫡次女、最得圣宠的温婕妤的嫡妹完蛋了。
敲登闻鼓告御状,皇上审案的过程要诏告天下,能把皇上气得拍案怒吼的事和人能不让天下尽知吗?皇上金口玉言,温玉嫦这泼妇的名称也成了御赐。
不得不承认林子悦很厉害,不愠不火,聊聊数语,就能令启明帝盛怒。林子悦在奏折里写了什么,明珏不得而知,但林子悦说的话都围绕着两种对人最重要的东西――银子和粮食。户部主管皇朝钱粮,他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听说先皇昏庸懦弱,朝政腐败,启明帝登基时,国库基本是空的,登基大典办得很简单,好多银钱花用还是礼部和户部出面借的。总体来说,启明帝还是个不错的皇帝,最起码现在国库满当当,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凑合。
林子悦跟启明帝说温玉嫦烧毁了一百亩地的小麦,每亩产量五六石,这百亩田地就损失了六万多斤粮食。也不知他怎么计算的数据,说这一百亩小麦值银一万两。而且温玉嫦还摧毁了他推广秋种夏收的计划,损失更无法计数。
一个受过穷的皇帝跟一个受过穷的普通人能有多大区别?启明帝能不看重银子和粮食吗?林子悦每一句话都涉及银粮,说得很严重。听到启明帝耳朵里,温玉嫦让人烧了麦田,就是烧掉了大秦皇朝的根本,所以,他才会盛怒不已。
皇上也是人,他看重的东西就是他的软肋所在,林子悦恰恰抓住了这一点。明珏开窍了,她要效仿林子悦,连皇帝都能对付的东西能摆不平其他人吗?
麦田不是林子悦的,他只是提供的种儿,收成怎样与他无关,但他却为了救火伤得这么重,还积极出面,帮她告御状,可见林子悦人品不错,是可交之人。
启明帝怒极骂了温玉嫦,只给她冠名泼妇,她并没有实际损失,也没有说怎么处罚她。若被有心之人遮掩过去,岂不浪费了林子悦的一片苦心?
林子悦是为官之人,同明珏不一样,朝堂之中的关系盘根错节,难保不招致打击报复,从而影响他的前途。听说林子悦与温顺侯府有亲,今日他出面状告温玉嫦,又弹劾平北侯府和温顺府,以后跟温家的亲戚是做不成了。
“皇上,民女有话要讲。”
“都起来吧!”启明帝缓了一口气,又说:“江宇慧,你也起来,站着回话。”
还不该让起来了?从进来就跪着呢,一个多时辰了,膝盖都麻了。还好苏嬷嬷考虑周到,听说要告御状,连夜给她特制了一条裤子,在膝盖和臀部处,用皮子裹了棉花,加厚了好几层,就是预防下跪和挨板子用的。
“多谢皇上。”明珏站起来,再次谢恩,轻轻活动着双腿的腰肢,清了清嗓子,说:“皇上,民女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做主。”
“你讲。”
“回皇上,民女的麦田原是荒地,即使风调雨顺,一亩地一年也产不了一两石粮食。自去年种了冬小麦,长势极好,一亩地预计产量能有五六石。麦田之所以有高产,和林大人提供的麦种及精良的耕种技术密不可分。”
明珏缓了一口气,又说:“民女那几百亩地全是荒地,户部鼓励开荒,种植荒地不交赋税。民女见麦田长势极好,为感谢林大人及户部诸位大人,就提出麦田的收成与户部平分。民女提过几次,林大人都拒绝了,民女一直过意不去。今日在大殿之上,民女请皇上做主,今年麦田的收成民女一定要分一半给户部。麦田烧毁不要紧,几千两银子民女还是有的,务必请林大人和户部各位大人收下。”
林子悦疑惑的目光扫过明珏,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想不起明珏什么时候提过麦田的收成要与户部平分。如果明珏真提出来,他是不会拒绝的,别说朝廷六部,就是那些只有三五个人的办事厅,哪个没有小金库?
看到明珏冲他眨眼,林子悦恍然大悟,一半的收成就能把户部绑到明珏这条船上了。温玉嫦烧毁的可是户部的小金库呀!户部那些大人们要是还怕得罪平北侯府和温顺侯府,还想做缩头乌龟,别说同僚,连皇上都会低看他们。
“林卿,江小姐说过要把麦田一半的收成分给户部?”启明帝很怀疑。
“回皇上,江小姐确实提过几次,臣都拒绝了。”
“哦,那林卿为什么要拒绝呢?”启明帝心里不满,不停嘀咕:为什么她不说给朕?要说给朕,哪里用她浪费几次唇舌?说一次朕就会同意。
“回皇上,臣只当江小姐是戏言,再说,臣奉公办事,怎么能要这一半的收成呢?若是要,也需户部尚书章大人做主,臣认为不该要,也没和章大人提过。”
说完,林子悦扫了明珏一眼,唱双簧是需要互相配合的,该你上场了。
明珏慧黠一笑,忙说:“请皇上做主,林大人不收,也要请章大人收下。林大人为救麦田的火受了这么重的伤,治伤也要花钱,就当是民女的一份心意。”
“好,朕准了,麦田收成不必细分,你支付户部五千两银子即可。”启明帝思付片刻,吩咐道:“黄有德,传朕旨意,凡参与麦田救火失每人赏银十两,受伤的人,每人另赏银五十两,请太医为受伤者诊治,用御药房最好的药。”
“臣叩谢皇上,臣代所有参与救火谢皇上隆恩。”林子悦摇摇晃晃跪下去。
“快起来,林卿,你先下去休息,朕接了你的奏折,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多谢皇上。”林子悦施礼告退,给明珏使了眼色,眼底隐含狡诈的笑意。
章尚书和户部两位元外郎亲自搀扶林子悦走出大殿,殷切嘱托,拳拳盛意。明珏和林子悦一唱一和,把户部那些有官有职者,不管是温顺侯一派,还是追随萧家的人,全部逼出来了。此时,他们必须跟林子悦一派,因为这是户部的事。
朝廷六部以尚书为一部的最高掌权人,这些尚书们供奉禄米全算上,一个月也就是七八十两银子,相当于明珏前世的七八万块钱。真的已经不少了,试问她前世的那些省部级官员,写在工资单里的白色收入哪个人一个月能有七八万?
尚书手下的官员们禄米奉银要比一部尚书少得多,至于那些办事跑腿的小官员们,一个月也就是几两银子,试问哪个人怕银子扎手?
天上掉下来五千两银子,砸到户部一干众人头上,他们谁不清楚这银子是因为林子悦才得的?哪怕拿出六成孝敬皇上,户部的小金库也够丰盈了,有了这些钱,以后集体出去吃个饭、嫖个娼,不用任何人掏腰包,方便又实惠。
可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别说是混官场的人,就连聪明些的畜生都懂。钱已经给他们了,户部众人都绑在了一条绳上,谁也不能解脱出去。
别说只是萧家和温家的门生故旧及追随者,就连萧家四老爷萧博智这位户部侍郎也和户部众人站在一队里,逼不得已,要跳出来反对他老娘了。
章尚书送林子悦回来,给户部几个人使了眼色,敛襟整帽,匍匐跪地,高呼万岁,“臣求皇上明察麦田被烧之事,还林大人和江小姐一个公道。”
“求皇上明察。”能在大殿之内列席的官员品阶都在五品以上,在户部供职者有十几个人,跪满了狭窄的通道,殿外人数更多,乌压压跪了一层。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五千两银子花得太值了,别说这钱最后不会从她口袋里出,就是让她拿出来,明珏也觉得心甘情愿。殿里殿外在户部任职的官员有几十个,齐齐求启明帝明察,人多力量大,启明帝想糊弄偏坦都不行。
“请父皇明察。”一个昏昏懵懵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很熟悉。
“你睡醒了?”启明帝一声暴呵,顺手拿东西要砸人,他看了看御案上没有什么东西好用,抓起一只毛笔又觉得力度不够,拿起玉如意笔筒,掂了掂又放下了,这个摔坏了很心疼,跟砸五皇子和七皇子的砚台和镇尺不一样,笔筒很贵。
“回父皇,儿臣没睡,就是不习惯早起,头有点昏。”小乔从一群皇子王孙中挤出来,哈欠连天,一脸倦意,还不忘瞪明珏一眼。登闻鼓响的时候,他刚睡没多久。若不是因为明珏,他现在睡得正香,哪用在大殿上站着喝风?
去年,小乔就调到了户部,供一份连卯也不用点的闲职,反正他也不靠那几两奉禄过日子。习惯早晨睡大觉的人,半夜三更被提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能不恨明珏吗?明珏也回了他一记白眼,若小乔知道他的矿井丢了两成干股,估计想睡都不睡不着了,到时候,不让他把眼珠子瞪出来才怪。
“你……”这回启明帝不心疼了,抓起玉如意笔筒冲小乔砸去。
小乔摇遥晃晃跪下去,看到笔筒迎面飞来,他的头微微一偏,笔筒砸在他肩膀上。他咧了咧嘴,肩膀动了动,笔筒就滚到了他怀里。
“儿臣谢父皇赏。”小乔很识货,这笔筒是羊脂黄玉精雕而成,属稀罕之物,到珍宝古玩店,这只笔筒怎么也要值几百两银子,睡觉都能发财,真幸运。
启明帝瞪了小乔一眼,没再说话,这只笔筒很珍贵,但比起他的目标还相差遥远。刘太后七月过寿,怎么也要花两三万两银子,这笔钱他可不打算从国库里出。他现在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这头不着那头着,笔筒只是诱饵而已。
“老六,你说你没睡,这一个多时辰议的什么你都听清楚了?”镶亲王睃了小乔一眼,心中愤愤然,离镶亲王府最近的豆腐坊明明是小乔开的,这小子非说是别人开的,镶亲王府吃豆腐连一文银子都不少要,镶亲王心里正憋着气呢。
“朕也正想问呢,这一个多时辰议的什么,你听清楚了?”
“回父皇,儿臣听清楚了,回镶王叔,侄子听清楚了。”
“那你从头到尾说说。”镶亲王成心难为小乔,竟敢不让本王白吃豆腐?
“说吧!朕也想听听。”启明帝缓了一口气,“诸位爱卿平身吧!”
章尚书谢恩站起来,很坚定地看了明珏一眼,那眼神很仗义地表达了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并告诉明珏下回再分成直接找本尚书,不要通过林子悦那傻小子。
小乔拧了拧眉头,下意识地看了明珏一眼,说:“回父皇,有些细节儿臣记不太清了,儿臣只记得江小姐的宅院被抄了,损失毁坏的财物达十万两之多。平北侯正妻一把火烧掉江小姐的麦田,酿成大祸,烧伤了救火的人。按林大人的数据,百亩麦田损失一万多两银子,救火的人医治也要花不少钱呢。”
“就这些?”启明帝沉着脸松了一口气,小乔把他的思路也整理清了。
“回父皇,有些事情儿臣不便多言。”小乔才不愿意当出头鸟,只想看好戏。
启明帝点了点头,“江宇慧,你有什么想法?”
这不是废话吗?她有什么想法能左右皇上断案吗?启明帝听懂了小乔的意思,用钱平复是最佳解决办法。她只是被冤枉,根本不算大案,不管是平北侯府还是温顺侯府,都不会因为她的事连根拨起,只能伤些筋骨,让他们暂时安份。
明珏也想得很清楚,只要温显宗和萧老太等人受到打压,暂时不再找她的麻烦,给她一段喘气的时间就行。要把他们彻底根除,永绝后患,凭她现在的实力根本做不到,她只能见好就收,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跟他们再开战。
五皇子惹恼了启明帝,要想再获圣宠,也需慢慢筹划,至少要消停一两年。折掉平原这条狗腿,温显宗要想再培养一条,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运用自如的。
温家想通过温玉嫦联姻,从而拉拢萧怀逸,温玉嫦现在被启明帝冠上泼妇之名。萧家和温家都因她丢了脸面,再赔上大笔银子,两家还能容得下她吗?联系两家的纽带都不被两家所容了,平北侯府和温顺侯府还能同流合污吗?
凡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但该出的气一定要出。
明珏笑了笑,躬身施礼,“回皇上,民女不惜敲登闻鼓告御状,就是因为恶气难平、恶气难出,求皇上为民女做主,还户部诸位大人一个公道。”
“朕为你做主,有什么想法你尽管直言。”
启明帝一再让明珏说想法,也是想提醒她见好就收。别说五皇子和温显宗只是指使平原等人诬陷她,就是五皇子和温显宗亲自诬陷她,启明帝也不会因为她砍了这两个人的脑袋。明珏心知肚名,启明帝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保住,比如说平原和温玉嫦。让皇上不想保的人承担责任,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多谢皇上。”明珏微笑的目光扫过大殿众人,抬高声音,说:“回皇上,民女没有栽脏皇室之心,想让平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这全是平大人听信恶奴一面之词所致。平大人带人从民女的宅院损坏抄去金银财物达十万两之多,他曾扬言是得温顺侯和萧老太等人授意,不管是真是假,必须把民女的财物全数归还。”
明珏把矛头指向平原,点明他听信恶奴之词,意图栽脏。平原为官不正,被人告了御状,恐怕这辈子就要与仕途无缘了。平原并没有扬言自己得温顺侯和萧老太授意,这是明珏加上去的,就是想起到含沙射影的作用。
她的话说模棱两可,真假未辨,就等于把温顺侯和萧老太择清了。把这个老货择出去,只是不让他们担栽脏的罪名,却也不能轻饶,要狠狠教训他们。
明珏想了想,又补充道:“平大人曾说抢夺民女的财物是为孝敬温顺侯,皇上是清君明主,处事为人重道讲义,一定不反对温顺侯府和平大人有难同当。”
温显宗扫了明珏一眼,暗自咬牙,阴毒的目光微微颤抖。明珏得皇上授意,把罪责全加到平原身上,为他脱罪,可却让他有难同当,这“难”含义太广了。
启明帝知道明珏听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比较满意。收买恶奴、企图栽脏明珏的人是平原,只不过是打着平北侯府和温顺侯府的幌子而已。至于让温顺侯府赔偿财物,这是不伤根本的事,对温家也是一个教训,启明帝并不反对。
“哼!平原,你可知罪?”
平原一直跪在通道里,成了被忽略的对象,身上疼痛难忍,又担心自己的前途命运,昏昏醒醒,都快魂飘九霄了。听到明珏又提他的名字,而且一口咬定他们从梅隐居抢夺金银财物十万两之多,并再次陷害了他。
他有苦难言,清楚自己彻底栽到了明珏手里,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一言不发。可他此时的姿态,让别人看来,就等于他把明珏的话全数默认了。
“皇、皇、皇上……臣、臣……”平原结结巴巴,竟然哭天抹泪起来。
温显宗狠狠瞪了平原一眼,气得咬牙切齿,栽脏明珏确实是他授意,可他没让平原抢夺明珏的财物呀!现在,栽脏不成,五皇子兵权被解,受到打压,温家脸面丢尽。若再让他和平原有难同当,赔偿明珏十万两的损失,温家可冤死了。
“哭就是在忏悔,他知罪了。”镶亲王满脸同情地看着平原,他也知道平原是替死鬼,很冤枉。可是,要保住温顺侯,案子还要了结,平原是最佳替罪者。
启明帝重重冷哼,“来人,将平原削职为民,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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