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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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别骑马,若是摔了可不是好玩的,还是坐马车好……”

“知道了,娘。”

“还有,若是时候晚了要在王子府用膳,记得……唉……这孩子……”

母亲未嘱咐完,何侠已兴冲冲转出院门,找到娉婷,也不管她正在忙什么,牵着她的手就跑,一溜烟地出了王府大门就上马挥鞭,去得无影无踪。

过往的一幕幕在杂乱的蒿草、焦黑的壁瓦中忽远忽近,每一处死寂都伴随着无数回忆,挥之不去。

要忘记过去,竟是这样难。

何侠驻足院中,俊脸冷漠如冰,下令,“布置此处,摆宴,本驸马要在这敬安王府里,与归乐旧君畅饮一回。”

他如今权势滔天,一声令下,谁敢怠慢?

荒草被拔除,落叶被打扫干净,被沙土覆盖的打磨得光亮的地砖重新露了出来,每扇门前都铺上了长毯。

红绸绿缎和各色丝幔缠绕上焚迹斑斑的柱石,迎风招展,舞出一庭绚烂。

满屋残物收去,置上崭新的桌椅茶几,上放各色新鲜瓜果。

夕阳西下,偌大的敬安王府布置妥当,已经用了一天的工夫。

晚霞中,被焚烧得只剩一半的砖墙衬着从归乐王宫里腾挪过来的珍奇古玩,格格不入,迫人感伤。

酒水菜肴鱼贯送上,何侠端坐庭中,命侍卫退后百步,遥遥护卫。

归乐王后持壶,低眉敛容,静坐一旁。

和何侠对饮的,只有何肃。

“干。”何侠举杯,在空中虚碰一下。

何肃虽满腹心事,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死尚不惧,还怕一杯酒?举杯道:“干。”仰头饮下,一股辛辣直下喉头。

酒入愁肠,更添愁意。

再看四周,华丽的布置仍掩不住敬安王府的道道疮痍,这一切,都出自何肃的双手,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没想到你我还有一起饮酒的时候。”

归乐王后倾前,默默为他们的酒杯加满。

“世事难料,对吗?”何侠怅然而笑,问何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邀你喝酒?”

“我不知道。”

两人相识多年,年少时也算是极好的玩伴,怎料会有今日?两双犀利的眸子撞在一起,毫不退却地直视对方,许久才各自缓缓别过。

何侠捏着酒杯,沉声道:“我要谢你。”

“谢我?”

何侠俊俏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烟,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苦涩,“我能有今日这般威风,不谢你,又要谢谁呢?”

敬安王府遭变故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今日。

他本来,只是风流倜傥、笑傲四国的小敬安王。

有国可护,有家可归,有爹娘和娉婷、冬灼陪着,受千万将士爱戴,准备着为归乐洒热血、断忠肠。

但一切变得如此突然,令人无暇喘息。何侠永远无法忘记,他回眸看着敬安王府火光冲天的那一瞬。

归乐王后静坐一旁,瞧出何侠平静神色下的无限恨意,不禁打了个冷战。

何肃却笑了,低声问:“你是在恨我当日对敬安王府下手?不错,你我一同长大,情同兄弟,敬安王也如同我长辈一般,为了护这王权,我当日确实太狠。”

何侠道:“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你明白?”

“不错,我明白。”何侠仰头,又喝一杯。

苦酒,一杯连一杯的,都是苦酒。

何肃毁了敬安王府。

而他,曾经光明磊落的小敬安王,在北漠使毒杀计毁了心爱的侍女娉婷;在云常王宫中,紧锁着那扇门,听着耀天公主死去,那是他身怀六甲的妻子。

怎会不明白?

夕阳黯淡,空庭萧瑟。

何侠举杯,与毁了他敬安王府的仇人对饮,杯杯苦涩。

四周让他心痛得几乎发狂的颓垣败瓦,全是此人所赐,他却在这神圣的旧地,摆宴与之对饮。

因为,他实在找不出还有谁可以和他一同喝这苦涩的酒,分享敬安王府这一片荒芜。

还有谁?

爹娘呢?娉婷呢?

耀天公主,他那将举国兵权交付于他的娇妻,又在哪里?

光阴不忍停留,叹息而去,暮霭沉沉,笼罩天地,侍卫们无声无息,在四周添上烛火。

两人默默对饮,王后轮番斟酒。

何肃一直没有看向王后,只是毫无表情地举杯饮个痛快,他抬头看看天色,此刻月已中天。他狠了狠心,将空空的酒杯往案几上一放,慨然道:“时辰已到,不管是毒酒还是刀枪,尽管来吧。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甘愿自尽,就保我妻儿平安。”

哐当一声,银制的酒壶掉在地砖上,洒了一地美酒。

归乐王后凝在当场,半晌才悲哭道:“大王!大王你……你……”说着扑到何肃脚边,死死咬着发紫的唇,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只道投降归顺、献出国玺就可保存性命,怎料是夫君用他自己的性命跟何侠交换她与绍儿的平安。

昨夜之前,她还觉得他们夫妻已形同陌路,但此刻,心窝却仿佛被铁棒捣碎了似的,痛不欲生。

何侠看着归乐王后伏在何肃脚边恸哭,脸上掠过一丝朦胧的感伤,片刻后,表情却变得冷峻,“这女人和她父兄夺权乱政,为祸归乐,令你丧失一切,你居然还护着她,这等可笑的妇人之仁,真不像你的所为。”

何肃听了,低头看着伤心痛哭的妻子,眉目里透出一点点暖意,低声道:“我原本为了乐震造反的事恨透了她,软禁她之后,有好几次我差点下王令命她自尽,在云常驸马的招降信到达前,我甚至还想着,是否要在我死之前杀了她……”

他悠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在回答何侠,又似在自言自语,“招降信中言明,只要我愿意献国后自尽,会保全我王族中两人性命。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绍儿,我自尽又有什么不可?而第二个想要保全的人,我左思右想,到了最后,我想用性命来护住的,竟然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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