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宿命之错 何必有我(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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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这样的话,也许妈妈就不会再嫌弃他,会爱上他。

但不幸的是,牛错并不懂,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无论他做了多少对的事,到了结局的那刻,却依旧还是一个错。

妈妈生病了,想吃鸡蛋,家里穷,买不起,牛错就跑到邻居家去借。邻居没在家,他就自己在鸡窝里先拿了两个,牛错原本想晚上再给邻居大婶说一声,等他长大挣了钱一定会还。结果,他忙着做鸡蛋汤,忘了这回事,当邻居找上门来询问的时候,已经喝完了汤的妈妈,却一把将他推到了邻居的面前,满脸鄙夷地大声骂他是个“磨人王”,说早就知道他这个夭亡鬼像他爸,从小就东偷西摸,不是好东西,天生就是个吃“花生米”的胚。

爸爸每天都要喝很多很多酒,妈妈从来不管,奶奶劝他又不听,只能悄悄在牛错面前哭,说人喝多酒了会短命的。牛错很担心爸爸。虽然爸爸经常打他和妈妈,但他还是爱爸爸,他不想爸爸比他还先死。于是,他悄悄将爸爸的酒缸下面打了个小洞。结果,酒瘾上来,却发现没有酒了的爸爸,大发雷霆,把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的家里彻底砸了个稀巴烂。

学校有一门手工课,经常要做一些小板凳小模型,牛错的成绩不好,其他的老师都不喜欢他。但是他的模型做得很好,手工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点他的名表扬,他很高兴,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表扬。于是,他爱上了做手工,上什么课都做手工。老师发现了,一批评,他就不做。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还是忍不住。最后,老师不要他读书了,说教牛都只要三个早工,教他却怎么都教不会,他比牛还蠢,不是个读书的料。

牛错迷茫了,他虽然不聪明,村里绝大部分的人也都说他生下来就蠢,是个憨坨,是他爸爸做了一辈子坏事的报应。

但是他还是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也许妈妈说得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真的就是一个错。

牛错出生后一年,全国上下开始了拨乱反正的运动。

牛错的爸爸在“文革”期间度过了几年的风光日子之后,被人告发了很多问题,虽然没有坐牢,却从村支部书记的位置上被赶了下来,还连带着牛错的妈妈也一起失去了工作。

当道的时候,嚣张跋扈,得罪了太多人,现在失势了,在村里也没几个人给他们家好脸色看。这一下,本就不学无术的牛支书彻底颓废了下去,不仅和以前一样懒,什么都不干,而且还变本加厉地酗起了酒。很快,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就被彻底败光,再次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浪荡闲汉。

七八年之后,牛错的妈妈更是万念俱灰,整日里什么活都不干,什么事都不管,除了哭就是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地挤兑牛错父子俩。

整个家庭,全靠着牛错的奶奶在外头辛辛苦苦,收荒货捡垃圾来维持日子。

牛错被学校开除的那一年已经十一岁了,还在读四年级。刚失学的头两年,他还能跟在奶奶后头,帮着奶奶一起收破烂补贴家用。

但,两年之后,劳累了一辈子的奶奶终于坚持不住,在一个清晨死去了。

奶奶走的时候,无论爸爸怎么掰,奶奶的眼睛始终都合不上,冰凉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跪在床前的牛错,不肯松。

牛错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场,他从来没有那么伤心过。他怎么都想不通,奶奶不是经常拜观音菩萨,说菩萨会保佑他们家平平安安吗?那为什么前一天奶奶还在和他一起走街串巷,今后,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家里没钱,东筹西借地把奶奶草草安葬之后,小小的牛错第一次走出了家门。

走的那天,爸爸在就着一碗光米饭喝酒,妈妈在睡觉,没有人送牛错。但是他不难过,他只知道,他要多赚钱,这个家,今后就只能靠他来养了。

奶奶在的时候,曾经告诉牛错,过段日子了,奶奶会带着他一起去九镇,那里的荒货多,卖的钱也多,九镇的车站里面还有很长的凳子,他们祖孙俩晚上可以在那里睡觉。平时不回来,就在那里赚钱,等攒够钱了,奶奶还要供他继续上学,当博士。

所以,按着奶奶的话,幼小的牛错,来到了十几公里之外的九镇。

牛错在九镇捡了半年多的垃圾,九镇的垃圾真的像奶奶说的那样,比封水溶要多很多,他每个月赚到的钱比当年他和奶奶一起赚的还要多一点,本来牛错想要把这些钱给爸妈的,让他们高兴起来,不再嫌弃他,也不再吵架。

只是经常,车站附近会有一些比他大的人找他借钱,那些人也都和牛错差不多,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他觉得应该也是像自己一样很穷,也很需要钱。

所以,一开始,不管是谁开口,牛错都会给。但是后来,牛错渐渐发现了,自己每一次借出去的钱,却好像从来没有人还过。慢慢地,他就不想再借了。可只要他不借,他就会被人硬抢。运气好的时候,只是挨上两个耳光而已;运气不好,他就会被人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牛错想不通,这些他帮过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难道是他哪个地方又做错了吗?

半年过后,牛错觉得有些熬不下去了,他想要回家看看了,但这时,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辛苦了这么久,除了没有饿死之外,身上居然没有一分钱。

他急了!

他真的不想爸爸妈妈再吵架了,睡了这么久的硬板凳,他真的想要妈妈抱他一下。

那一天,牛错鬼使神差地做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违法犯罪。

他也抢了!

抢了一个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中年女人的手提包。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牛错拼了命地往前跑,一直跑,直到他再也跑不动。

当他刚刚一屁股坐在地上,气还没喘匀,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提包里到底有多少钱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牛错恐惧万分地看着来人,发现有些面熟,原来也是一个经常在车站附近晃悠的成年男人,男人以前从来没有和牛错说过话,但是牛错认得他的样子。

牛错以为又会遭到一顿痛打,男人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和他进行了一段彻底改变了牛错一生的对话:“小鸡巴,你这么一点点大的个子,你跑得快吗?你有胆子吗?学着别个抢?你不怕被打?”

“怕。”

“怕你还敢抢东西?”

“我肚子饿,想不得这么多了。”

“现在满车站的人都在抓你,你回去了就要枪毙!”

“……”

“你晓得不晓得怎么搞啊?”

“那我不去车站了?”

“不去车站?不去车站,当兵的就去你家里抓你!”

牛错哭了起来。在奶奶死了之后,白天的劳动再累,晚上的硬板凳再冷,他都没有哭过。但现在,他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委屈和害怕,第一次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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